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意意!”沈浮抓着绳索,“不要走,求你,让我再看你一会儿。”
看过这一眼,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是这样思念她,昼夜难安,不眠不食,思念刻入骨髓。“求你,别走。”
姜知意转过了脸。
穿过花架,前面就是院门,“意意”,沈浮的唤声又响起来,嘶哑着,也许是错觉,总觉得有些像是哭泣。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从不曾见过他哭,她甚至连他伤心的模样都不曾见过,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所谓谪仙,总是要超越凡俗的情感。
姜知意没再回头,山风不紧不慢吹着,山顶的云飞快流动,阴影变幻,沈浮还在后面唤她:“意意,我很想你。”
姜知意脚步一顿。
作者有话说:
是肥章哟,嘿嘿~
第68章
沈浮觉得眼角有热热的东西, 夹在风里很快吹得凉了,极陌生的感觉。模糊目光她越走越远,他不能追, 追不上, 只能遥遥望着,看她在门前, 忽地停住了步子。
沈浮几乎是立刻扑上去, 扑在绳索上,她停住了,她也许是可怜他,她也许愿意分给他一点关注,沈浮渴盼着, 手不自觉地发着抖, 可姜知意没有回头, 她脸朝着花园大门的方向, 她耳上戴着一个小巧的银杏叶片状翡翠坠子,坠子微微颤动, 她似乎在跟人说话。
沈浮极力张望着, 从衣香鬓影的缝隙里,看见了姜云沧玄色衣袍的一角, 原来她不是为他停步,她是看见了姜云沧。
失望和妒忌如同毒蛇,狠狠咬噬着心脏,沈浮张大眼睛,怔怔地看着。
她没有回头, 向前几步走进门去, 姜云沧伸手去扶她, 余光里瞥见沈浮,温存的神色立刻转成狠戾,重重关上了门。
漆成绿色的月洞门在眼前闭紧,门洞上爬过一架紫藤花,垂下一串串葡萄似的花朵,山风送着香气吹过。沈浮想起她似乎是很喜爱这些花花草草的,刚成亲时她在院子里种了许多,夏日里花草多不免要蚊虫,他提了一句麻烦,她便把那些精心养着的花草全都迁去了别的院子,唯独留下了他爱吃的果树和野菊。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很爱他。
沈浮紧紧盯着寂静的门扉,眼睛干涩着,呼吸凝滞着。那些果树他救回来了两棵,一棵樱桃,一棵山桃,明年也许还会结果,可是那个为他种树的人,再不肯回来了。
就算他上天入地,死生来赎,她也再不想看他一眼了。
姜知意沿着□□往院里走着,身后咔嚓一声,姜云沧锁上了门:“待会儿我跟外苑那边交代一声,让他们别再放人进来,真是晦气!”
姜知意摇摇头:“算了,别难为那些人。”
看门的无非是小小的吏员,以沈浮的地位,就算是谢勿疑在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又何必难为那些看门的人。
“要么你以后别往这边来了,免得让他纠缠。”姜云沧紧紧跟着。
“没事的,”姜知意回头向他一笑,“在自己家里呢,总不能因为外人,闹得一步也不敢多走。”
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姜云沧瞧着她,她笑容恬静,眼角嘴唇微微翘起,她似乎真的当沈浮是外人,全不在意了。姜云沧心里安稳许多:“下次还是多带几个人跟着,以防万一。”
他上前扶住她:“林太医找到了。”
姜知意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静盈已经急急问道:“在哪里?”
“在城南荒坡上,”姜云沧转脸看她一眼,“被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
虽然有想过遇见盗匪的可能,姜知意还是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谁做的?”
黄静盈也在问:“他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人还没醒,不过,”姜云沧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顺着线索抓到了几个打人的混混,他们说,是张三雇的他们。”
姜知意惊讶着抬眼,看见黄静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低下了头。
姜知意便也没说话,心里知道张玖应该是为了上次燕子楼的事报复,之前他们为了不牵连旁人,瞒下了林正声报信这一节,也不知道张玖怎么得了消息,突然下手。
姜云沧眼看黄静盈神色极是难堪,想了想又道:“我让手底下的人狠狠教训了那几个混混,不过我没有报官,等林太医醒了我再安抚安抚他,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往外闹了。”
姜知意知道,他这么说是顾忌着黄静盈。说到底黄静盈并没有跟张玖和离,欢儿还叫张玖父亲,投鼠忌器,不得不委屈林正声。
“不用。”黄静盈抬起了头,“林太医是无辜的,这件事我必要张玖给个说法,我这就去找他。”
她抱着欢儿,飞快地往外走了,姜知意叫了一声没叫住,连忙唤姜云沧:“哥,你快跟上去看看!”
“不用,”黄静盈在远处停步回头,煞白着脸色,唯有一双杏眼亮得惊人,“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话音未落她便匆匆离开,裙角遥遥消失在□□背后,姜知意紧走几步,越想越担心,黄静盈性如烈火,这一去必定要跟张玖争吵,张家那边,却都不会向着她。连忙向姜云沧说道:“哥,你赶紧跟上去看看吧,别让盈姐姐吃亏。”
“阿盈说得对,这事得她自己处理。”姜云沧见她紧紧皱着眉,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你放心,我这就打发人给黄叔父送信,再让人去张家哨探着,绝不让阿盈吃亏。”
姜知意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安排。平素里就算再交好,他一个未婚男人,却不好插手黄静盈的婚姻事,叹了口气:“要是阿彦在家就好了。”
姜云沧低着眼,笑了下:“阿彦在家,也做不得主。等他历练几年翅膀硬了,才有本事替姐姐撑腰。”
他扶着她慢慢往回走:“有些事,还真是只能阿盈自己拿主意。”
姜知意低着头,莫名觉到一丝忧伤。从前她认识的张玖是个爱说爱笑的少年郎君,对黄静盈也是温存体贴,她还曾暗自羡慕过,没想到短短两三年,事情竟闹到了这个地步,最苦的是明明已经夫妻离心,偏生和离不得,即使千辛万苦争得和离,如今的世道风俗,至亲的母女两个,只怕必须分离。
这些天黄静盈一心忙着经营店铺,情绪刚刚好些,突然又出了这件事,这一次,必定又要闹大了。
仰脸看着姜云沧:“哥,你帮着盈姐姐想想办法好不好?”
姜云沧低头看着她。他最受不得的便是她这样仰脸看他,眼波柔软,蒙着淡淡的水汽,每次她这么看他,每次她这样软着声音央求他,便是舍了性命,他也不会拒绝:“好。”
姜知意心里稍觉宽慰,又意识到她的要求有多难,和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更多时候是两家人的事,更何况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更何况还牵扯到欢儿跟谁的问题。叹了口气:“哥,这件事太难了,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姜云沧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凉而滑发丝从手心里溜过,这样的动作,是他在无法摆脱现有身份的情况下唯一最亲近,又不逾越的动作。心里有甜蜜的苦涩,他是真的欢喜,欢喜她这样依赖信任着他,“只要你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我不要星星,我只想要盈姐姐跟欢儿好好的。”姜知意在惆怅中忍不住带了点笑,“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星星。”
是啊,不是小孩子了。他看着她长成窈窕的少女,看着她喜欢上别人,嫁给别人,看着她如今,怀着别人的孩子。不苦涩不嫉妒是假的,可他也只能如此,他还没能摆脱兄妹身份的桎梏。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对她的心思不再是兄妹了呢?是从他下意识地回避,不敢再带她爬上屋顶看星星的时候?还是每次回来看见她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玩耍,忍不住心疼的时候?还是她执意要嫁沈浮,他恨怒之下去了西州的时候?
姜云沧低着头:“好,我去想办法,一定遂了你的心愿。”
“哥哥真好,”她眼睛弯弯地对他笑,“幸亏有哥哥在,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姜云沧再没有比此刻更加确信留在京中的决定是正确的,什么建功立业,什么沙场雄心,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一笑,不及她此时轻言细语地跟他说着话。
目光太炽烈,太容易被看出破绽,姜云沧强迫自己转开眼:“放心,我一直都在。”
两年前的他太轻率,就那么抛下她去了西州,她总给他写信,满纸写下的都是对沈浮的爱意,他不想看,他恨不能撕碎了这些信,然而他不得不看,他还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知道那写了满纸的爱意都被沈浮辜负时,他真想杀了沈浮。
“那不行呀,”姜云沧听见姜知意的回应,“哥哥得快些回西州,阿爹离不开你,西州也离不开你。”
不,没有谁,没有哪里离不开她,唯有他,离不开她。
既然已经回来,他就不会再走,他要守着她,这天底下唯有他,永远不会辜负她。
姜云沧岔开话题:“你今天好些了没?林正声伤得不轻,接下来这阵子,只怕得是齐浣为主了,或者我再去请个大夫?我总有点不放心齐浣。”
一句话提醒了姜知意,忙道:“林太医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姜云沧顿了顿:“人我送去太医院交给了朱正,你还是别过去了吧,不方便。”
那边人来人往,朱正又是沈浮的心腹,的确不方便。姜知意想了想:“要么让厨房做些滋补的饭食送过去?公中没有厨房,吃饭什么的肯定不方便,林太医这样子真可怜。”
姜云沧看她一眼:“都是伺候宫里的大夫,手里的补药比哪里都多,你放心,亏不到他。”
然而到底还是答应下来:“我这就让厨房安排上,回头我亲自过去一趟。”
一来看看林正声的伤势,二来有些话,他得跟沈浮说清楚。
黄静盈一路催着轿子,几乎是飞跑着,很快回到了侍郎府。
张家兄弟多,他们夫妻分在最靠近外侧的小院里,这阵子她不想看见张玖,一直没让张玖进门,张玖平日里便在书房里住着。
把欢儿交给乳娘,黄静盈快步上前,推开书房的门。
张玖歪在床上哼小曲,听见开门连忙去拿书,看见是她连忙又庡?跳起来,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消了气,总算肯见我了?”
“张玖。”黄静盈站在门内,冷冷叫他。
张玖这才注意到她神色不对,板着脸显然是在生气,张玖收敛了笑:“又怎么了?我可没招惹你。”
“是你让人打了林正声?”黄静盈看着他。
张玖抬抬眼皮,又低下去:“你又听谁瞎说?我天天关在这院里门都出不去,上哪里打人?”
“那些混混都抓到了,要不要我带人过来对质?”
张玖退后,慢慢地坐回床上,盘着腿露出了笑:“怎么,你这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这是承认了。黄静盈翻腾了一路的怒火此时再也压不住,上前一步:“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凭我想打。”张玖晃悠着,“爷被窝里的事,轮得着一个小小的大夫指手画脚?呸!”
他啐了一口:“打他都是轻的,惹恼了爷,我打死他!”
黄静盈再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怒到了极点:“你!无耻!”
“你做下那种龌龊事,你还有脸打人!”
“林太医如今还昏迷着,如果他有什么事,你等着!”
“爷等着,”张玖鼻子里冷哼一声,“怎么,打了他,你心疼了?”
黄静盈满腔怒火似被冰水当头泼下,怔了怔:“你说什么?”
“打了林正声,你心疼了?”张玖抱着胳膊歪在床头,“我早就知道你们有猫腻,以前就总背着我去别院见面,姜家二姑娘闹和离,你深更半夜跑过去又还叫上他,这回还这么巧,我逛窑子,他也逛,还巴巴地跑去告诉你,呵!”
他冷笑:“这些天我挨你的骂也挨得够了,怎么,许他逛窑子,不许我逛?你对他,可是好得很呢。”
窑子,窑子。每说一遍都像戳在心上,黄静盈一阵恶心,想吐,死死掐着心口:“他没成亲,他爱逛哪里都行,你呢?”
“你还要我怎么样!”张玖突然怒起来,“我为了你做的还不够吗?”
黄静盈张大眼睛,看他跳下床,怒冲冲地来回走动:“你不喜欢我房里有人,好,我把那俩丫头都打发走了,你说不准纳妾,好,我也没纳,你怀着欢儿大半年,我想亲热一下都不行,好,我也忍了!黄静盈,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黄静盈掐着心口,恶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不对,他说的明明都不对,为什么他如此理直气壮?“我怀着欢儿,也成了罪过吗?”
“别人家这时候都有侍妾通房伺候,我呢?”张玖拍着胸脯,噗噗作响,“我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一个大男人,不纳妾不跟丫头厮混,就偶尔去窑子里逛逛,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对,都不对。黄静盈白着脸,想反驳,又觉得反驳如此可笑,于是笑起来,慢慢摇着头。真是可笑,夫妻一场,原来同床共枕了整整两年的人,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没认出他的本来面目呢。
张玖等着她吵,可她没吵,这让他有些失望,满腔的不满和怒气没处发泄,冷笑着道:“怎么,你无话可说了?”
“我跟你,的确没什么可说的。”黄静盈摇着头,“当初是我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