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65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她在叫黄纪彦。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他一直跟在后面,她从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嫉妒和懊悔交缠着,压得沈浮透不过气来,听见朱正的催促:“大人,快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他得躲起来,不让她看见他毒发时的模样,他已经做错了那么多,他又怎么能让她知道实情,让她在这时候忧心不安。沈浮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回头,慢慢折向官署的方向。

  前面的人们还在说笑,黄静盈偶然一回头,看见了林正声,他和朱正一左一右扶着沈浮往另一边去,黄静盈脱口叫了声:“林太医!”

  她有好阵子没见到林正声了,他近来很忙,连往清平侯府诊脉都交给了别人,黄静盈一直想细问问上次张玖的事,如今好容易碰见了,连忙吩咐车子停下,招手叫道:“林太医,我有件事情请教!”

  林正声犹豫了一下,听见沈浮道:“快去快回。”

  林正声松开他快步走过去,黄静盈吩咐车子往道边挪了挪,隔着车门问道:“你近来很忙吗?”

  “是。”林正声答应着,目光始终追随着沈浮的背影,他脚步很不稳,一高一低的,看来毒性已经开始发作,他得尽快赶过去。

  “你的伤好了没有?”黄静盈看他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住了。

  沈浮被朱正扶着,踉踉跄跄连路都走不稳,可方才席上他并没有吃酒,那就不可能是醉酒,难道是病了?再看林正声和朱正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黄静盈越发确定应该是病了,什么病能来的这么快?方才宴席之上他分明还好好的,一出门就成了这模样?

  耳边听见林正声快而急的语声:“我已经好了,有劳姑娘挂念,我还有些急事,先告退一步。”

  他转身要走,黄静盈连忙叫住:“沈浮病了吗?”

  林正声吃了一惊,想否认,然而他从来不会撒谎,尤其在黄静盈面前,脸上带了些迟疑犹豫,很快被黄静盈发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林正声硬着头皮否认。

  黄静盈反而更加疑心。月光明亮得很,能看出他脸上掩饰得很不好的慌张,黄静盈细细打量着,问道:“上次张玖打伤你的事,你为什么不追究?”

  林正声下意识地看了眼远处的沈浮。这是沈浮的主张,事先征求过他的意思,事后又提拔他做了主事,固然他并不在意这些,但沈浮的意思很明确,他也就没说什么。

  黄静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心更盛:“怎么,难道是沈浮的意思?是他不让你追究的?他帮着张家打压你?”

  “不是,你误会了,沈相并非仗势欺人。”林正声急忙说道。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沈浮插手,想改口已经来不及,看见黄静盈明亮的目光注视着他:“不是仗势欺人,那他为什么要帮着张玖?”

  林正声踌躇着。沈浮为什么不让他追究,他不曾问过,但他能猜到几分,因为随后,张家就同意黄静盈和离,还破天荒地让她带走了孩子。他私下里猜测这一切应当是沈浮跟张家谈了条件,不追究张玖应该也是条件之一,但这些事,沈浮从来不曾提过,他无从验证,也就从来不曾对外人讲过。

  黄静盈等不到他的回答,又见他神色极是犹豫,越发疑心:“我就说为什么你吃了这么大亏也不做声,原来是沈浮。你等着,我去跟他说!”

  林正声连忙拦住:“别去。”

  “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不,你弄错了,沈大人想帮的肯定不是张家,”林正声看着她,她清凌凌的杏眼里映着灯火,干净率真,“我猜,更可能是你。”

  黄静盈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你和离前一天,沈大人找过张侍郎。”林正声低着声音,“张玖之事,的确是沈大人要求我不要再提,我想,这应该是沈大人跟张家谈妥的条件,为的是换得你顺利和离,带走孩子。”

  黄静盈微张着红唇,许多多日里不曾解开的疑团此时变得无比清楚,她家里根本没谈过和离,姜云沧又一再说不是他施压的原因。先前她以为是姜云沧不可居功,原来,如此。

  只是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有那么好心?如果是他,为什么他从来不说?”

  这些天她看得很清楚,沈浮想回头,很想。如果真是沈浮帮了她,为什么不以此为机会来讨姜知意欢心?为什么又要瞒着?

  心中惊疑不定,见林正声急急拱手:“抱歉,我得赶紧走了。”

  他一路疾走着往前追,黄静盈目送他的背影,又顺着向前,看见沈浮消瘦的身影隐入阙楼的黑影里,半个身子靠在朱正身上,连路都有些走不动的模样,黄静盈拧紧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说完了没?”黄纪彦拍马从前面赶过来,“什么事呀?”

  黄静盈定定神:“没什么。”

  她得去问问张玖到底怎么回事,假如真是沈浮做的……黄静盈拿不定主意,姜知意并不愿提起沈浮,如果是沈浮做的,要不要告诉她?

  沈浮跌跌撞撞回到官署,还没落座,王琚冲了进来:“大人,那边失火了,有具女尸疑似是白苏!”

  沈浮慢慢抬眼。

第80章

  沈浮从一开始就确定, 白苏暴毙是个障眼法。

  第六夜生死关,他知道,白苏知道, 白苏身后的人更是一清二楚, 必定会趁着他毒发时,在牢房里动手脚。

  所以他将计就计, 明面上只安排了周善, 暗地里命王琚盯着,白苏的尸体送进敛尸房时,王琚就埋伏在房顶,看见人从地下的暗道出来抬走了白苏的尸体,王琚没有当场发作, 这也是沈浮交代过的, 要放长线钓大鱼, 把白苏身后的人挖出来。

  王琚顺着那条暗道查下去, 发现这暗道竟然有许多出口,通向盛京城中各处主要道路, 其中一条, 就是谢家店。

  这十几天里,王琚密切跟踪, 把暗道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按照沈浮的计划,收网就在这一两天,没想到几个时辰前谢家店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店中的人一个没跑掉全都烧死, 其中有具身份不明的女尸, 怎么看都应该是消失了的白苏。

  “大人, 眼下怎么办?”王琚禀报完情况,紧张地等待指令。

  谢家店这把火,很可能是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沈浮用力压着太阳穴:“收网,快!”

  这一夜,丞相官署的灯火从夜亮到明,沈浮片刻不曾合眼,忍受着毒发的折磨,一条条收回放出去的线,寻找线索最末端的人。

  这一切姜知意并不知情,她在岔路口与黄静盈告别,黄纪彦一直送到侯府门前,正要扶她下车,姜云沧抢先过来扶住,向黄纪彦说道:“你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黄纪彦没有坚持,笑着向姜知意挥手:“阿姐,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过来找你!”

  他拍马走了,姜云沧扶着姜知意下了车,一路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曾说,姜知意偶然抬眼,看见他望着远处的灯火,神色郁郁的似乎有许多心事,忍不住问道:“哥,怎么了?”

  姜云沧回过神来:“没事。”

  姜知意猜想他大约是在想西州,黄纪彦得功归来,必定触动了他许多心绪:“哥,你是不是在想西州?”

  “不是。”姜云沧很快否认,“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姜知意问道。

  姜云沧顿了下,似是有点拿不定主意,边上林凝下了车,近前挽住姜知意:“云沧别往里头去了,我送你妹妹回房就行。”

  姜知意抬眼,看见姜云沧低眉,许久:“好。”

  他松了手,果然没再往里面走,月色亮的很,满地都是银白,姜知意走出几步回头,见他依旧站在后面望着她,披着月光,孤零零的一个。

  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姜知意回过头:“阿娘,哥哥好像有心事,他是不是想回西州?”

  “他要是想回去就好了,”林凝叹口气,“大好的前程,怎么这么想不开。”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姜知意总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她:“阿娘,哥哥为什么不肯回去?”

  林凝低着头:“谁知道呢,你们都大了,爹娘的话,也都听不进去了。”

  方才那种被瞒着的感觉越发明显,姜知意还行再问,林凝扶着她进了屋:“早些睡吧,今天太晚了,别走了困。”

  她言语动作中都是疲惫,姜知意也只得罢了。

  这一夜睡得不怎么踏实,姜知意梦见了姜云沧,梦见了黄纪彦,甚至还梦见了她从不曾到过的西州,烽烟黄沙,铺天盖地,她站在山头眺望,看见姜云沧拍马追着风沙,一路往前,进去了巍峨的城门。天亮时最后的梦里,她看见了沈浮,他像昨日见面时那样消瘦苍白,他追赶在她身后,她不曾停,恍惚中他似乎在跟她说话,可她听不清楚,她越走越远,身后突然传来凄厉的一声喊,意意!

  这一声似是泣血,姜知意忍不住回头,看见沈浮倒在地上,满身是血,姜知意猛然醒来。

  额头上惊出了一层冷汗,心跳快到了极点,姜知意扶着床栏慢慢坐起,外间的轻罗和小善听见了动静连忙进来,看见吓了一跳:“姑娘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心慌得厉害,姜知意定定地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接过帕子擦了擦:“没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情却怪异到了极点。和离之后,这是她头一次梦见沈浮,而且又是这样奇怪的梦,就好像,有什么预兆似的。

  一念及此,心跳又快起来,姜知意默默地坐了许久,直到听见林凝在外间叫她,这才扶着轻罗,下床洗漱。

  许是梦里受了惊吓,直到吃完早饭时,还觉得心神不宁,姜云沧很快发现了:“你脸色有点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姜知意不想说,岔开乐话题,“哥,昨晚上你要跟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林凝还在,姜云沧看她一眼,欲言又止,门外脚步声急,黄纪彦的笑声响起来:“阿姐!”

  细竹帘子一荡,黄纪彦提着个竹筐走了进来,筐子里装的是瓜果,少年脸上是灿烂的笑:“伯母,云哥,我从西州带回来的甜瓜甜枣,给阿姐尝尝。”

  饭菜撤下,新鲜瓜果洗好切好,林凝在屋里做活,好让他们年轻人自在说话,姜知意坐在廊下,仲秋时节不冷不热,太阳暖暖照着,梦里的阴霾一点点散去,听见黄纪彦道:“阿姐尝尝这个甜瓜。”

  去了皮和籽,切成小块放在琉璃碗里,金黄的果肉玲珑剔透的,姜知意尝了一口,是甜的:“很甜。”

  “可惜还是没有现摘的好吃。”黄纪彦也拿了一块吃着,摇了摇头,“为了怕路上走得太久放坏了,所以摘的都是稍有点生的瓜,下回我拣熟的摘,路上再走快点。”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从前我也经常往家里带,”姜云沧语气淡淡的,“你忘了吗?还给你家送过。”

  “记得呢,不过这是我带回来的,我的心意嘛,不一样。”黄纪彦笑着,端起甜枣的盘子,“阿姐尝尝这个。”

  姜云沧给拦了回去:“这种生枣子她不能多吃,容不易消化,要吃那种制过的红枣。”

  黄纪彦连忙放下盘子:“那我下次带红枣回来,那边的红枣也特别甜。”

  姜知意带着笑,想起下次他再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心头又有些惆怅,听见黄纪彦问道:“阿姐,我一直等着你给我回信,是不是太忙了没顾上?”

  姜知意有些意外:“你给我写信了吗?”

  她并没有收到黄纪彦的信,上次与黄静盈相见时两个人说起来都还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写的?”

  “刚到西州就给阿姐写了信,后面陆陆续续又写了几封,”黄纪彦看见她脸上的惊讶,知道她确实没收到,忙安慰道:“也许是丢了,没事,我回头问问车驾司那边。”

  姜知意想了想,问道:“都写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惯常那些话,”黄纪彦觉得心跳得有些快,笑着来掩饰,“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写了九封信,刚到那天写了第一封,第二天又是一封,后面一有空闲就会坐下来给她写信,零零散散写满几张纸,一总寄出去,说了些什么?左右不过是思念,也许没那么露骨,但总归是,能看出来的。

  昨夜相见时,见她神色如常,他心里其实是忐忑的,也许她没看出来,也许她并没有这个意思,总归她的反应太平静了,黄纪彦有点怕,如今得知她没收到,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我再问问去,同样寄出来的,往家里的几封都收到了。”

  往家里的信还没有给她的一半多,当时他既惆怅与她分离,又暗自欢喜从此可以光明正大给她写信,哪知这些载满了思念的信,却都不曾送到她手里。

  “好,你再问问去。”姜知意道。

  “不用问了,”沉默多时的姜云沧突然开了口,“那些信,我给拦下了。”

  姜知意吃了一惊,看他时,他压着眉低着眼,带几分焦躁:“全都在我那里。”

  黄纪彦出其不意,有些错愕:“为什么?”

  “为什么?”姜云沧轻哼一声,“你也不想想,你都写了些什么?”

  黄纪彦脸色变了:“你看了?”

  “我没看。”姜云沧否认,“可你能写什么?我想都想得出来,不过是些孩子气的话,我觉得她最好不看。”

  姜知意怔怔地听着,模糊听出来了一点意思,心里却是迷茫的,有许多若隐若现的线索杂乱混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低眼看着琉璃碗里的甜瓜,甜蜜的汁水洇出来,浸泡着金黄的瓜瓤。

  “云哥,”黄纪彦沉了声音,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厚重,“我一向敬重你,当你是兄长,但这件事你做得过了,那是我写给阿姐的信,你没道理拦下。”

  姜云沧并不在意他怎么想,但他有点不敢面对姜知意,忍不住看她一眼,她正仰着脸看他,琥珀似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迷茫,却还像从前一样,不曾有半点怀疑责怪,姜云沧心里一跳,连忙转过了脸。

  “给阿姐的信,只有阿姐才能决定看不看,不是你。”黄纪彦站起身,“云哥,把信还给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