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怕是皇后情况不好,沈淮当下便板了脸,声沉:“说。”
帝王威仪下,林太医更是胆战心惊,他极力克制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颤抖,只能低下头,硬着头皮道:“箭插得位置太深,又离肺太近……微臣等已经商议出了好的办法,可……可还是大出血。微臣等人拼尽一身医术将情况止住了,可微臣惶恐,皇后娘娘痊愈后,也许会留下肺部的病根,也或许会体弱……”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请陛下恕罪!”
林太医率先举着托盘,双膝跪地伏了下去。
身后随行的几位太医也整齐地随之跪下,齐声说着:“还请陛下恕罪——!”
沈淮看着眼前的一众太医,气哽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皇后不能安然无恙,他心中的内疚就会更深。
只是太医们已经尽力了,伤势太重,任谁也没办法。
沈淮气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床榻上原本已经陷入昏迷的皇后醒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她虚弱地开口,轻声唤着:“陛下……”
身后传来声音,沈淮惊喜地转过头去,就看皇后已经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脆弱的仿佛风吹可折。
“皇后!”他转身疾步走过去握住皇后的手,说着:“怎么刚醒就要说话,快好好歇着。”
皇后的手指冰凉,浑身无力的她只能在他的大掌中轻轻曲动手指,勉强笑起来,说:“太医们……尽力了……陛下,不要责怪他们。”
“出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陛下,别为了臣妾……伤了臣子的心……”
沈淮看着皇后如今的样子,心中的内疚和心疼更加汹涌。
她分明已经虚弱成这幅模样,还要强撑着身子为太医说话。
如此贤明识大体的妻子,他当初怎么就忽视了这么多年。
“好,朕都听你的,你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不必再为这些事费心神了。”沈淮握住她纤细冰凉的手,低声说着,“你伤势重,朕打算让你在围场住几日,太医随侍,等你伤口好些,禁得住马车颠簸的时候再迎回宫,可好?”
皇后微微阖眸,柔弱地笑说着:“臣妾都听陛下的。”
有皇后娘娘从中劝诫,陛下总算是打消了问责的心,跪地的太医们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
沈淮回头觑了一眼几位太医,冷声道:“皇后回宫前你们几个要好生照看着,不得有误,皇后若有任何不好,朕绝不再轻饶。”
“是,微臣领命!”太医们又哆哆嗦嗦跪下去,沈淮的气才消了些。
苏皎皎站在帘外冷眼旁观,莫名觉得这些画面有些碍眼。
不光是皇后阴谋得逞,还有陛下从前对她的紧张如今给了皇后,也让她心中不快。
次日一早,御驾整顿好返程。
几位太医都同皇后一起留在了围场侍奉。
然而围场荒僻,许多用度不周,可皇恩浩荡,命人快马从长安往围场处送,三令五申命人务必侍奉好皇后。
可见陛下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
帝后和睦是社稷之福,皇后这次举动,又搏得朝中不少臣子的敬佩。
一时间处处可闻称赞皇后的话语。
皇后有恙,按理说妃嫔应当侍疾,可陛下却不曾要苏皎皎和兰贵仪侍奉皇后,而是让二人一起回了皇宫,倒不知其中缘由。
陛下遇险,皇后救驾是干系陛下安危的大事,也是皇后的大功。
御驾刚入皇宫,消息便已经在后宫传开了。
回宫后的七八日里,陛下下朝后只一个人待太极殿里批折子,谁也不见。
包括从前宠冠六宫的珍昭容和秋猎前小有恩宠的兰贵仪。
众人这才知道,皇后娘娘舍身救了陛下,是在陛下心里留下痕迹了。
虽然羡慕,这样的魄力和勇气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再说了,皇后毕竟是皇后,是陛下的正妻,陛下对她怎么好都不为过。
世事无常。
宫里的风向来都是根据陛下的心意吹的,从前门庭若市的瑶仙殿,也不知不觉冷清了下来。
三日后,皇后回宫,陛下亲迎,妃嫔百官亦要在场。
苏皎皎站在王淑妃右侧,遥遥看向象征着皇后的凤驾缓缓驶来,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第134章 扇巴掌
他还会不会偏心自己
皇后在围场养了约莫十几日的伤, 伤势刚好一些。
因而虽是众人相迎,皇后却不能见人,唯有陛下和几个亲近的妃嫔跟了上去, 随皇后的车马去了凤仪宫。
而其余人原本就只需要出席,等帝后离开, 他们也就散了。
身侧的妃嫔陆陆续续离去,苏皎皎站在高台之上, 看着百官从宣政殿门前各自散开,偏头朝着鱼滢轻声道:“之前让你交代苏大人的事可办好了?”
鱼滢轻轻托着苏皎皎的手, 颔首低声说着:“兹事体大,涉及的人实在太多, 加之前些日子皇后一直独自在围场, 有些线索恐怕早就被抹去了。奴婢早些天已经想法子转告了苏大人,但现在还没消息。”
“嗯,我知道了。”秋日风大,苏皎皎揉揉眉心, 转身过去说着, “秋猎人多,里头的事千头万绪, 想要找出下手的人不容易, 他在宫外,知道的本就少, 咱们这边知道的消息可告诉他了?”
鱼滢点点头, 扶着她慢慢下楼:“都说了, 传话的人是苏大人的亲信, 不会有出岔子。这件事乍一看貌似合理, 可奴婢打听了宫里奇珍异兽馆的小太监, 才知道不对劲。”
“猛虎向来都在深林中生活,极擅抓捕,就算被人围猎慌张逃走,也不该晕头转向往林外跑,而是朝自己熟悉的地形移动来甩开追击。林子那么大,怎么老虎偏偏就往帝帐去了呢?是有人对老虎动了手脚,还是围猎的人故意把它往帝帐逼?”
她皱眉说道:“奴婢还听说了,那日参与围猎的大多是皇室年轻子弟和王孙贵族,又都是骑射的好手,就算再紧急的情况,帝权至上,又有谁敢朝陛下那处射箭?奴婢猜……”
鱼滢又压低了声音,刚好让苏皎皎可以听清:“是有人得了指令浑水摸鱼,故意让皇后能来挡这一箭。”
苏皎皎神色淡淡的,温声说着:“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这件事如今只能指望苏大人去私下调查,除了等消息,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到这里,鱼滢便想起方才皇后回宫时那副隆重的样子,一向稳重的她也有些不忿,暗暗为自家娘娘抱不平:“陛下从前那么疼您,您直接同陛下说不成吗?陛下未必不信。”
苏皎皎扯唇自嘲地笑了下:“没有真凭实据又如此荒唐的事,我说了,陛下就会信吗?皇后是国母,是陛下数年来的发妻,更为他生育了岚英公主。且这样一个人人都觉得敦厚宽宏的皇后,就算有过一些小错失,也不能影响什么,何况她救了陛下的命。”
“皇后此举,必然让陛下感动不已,加上之前那段日子对皇后的冷落,陛下只会对皇后加倍的好,来补偿她。这种时候我去告诉陛下,这一切都是皇后精心设计,你觉得陛下是信我,还是信她?”
秋风凛冽,吹得苏皎皎心尖仿佛都是冰冷的。高处不胜寒,她细微的声音被狂风卷过,几乎听不到声响。
“若是可行,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皇后计谋得逞。”
这番话说的鱼滢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半晌,嘴角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奴婢就是心疼您……”
皇后装的仁善,可她们都清楚,皇后是最心机深重且伪善的人,手上人命无数,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陛下从前是最宠娘娘的,可这些日子里,不仅再也不登瑶仙殿的门,连问候都不再有了。
那些子见风使舵的贱蹄子,从前娘娘得宠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稍有落魄就落井下石!
眼看着娘娘一日日被冷落,虽然娘娘自己不怎么在意,可她们几个天天跟在身边的,也能从她淡漠的神色里窥到几分郁气。
要是皇后真的如此大度救了陛下倒也罢了,可分明是精心设计下可诛九族的大罪,竟也被她算计的无迹可寻。
鱼滢再沉稳的人,也觉得憋屈。
“走吧。”多想无益,在皇后谋划的实际证据找到之前,苏皎皎只能暂避风头,左右她才得了陛下的怜惜和内疚,当务之急应当是养伤和拢住陛下的心,也分不出时间对付她。
如今陛下还在生她的气,她也不好现在凑上去,等再过些时日,她再寻个机会哄一哄他,兴许——
兴许,就没事了。
苏皎皎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气,心头躁的很。
这念头出来的时候,其实连她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若是哄一哄就有用,那她和陛下之间也就不会冷战这么多天了。
走下玉阶之后便是宫道,宫道右侧是关雎宫,左侧就是凤仪宫。
凤仪宫门口冒着冷风求见皇后的人都站了一片,反之看关雎宫,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实在是讽刺。
苏皎皎干脆也不回要瑶仙殿了,打算去姝贵嫔那坐坐,说起来姝贵嫔的协理后宫之权还在,也算是她们仅剩不多的安慰了。
姝贵嫔的住所在棠梨宫,直接从宫道穿过去,再走御花园的小路往右,走一段便是。
苏皎皎原本就想躲个清静,谁知刚进御花园,便瞧见个不速之客。
皇后今日回宫,这时候在凤仪宫里头的,都是皇后一党的人。
如祥贵人、愉美人、姬才人、妙少使之流,苏皎皎倒没想过,萧美人也会去。
萧美人住在九华宫,和兰贵仪是一宫的。方才迎皇后回宫的时候没注意她的踪影,谁知道这时候倒出现了。
还记得二皇子百日礼那日,萧美人因为推了愉美人被陛下责罚,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见了。
陛下是让她静思己过,可如今瞧她拿鼻孔看人的模样就知道,还是那副不成器的样子。
宓充容和毓嫔都在禁足,萧美人又早就不满宓充容对她的严苛管教,如今皇后得势,她想趁机投奔皇后分一杯羹倒是合常理。
只是可惜,像她这般蠢笨的人,皇后实难看得上眼,就算表面客套几句,恐怕也只是拿她当刀使罢了。
看着萧美人直直朝自己走过来,苏皎皎淡然停下,精致的下巴微抬,等着她来向自己请安。
萧美人红唇不屑地勾起,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敷衍福身道:“妾给娘娘请安。”
“今日是皇后娘娘回宫的好日子,怎么娘娘不去凤仪宫见皇后娘娘,反而还有闲心思来御花园呢?不知道的,恐怕还要说娘娘不敬皇后呢。”
“只是可惜啊,如今陛下心思都在皇后娘娘身上,也不知有多久没去看昭容娘娘了,真是让人唏嘘。想当初,娘娘得宠的时候是多么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如今怎么,出行连步辇都不坐啦?”
萧美人句句挑衅,鱼滢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冷声说道:“珍昭容乃是正三品的主位,萧美人区区正六品,怎么也敢如此顶撞,言语中不敬娘娘!”
萧美人嗤笑了声,说道:“妾行礼的如此合规矩,又不过是发了几句疑问,怎么娘娘身边的婢女就如此按捺不住,口口声声说妾是区区正六品美人,还安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在身上——”
“妾是美人的位份不假,可后宫嫔御都是小主,主子之间说话,向来没有奴才们插嘴的道理。娘娘不过是一段日子不见天颜,怎么就伤心得连下人都疏忽管教了,身边的宫女没几个就算了,竟连掌事都如此嚣张。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娘娘平时纵容底下人作威作福惯了吧。”
她抬手抚上发间的金钗,笑着说:“娘娘既然不懂得管教下人,那妾定会禀告给皇后娘娘,让娘娘好好替您管教,能得皇后娘娘管教,也是她区区贱婢的福气了。”
萧美人句句讥讽,字字呛声,摆明了是要和她过不去。
落井下石是人间常态,虎落平阳被犬欺也时时都有,可萧美人算什么东西。
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蠢货,也敢这样嚣张。
苏皎皎原本就因为陛下和皇后的事情绪不佳,这蠢货也敢撞到她的刀刃上。
她看着萧美人,冰冷得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一边不慌不忙地脱下青葱玉指上的鎏金雕花镂空寇甲,一边说着:“多日不见,萧美人似乎口齿伶俐了不少。”
苏皎皎揉捏了几下她雪白的手腕,低眉淡语:“宫中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恪守规矩。冲撞了上位者是小事,错了宫里的规矩却是大事。萧美人今日口齿伶俐坏了规矩,可见是坏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