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上清华
老太太这才苦着脸直抹泪,“你可听清了,这能怪到你母亲头上?”
沈宿只得赔了几句不是,就差给她跪下来磕头,她这才勉强收了那副作态,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沈清烟的小院。
沈清烟偷翻了白眼,跟雪茗咬耳朵,“就是没秋月这事儿,她也不是好祖母!”
沈宿喝令下人把秋月扔出府,又派人去三房叫三老爷沈钰和沈泽上祠堂。
临出房门前,他神色有几分尴尬,还是伸手拍着沈清烟的肩膀,道,“你受苦了。”
连句是他的过错都说不出,毕竟要惯了面子,也惯会给自己找理由,“若不是因为她,我断不舍得打你。”
可沈清烟记得很清楚,那时她解释过,父亲不仅不听,还怒斥她不敬祖母,沈清烟很记仇,这样的说词弥补不了过去在她身上的伤害,以及姨娘的死,但她至今依然要背靠永康伯府。
她不能再和父亲吵。
她垂着头默不作声,沈宿叹气后就走了。
当晚在祠堂内,沈泽就受了顿家法,沈清烟听下人提起都说,沈泽是被抬回去的,据闻她父亲下了狠手,要不是三老爷求情,这沈泽命都能去掉大半。
打从那秋月被打出去,沈清烟没了顾忌,府里上下又敬着她,她在府里安生过到年尾。
年三十那晚,年夜饭散了后,沈清烟喝了几杯酒有点泛醉,雪茗搀着她回院,快进院时走累了,她兀自坐到一颗松树下的石头上,让雪茗带着庆俞、扫墨他们下去吃年夜饭。
夜晚静谧,四周只听得见一声声虫鸣,沈清烟眯着眼靠到石头后方的大树上,她仰视着天穹,月明星稀,真真是个好兆头,她呢喃着道,“希望明年也能平平安安。”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便飘回了英国公府里那方院落,这个时辰,顾明渊应该也用过了年夜饭,过完年他就二十一了,他只需要再等一年,就可以娶八公主,她也要好好攒钱,和雪茗离开燕京城过好日子。
她畅想起来,她们可以养条小黄狗,还要在她们的小院子里种满花草,春看花冬看雪,从此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他应该也乐的她这个包袱自己离开。
沈清烟小小的叹了声。
却忽听一声,“你叹什么气?”
沈清烟方才睁着醉眼,努力看着眼前人,是沈浔,他好像又长高了,这么坐着看他,像木桩。
沈浔就比她大五个月,却长的比她魁梧壮硕多了。
沈清烟拍拍旁边空出来的石头,他顿了一下,俯身坐倒,冬夜还是冷的,他一坐到身边,沈清烟就感觉一个暖炉在自己旁边,她搓了下手,想起来一桩事,跟沈浔道歉道,“五哥哥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我被人拉去酒楼,四哥哥回来跟父亲告状说我喝花酒,我当时你害我的。”
她半侧了一点脸,喝过酒后,她脸上蒸腾着一层粉,但是看着他的目光很认真。
沈浔紧了紧手,回了句没事,又说,“你如今课业学的如何?可别在考场上被我比下去了。”
沈清烟一听他说课业,好心情就没了,“不是都说不跟你争了,你管我课业学的如何。”
“我用你让?”沈浔用她熟悉的轻蔑口吻反问她。
他确实不用她让,她都进不去考场。
但沈清烟还是听着生气,充面子道,“我有表兄教导,要是正经跟你争,你可争不过我。”
她自以为能气到沈浔,可沈浔看她许久扭过头,口中带着犹豫,“四哥说,你跟小公爷有不规矩的勾当,是真的吗?”
沈清烟陡然被他问懵住,原来沈泽这个大嘴巴把她和顾明渊那档子事儿在府里传遍了。
她气是气的,闪烁其词道,“你听四哥哥胡说,他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可沈浔转过头,眉头皱起,颇不听这含糊不清的答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你就是在给沈家丢脸,你父亲第一个要打死你,你以后也别往外说是我的弟弟!”
“当、当然不是了!”沈清烟心底虚的慌,怕他再问别的,故意打哈欠催他走,“五哥哥问也问过了,我要坐这儿清净会,你别打搅我。”
沈浔没走,低下了头沉顿良久,久到沈清烟酒劲真上来了,迷糊着打起盹来,他轻声道,“你别回英国公府的族塾了,留在府里吧,往后我可以教你功课。”
可他说完话没等来她回答,一侧头,就看见她靠着树睡过去了,他有点想笑,蓦然想起以前她还在府里念书,时常在西席的课上瞌睡,可西席一停课,她就又来了精神,让人分不清她是睡还是假睡。
她有一张漂亮的脸,月色下如霜雪凝成的精魄,好像声儿大一些,都能叫她融化掉,他们离得这么近,近的能看清她呼吸时,凝结出来的白气,犹似仙人吐雾。
沈浔怔怔的凝视着她,心魂像被摄住,满眼都是她这个人,这刹那间他忘了礼教、也忘了分寸,他一点一点的朝那张含香带艳的唇凑过去。
“五少爷怎么在这儿,赶紧随奴婢回福寿堂,老太太正找您。”
沈浔立时回神,匆忙站起来,转头见一个婆子低眉顺眼的从远处走过来,他浑身汗湿,再回头只见沈清烟也被这婆子吵醒了,正揉着眼睛,懵懵呆呆的,他最后瞧她一眼,如坠寒渊,大步迎上了婆子离开了。
这头沈清烟被吵醒了后,揉几下眼睛,却见扫墨拿着一件披风来,笑晏晏的披在她身后,道,“您可真会睡,这冰天雪地里都能睡着。”
沈清烟伸了伸懒腰,往周围看一遍,只看到沈浔跟个婆子走远了,她便也往回走,走两步见扫墨还在往那边看,便问道,“扫墨小哥,你看什么?”
扫墨笑了笑,说没看什么,便和她一起回院子了。
沈清烟在家里又住了两日,族塾那边开堂了,她便坐着马车再回了静水居,这还没在厢房内捂热,就听扫墨说,顾明渊在外会客,席间,太子殿下指名要见她。
作者有话说:
先祝大家十一快乐,然后今天出去了,回来只码了4000字,晚上等我吃完饭再写一点,摸摸!
第四十七章
太子殿下要见沈清烟, 沈清烟自是受宠若惊,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换了身隆重衣物,跟着扫墨出府。
沈清烟忐忑了半路, 期间询问扫墨顾明渊可有什么要叮嘱她的, 她在太子殿下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
扫墨知会她,太子让她做什么, 照做即可, 席间无论顾明渊什么样都是假的,不要信。
沈清烟听?????得糊涂,但仍把话记在心上。
入夜后, 街头晃荡的人少了许多,五城兵马司的所有巡逻队在各个巷口走动, 这是宵禁后的常态, 一般人不得在街头奔走, 但是沈清烟做的马车上挂着英国公府的挂牌, 一路畅通无阻, 直转道进了一条巷子, 即见酒楼,这酒楼沈清烟来过, 那回她被荀琮他们逼着去喝酒,就是来的这里。
这里不是什么正经的酒楼, 沈清烟记得沈泽当众搂着女子亲,太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见她?
马车停下,扫墨道,“沈六公子快下来吧。”
沈清烟便从马车上下来, 落地时见扫墨身边站着一位面白无须的人, 沈清烟见过好几回太监, 猜这是太子殿下跟前侍奉的太监。
“沈六公子跟这位公公进去吧,小的在外边儿等您,”扫墨道。
他还不进去,沈清烟更有些慌张无促,但转念一想楼里有顾明渊,她又不怕了,跟着太监入内,这次她进酒楼倒没在楼下见什么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让人尴尬的场面,她小小的松气,估摸太子殿下只是来喝酒,她是顾明渊的学生,顺便想认识一下。
沈清烟现今心境有所变化,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巴望着能接触到太子殿下,而且太子殿下是八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沈清烟多多少少心底有些介怀。
太监领着她来到雅间前,巧的是,这雅间也是那次荀琮等人欺辱她时的那一间,沈清烟心想,可能就是巧合吧。
然后太监敲门,里边儿声传来,“进来!”
铿锵有力。
沈清烟无端生出了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但她立刻将这心思压下,她怕什么,有顾明渊在里面,她犯不着害怕。
沈清烟吸了口气,推开门,便觉满座视线都盯向她,她立时畏怯,第一眼看向的是顾明渊,他端坐在门边,是她之前坐的那个位置,顾明渊没有看她,轻品着手里的酒,举止散漫气韵雅致清冷。
沈清烟生出委屈感,他为什么不看自己,他们快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他难道不想八公主吗?还是他见过了八公主,就不把她这个赝品放在眼里了。
沈清烟也只是瞬间落寞,自己也知道在胡乱想象,这里这么多人,顾明渊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对她有什么反应,可能他性子就是这样,也可能她见不得人,所以才会不给她眼神。
不管如何,她还是进了雅间,余光偷瞄着那些坐着的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但她没想到竟在座中看到了荀琮,赵泽秀在也就罢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都是三皇子的伴读了,三皇子跟太子殿下不对付,他这个伴读为何会同太子殿下结交。
沈清烟想不明白,人已走到当中,她没胆子抬头看太子殿下,跪到地上先磕了个响头,“……学生叩见太子殿下。”
她感觉到有人在冷冷的看着她,她不敢抬头,只能一直跪着,直到那上首的太子殿下说了声免礼,她才从地上起来,孤零零的站在那儿,她都不敢问一句,她能不能坐下。
不过一会儿,太子跟前的太监倒了盅酒递到她面前,她不敢接,眼尾悄悄的扫过顾明渊,期盼着他可以给他一点暗示,可是顾明渊依然自顾品酒,就像她这个人不存在。
太监把大酒盅强硬的塞到她手里,太子才和荀琮和声笑道,“不过是小儿家打闹,荀二你度量大些,这学生给你敬个酒,一笑泯恩仇。”
沈清烟懂了,太子殿下在这里设宴是为了给荀琮出气,她差点被荀琮扒了衣裳,这个事儿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他们都以为只是荀琮欺负她,族塾才勒令荀琮回家反思,可是荀琮转头就成了三皇子伴读。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太子重视他,所以他给三皇子做伴读,太子就会为了挽留他,把她叫来给他出气的。
沈清烟撩起眼瞅荀琮,荀琮也看她,唇带讥笑,“就怕沈六爷不情愿跟我和好,太子殿下妄做了人情。”
太子拧着眉冲沈清烟道,“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沈清烟怕他发怒,只能忍着憋屈小声道,“……学生没有。”
“既然没有,还不赶紧去敬酒,”太子的话语里含着催促。
沈清烟反驳不了,就连顾明渊都没有出声帮她,她反抗不了太子的命令,只能遵从。
沈清烟来到荀琮桌前,手举着酒盅朝他敬,“你别跟我置气……之前都是我的错,还请你原谅我一回……”
这样的屈辱,她说完眼圈就红了,硬是逼着自己不能掉眼泪。
荀琮恶劣的拿酒杯和她碰了一下,酒水撒了她一手,荀琮一口喝掉酒水,再抬下巴,“我干了,沈六爷随意。”
沈清烟手里酒盅大的用两只手才能端住,她若喝下去估计会当场醉倒,但她不可能不喝,她又往顾明渊那儿偷摸摸的瞥,他还是安静的在喝酒,仿佛有一道屏障将他与众人隔开,无论她遭遇了什么,他都不会正眼看她。
沈清烟张口开始咕酒,咕了好几口到底没法把酒全喝下去,她在这时忽然灵机一动,手一软,剩的小半盅酒像没拿稳般撒出来,全落到她衣袖上。
顷刻就听太子斥了一声,“笨手笨脚!”
沈清烟吓得扑腾跪到地上,“……太子殿下恕罪,学生不是有意。”
“你是兄长的学生,本宫自然不会怪你,起来,”太子又恢复了一副好说话的姿态。
沈清烟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惊魂未定,太子又说话了,“你衣裳湿了,得换了。”
沈清烟应是,想着他这是要放她离开了,正要大松一口气,准备告辞。
太子却道,“带他下去换衣。”
太监上前领沈清烟出去,沈清烟便只能随他出雅间,经过顾明渊的坐席时,她又抑制不住的瞟他,盼他给自己一个回视,可顾明渊冷情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心内终于忍不住埋怨顾明渊,他看她一眼怎么了?她又没指望他会在这种场合为自己说话,难道看她一眼会长针眼吗?
沈清烟摁着气跟着太监出雅间转到一间房前,太监告诉她里面已经备了衣裳,她便把门紧紧拴好,走到那张美人榻前,才见榻上有衣服,拿起来一观,是一件水红菱广袖襦裙。
是女人穿的衣服。
沈清烟不禁直咯噔,还当是自己喝了酒,这会儿头晕眼花看错了,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这确实是一件女装。
那门外的太监等急了,敲门催她,“沈六公子还是快点的好,太子殿下可没那个闲心等你。”
沈清烟按捺着心惧,怯声道,“公公,这、这是件女装……”
“这女装是八公主为你静心准备的,穿吧,”外面的太监轻飘飘道。
沈清烟躬身坐在榻上,发了会儿愣,她想,八公主是真讨厌她这个赝品,让她穿女装,只是为了羞辱,好让她能自己认清现实,她不过是个赝品,顾明渊不会为她出头,她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谩骂。
她将被整个燕京城的世家子弟排挤在外,她会成为所有人的茶余笑料。
眼泪慢慢涌出来,她无望的注视着那件女装,从她知道自己是姑娘开始,她就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穿上裙子,女孩儿拥有的一切她都曾幻想过,她曾憧憬着,她能够穿着自己喜欢的衣裙,等待夫君来娶她。
然而那只是她得不到的美梦。
她慢慢把脸上的泪擦干净,解掉身上的月白锦袍,把那条裙子穿到身上,然后她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