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元培左手提花,右手抱羊,一扫方才的委屈和恼怒,乐呵呵道:“来了,都来了,戏园子的伙计也带来了,宋推官正带人问话呢。”
三人一边走一边交换已知线索,许是鲜花配烤羊的激励,沿途就数元培说得最多。
“据戏园子的人说,昨天上午陈思确实曾去听戏,因进门时不小心弄脏了裙摆,他们印象很深。跟着她的两个丫头说,因当日董平要在家盘账,陈思嫌早家去也是无趣,折子戏听完后,并未马上归家,又用了饭,在包间里歇了晌觉才走。”
“中途可曾离开过?”谢钰问。
“据说是没有,”元培道,“但宋推官单独问话后,有个丫头又说,她们难得出来玩,陈思也不拘着,自己歇晌时也给她们单独叫了一桌饭,因配着甜甜的米酒,午后她们也有些犯困,在外间守着时迷糊了好久,所幸陈思睡得熟,没有发现。”
真不愧是宋推官!
马冰暗自喝彩,“也就是说,陈思歇晌时没有人证,她自己待在房间里的?”
元培点头,“对。”
丫头们迷糊,也不敢轻易进去打扰,也就是说……陈思完全可以趁这个空档跑出去杀人,然后再回来,这样就有了完美的人证。
“对了,”元培越说越来劲,“还有董平,他虽然宣称自己在书房盘账,但伺候他的小厮说,董平从来不允许别人轻易进书房,尤其是盘账的时候,除非他出声喊,否则院子里都不许有人的。”
许多商人都有疑心病,对账本看得很重,有防备心也不算什么。
但这种做法一旦跟命案联系在一起,怎么瞧都透着可疑。
马冰不由感慨,“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陈思和董平夫妻俩虽然理由不同,但实际上的做法完全如出一辙!
都是表面上看人证物证俱在,可根本经不起推敲。
你们两口子就不能提前商量下,用不一样的方法吗?
谢钰突然问:“陈思会骑马么?”
戏园距离锦泽很有一段距离,要及时赶回来,要么坐车,要么骑马。
而车夫证实陈思中途并没有叫车,那么只能是临时从外面雇。
马车目标太大,速度也慢,如果再配车夫的话,更容易露马脚,不如雇马。
元培摇头,“这个还不知道。”
马冰道:“这样吧,我去绘董平夫妇的画像,稍后去城中的车马行和锦泽游船附近问问,看当日他们是否出现过。”
谢钰想了下,“也好。”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谢钰去找宋推官,继续审案,马冰则和元培一起去画像,稍后去外面探访。
分开后,马冰回想起刚才衙门门口元培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好奇,“这些年,他一直没离开过你们的视线吗?”
元培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倒也不全是。”
别看现在谢钰君子端方,只有从小侍奉的人才知道,他小时候曾有过一段时间相当不受管束,非常渴望普通人的所谓自由,看了他们这些小尾巴就烦。
你可以想象当初一个小小的孩子整天木着脸儿,小脑瓜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逃跑……
元培比谢钰还要小一点,那会儿远没有现在这样沉得住气,有时候一眨眼发现对方又跑了,当场就能给急哭,然后一边哭一边找。
最后往往是谢钰先不忍心,自己主动从藏身处出来,然后面无表情看着元培哭……
马冰结合之前在酒楼时,谢钰被自己捉弄的反应,突然笑出声。
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应该蛮有趣的吧?
第36章 倒计时
目前开封府能被称为画师的人中,只有马冰见过董平夫妇,便由她先绘制母本,然后再让其他几位画师描摹,如此铺摊开来,速度就快了。
元培跟过来看热闹,一边吃肥嫩嫩的羊肉一边笑道:“二两当真是能者多劳,看病拿脉、追捕缉凶样样都成,果然该向涂大人请求给你两份俸禄。”
马冰闻言画笔一顿。
“该向”,那就是说之前并没提过,可自己这次已经收到双俸了呀!
多出来的二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嗯……二两,二两,该不会……
见她忽然僵住不动,元培抬起油腻腻的手往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没事,”马冰迅速回神,旋即捂住画纸推了他一把,“离远点,你这一手油!”
嫌弃之情流露无遗。
元培哇哇大叫,作势要往她脸上抹,马冰眼疾手快从底下踢他的凳子,两人闹成一团。
“元头儿,马姑娘!”正菜鸡互啄时,阿德从外面跑进来,“谢大人让我哎你们干嘛呢?”
就见里面马冰扯着元培的头发,元培的油手掐着马冰的腮帮子,都痛得眼冒泪花了,还在互放狠话: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小子?!”
“死丫头片子,爷爷我才用了三分力,你松手!”
“凭什么我先松?我才用了两分力,你松!”
周围一圈儿画师都在笑着看热闹。
你们都松不就完了?
见阿德进来,马冰和元培对视一眼,默数一二三,都往两边滚开。
“什么四?”马冰揉着腮帮子问。
唔,脸好像有点肿了。
阿德扶额,啊,我要说什么来着?
啊对了。
“咳,大人说,”他口中的大人就是谢钰,“你们去车马行问话的时候,如果确认陈思当日确实曾租赁车驾,顺便问下她出城前穿的什么衣服,回来的时候穿的又是什么衣服。”
马冰一怔,顿觉如醍醐灌顶。
是啊!
自己竟然忽视了这一点!
纵然他们确认陈思看戏途中确实偷偷租赁车马出城,甚至当日确实去过锦泽,更甚至私会陈思,可那又如何?
她完全可以狡辩说只是去玩,对案件一无所知啊!
因为谁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去杀人的!
我在城里玩腻了,溜出去玩也犯法吗?
你们都去得,我凭什么去不得?
也就是说,陈思心虚不打自招还好,但凡她要狡辩,开封府还真就没什么法子!
证据不够!
而马冰等人之前曾在画舫内找到喷溅血迹,当时不就推测凶手的衣服一定被弄脏了吗?对方肯定不可能大咧咧穿着血衣回城,必然要换的。
而既然是一时激愤杀人,凶手来时肯定没有准备额外的替换衣物,如此一来……
这就是证据!
听了马冰的解释,元培一拍巴掌,“妙啊,真不愧是大人。”
马冰:“那问过那些丫头了吗?”
如果真的换过衣服,那些丫头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阿德点头,“问过了,说是没换。大人说若凶手是陈思,当日杀人虽在意料之外,但锦泽一行必然策划良久,为掩人耳目,想必她不会穿自己的衣服出门。”
谢钰的推断是这样的:
当日陈思趁丫头们昏睡时偷偷溜出戏园,先去成衣坊买了套衣服换上,然后再去租赁车马,这样就算有人匆匆一瞥,也不会被认出。
不料事发突然,她买的成衣被血弄脏,就只能在城外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租车马时穿买的成衣,回来还的时候却是去看戏的衣服。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谢钰的推测,需要建立在凶手确实是陈思的基础上。
“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凶手应该就是陈思。”元培肯定道。
他对谢钰从来都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马冰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血衣就是重中之重了。”
杀人是意料之外的事,当时陈思必然极度慌张,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吓病了。
那么在那样慌张的情况下,她会如何处理血衣?
而处理衣物的常见方法左不过那么几个:
烧毁,丢弃。
但她原本没想杀人灭迹,富家太太出门时身上也不可能有火折子这种玩意儿,血衣应该没被烧毁。
那就是丢弃。
丢到水里?
不妥。
锦泽一带的水系相连,且游人众多,若真那么干了,说不定没等陈思逃回城中就被人发现,简直跟对着人群大喊“快来看啊,这里出了命案”没什么分别。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掩埋!
“是了!”马冰一拍巴掌,懊恼道,“之前我给陈思拿脉的时候就发现她几根手指的指尖有伤口,当时还奇怪呢,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怎么会有那样的伤痕。”
要埋东西,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工具,情急之下那就只能用手了啊!
可是自己那会儿没想那么多,这个疑惑只略在心里绕了下,就迅速被脉象的异常盖过了。
元培大咧咧安慰道:“你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一时半刻想不到很正常嘛!”
要是谁都跟大人似的心细如发,见一想十,岂不是人人都能来跟他们抢饭吃?
马冰一想也是,马上又干劲十足起来。
赶紧的,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