开封府美食探案录 第163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古代言情

  他们弄这么多见不得人的银子做了什么?

  但凡朝廷动了真格的,谁也跑不了。

  这些日子高老六那边不断有消息传过来,大部分有用,但也有没用的,最要命的是主次不分,乱作一团。

  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整理妥当,昨儿连夜递进宫去,今儿一早才出来。

  篝火上升腾起橙红色的火苗,将上面的整羊舔得亮闪闪。

  肥厚的油脂被烤化,融成透明的“水滴”,顺着纹理缓缓滑落,最终坠在倒吊的羊脊上晃了几晃,映出倒着的火苗,这才不情不愿落下来。

  “噗嗤~”

  得了油脂助力的火苗瞬间窜起来老高,细微的柴火炸裂声搅动篝火,淡淡的烟尘伴着香味散出去老远,染在每个人的发丝上、衣襟上。

  火苗将马冰的大半张脸映得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才听她缓缓吐了口气,“多谢。”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的会有人帮自己一把。

  这种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陌生而奇妙,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以前她单打独斗,每次想要弄倒一个人都要绞尽脑汁,最后虽然都成功了,但未免太过被动。

  因为她只是弄倒了独立的个体,具体那人会吐出什么来,吐多少,能不能涉及当年的旧事,全凭朝廷的心思。

  太过被动。

  但她没有办法。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二两!”元培在那边喊,“螃蟹行了吧?都闻着香了!”

  见马冰一时没回过神,谢钰主动站起来,对她伸出手,“来吧。”

第119章 四色兜子

  雨水落在青黛色的鱼鳞瓦片上,溅起蒙蒙水雾,又汇成一条条细流,沿着貔貅纹的瓦当落下来。

  这酒楼自从先帝在位时就建成了,几十年过去,滴水竟将地上坚硬的青石板砖打出一溜儿小坑。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这样的秋雨,总叫人心里不得劲。”

  裴戎捶打着隐隐作痛的膝盖,口中感慨,眼睛却盯着桌上咕嘟嘟冒泡的铜锅。

  正值休沐,却因天气不佳,路上行人稀少,只偶尔飘过几团圆形的彩云,那是行人擎着伞从楼下经过。

  细雨濛濛,伞面悄然滑过,颇似池塘中浮动的莲叶。

  见裴戎已蠢蠢欲动,旁边立刻传来一声,“还没好。”

  老年人脾胃弱,再吃生肉可不好。

  裴戎立刻转了筷子,硬生生伸到那碗红焖鹿肉里夹了块,厚着老脸分辩道:“我自晓得,只是想吃鹿肉。”

  马冰和对面的谢钰俱都忍笑,“自然。”

  裴戎老脸微红,将那块鹿肉丢入口中大嚼。

  老实说,这鹿肉盐津津肥嫩嫩,着实不错,奈何……他更想吃口辣的!

  到底气不过,裴戎从桌子下面狠狠踢了对面的谢钰一脚,面上却笑眯眯的,扭头看着身边的马冰,“这几日身体可好?天冷啦,要记得多吃饭多养膘,多加衣裳……”

  谢钰见他腰腹一动,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本是能躲开的,可略一迟疑,还是老老实实受了。

  一脚踢中,裴戎果然神清气爽起来,看他也不那么不顺眼了。

  马冰安心享受来自长辈的养猪式关爱,见那铜锅中水泡渐密,白色的水汽翻滚着,丢下去的肉片也熟了,这才抄起漏勺捞了一回,给裴戎结结实实装了一大碗。

  “吃吧。”

  老头儿旧伤颇多,气血两亏,阴冷天格外难受,这些日子虽让马冰针灸数次,又贴膏药,到底不能去根。

  吃些鹿肉、羊肉等阳气壮的肉食补补气血,倒是不错。

  只不能过量,不然虚不受补,也要怀菜。

  今儿三人头一回坐在一桌用饭,竟意外没什么陌生。

  就是裴戎每次抬头看到谢钰那张脸,心里就疙疙瘩瘩的,总想着怎么才能欺负欺负这小子才好。

  次子裴安也曾数次公然对小侯爷不敬,周围一干同僚都看得目瞪口呆,偏谢钰自己非但不恼,反而总是笑眯眯的。

  一来二去,裴安每每都像一拳打在棉花里,也渐渐偃旗息鼓。

  只是偶尔街上瞧见,仍免不了一“哼”。

  谢钰将烫好的绍兴黄酒倒了两杯推过去,“陈琦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可以一用。”

  琥珀色的酒面上轻轻荡开涟漪,袅袅冒着热气,粮食特有的焦香慢慢散开,与潮湿的空气融为一体。

  扳倒田家的证据有了,只是什么人拿出来,也要讲究。

  须得秉承风雷之势,打敌人一个狠的。

  之前谢显已经参过一回,若再由他起头,难免显得咄咄逼人,且又势单力薄。

  倒是另一位御史陈琦,素来与谢显没什么交情,此次由他打头阵,谢显从旁呼应,则更为声势浩大。

  裴戎听罢,嗯了一声,“也好。”

  耍阴谋阳谋的事,这小子确实比自己在行。

  马冰夹了一只四色兜子,先用小勺慢慢挖出内中填的蘑菇、肉酱等四样馅料,待豆腐皮的外层塌下去,再夹起,一口吃下。

  兜子有点像夹子,也是外包内馅,只不过夹子多以蔬菜为皮,而兜子则多用豆腐皮或粉皮包馅儿,且个头也大,一口根本吃不完。

  裴戎和谢钰低低的交谈声混入雨声,逐渐演变成一股奇妙的韵律,马冰静静听着,习惯性往窗外看。

  依照律法,靠近皇城的两条街内,建筑最高不得过三层,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宫外向内窥探。

  而马冰他们所在的,正是酒楼的三楼。

  从这里俯视街面,视野极为开阔清晰,而外头若想向内看,却是难。

  秋风夹杂着落叶刮过,沾满雨水的枯叶撞在屋檐上垂下的铜铃,发出闷闷的一声“铛”。

  马冰的视线不自觉随着那枯叶下坠,然后,竟意外看到一个人:

  付文山。

  确切的说,是付文山的心腹随从。

  他正伴着一顶再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轿沿街疾行,而轿子里的人,除了付文山再不做他想。

  马冰眼底的温度迅速褪去。

  先帝在时,付文山曾在兵部任职。他是行伍出身,也想让下一代来接自己的班,于是便将嫡子送去行伍中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不过镀金,沿途各路官员一听付公子的名号,谁敢真叫他去上前线?

  不过在后头跟着捡功劳罢了。

  原本一切顺利,偏偏那付公子被吹捧得多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边关还是京城,由得他任意妄为。

  某日,当时还不是武威侯的雁雄得了下头的呈报,一名士兵公然违抗军纪,奸污当地女子,如今那女子和家人告到军营门口。

  雁雄勃然大怒,不顾当地县令的阻拦,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斩首,以正军法。

  而被砍的那个士兵正是付公子。

  当时来规劝的县令,便是雁雄一力提拔的范石溪。

  眼见付公子人头落地,范石溪吓得人都凉了,连夜写了密函送入京中……

  付文山儿子不少,但最疼爱的便是那个嫡子,原本想着出去转一圈换个履历,回来也好提拔,怎料竟是阴阳相隔!

  付文山的愤怒可想而知。

  其实马冰之前并未见过付文山,但刚来开封的头三个月,她得空就在街上逛,又有张抱月的暗中协助,早就将朝中一干大员和目标任务的模样刻在心里。

  当今登基后,付文山就从兵部要职被调入礼部,如今只任着一个不轻不重的小官儿。

  马冰的胳膊撑在窗台上,看着付文山的轿子沿街一路疾走,拐入右前方一个街口后,终于被房屋遮住了。

  她抬眼,顺着那接道延伸的方向看去。

  越往前越是开封权力的中心,坐落在那里的除了皇城和六部各衙门,便是一众皇亲国戚们的府邸。

  例如曾经的顺王府,宁德长公主的公主府,还有……肃亲王府。

  却说付文山急匆匆到了肃亲王府,心腹提前小跑几步递了帖子。

  肃亲王府的门子见了,径直开门,“大人请入内稍候片刻,容小人前去通报。”

  轿帘一掀,付文山从轿内迈出,朝那门子点点头,“有劳。”

  他是武官出身,但若真论起来,其实并未上过战场,不过有个好爹,又娶了一个好老婆,这才扶摇直上。

  故而这位兵部出身的前任武官清隽纤长,看上去竟十分文气。

  不多时,有人来迎了付文山进去。

  入秋了,满地黄叶堆积,枯蝶伴秋雨齐飞,原本繁华一时的肃亲王府竟也显出几分寥落。

  肃亲王还在那座水榭内看歌舞,只是水榭内的火炉加到了四个,两侧风来的方向也挂了厚重的毛毡。

  付文山见了礼,先不急着说话,只问肃亲王贵体如何。

  田嵩本就多疑胆小,中了药后病症沉重,又听说女儿身故的噩耗,病体沉疴,如今已是下不来床了。

  但肃亲王素来胆大妄为,症状本就较田嵩轻不少,他又是个狠人,见府里的两个太医治不好,竟直接从外面拉游方郎中来用了虎狼之药,虽伤了身子,却也勘勘压制住幻象。

  如今虽是消瘦,竟也慢慢恢复了些许精神。

  大病一场后,肃亲王越发没了耐性,当即揉着太阳穴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前头的病虽好得差不多,可到底用药太过刚猛,他又添了一个头疼的症候,随便一点动静,脑仁儿就突突的。

  付文山忙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王爷,咱们的几个铺子被人盯上了。”

  肃亲王懒得睁眼,“哪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