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上清华
可当她的手快触到衣摆时,她却陡然间停住了,永康伯府的六少爷是女人这个罪名一旦打下来,她是生是死,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她不能盼着一个断袖会对她这个姑娘有怜惜,他只会怨恨她欺骗自己,彻头彻尾的欺骗,换作任何人都会暴怒。
她不能认下自己是女人,只要他没看到自己的身子,她还是咬死了不认。
她把手缩回去,下颌微抬,长发铺了满枕,还妄图糊弄他,“我身上有伤,才用裹起来的,我、我不是女人。”
到这个时候,她依然不死心。
顾明渊立时折过身,踱到里间门前,冲守在门口的雪茗道,“解了她的裹胸布。”
雪茗僵着身进门。
沈清烟霎时惊恐,连连颤声说不,但见顾明渊也转回来,看他架势如果雪茗不解裹胸布,他就要亲自上手来解,他的力气有多大沈清烟见识过,她的谎言抵抗不了他的强势。
她终于怂了,小声的泣泪,满腹羞耻的说着,“不要……我……是女人。”
顾明渊暂住脚,眼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雪茗,随后出了里间。
雪茗看沈清烟趴在枕头上流泪,不敢安慰她,今儿晚顾明渊是铁了心要治她,谁也阻拦不得。
雪茗遵着顾明渊先前给的吩咐,回了趟厢房取来一套淡粉色大袖蝴蝶纹亵衣,带着水红色肚兜,是女人穿的。
沈清烟边哭边问她这衣服哪儿来的,雪茗便说是顾明渊叫拂冬拿来的,沈清烟便沉默着任她服侍自己换衣,泣不成声。
待换好了亵衣,雪茗有点心疼她,又不觉脸红,她身子长的越发的好,解下裹胸布后,峦起峰涌,柳腰不及一束,婀娜玲珑至极,亵衣也掩不住这似水做成的肌骨,只是可怜她此时只知道哭,身子颤颤,顾明渊若入内看见这副春色,只怕她又得遭不少罪。
雪茗轻轻叹气,还是喂她喝了点水,看她半闭着眼要睡过去,便匆匆出去掩上门,冲那高挺的背影敬了敬,“小公爷,我们姑娘换了衣裳……”
顾明渊负着手没有进门,道,“照顾好。”
之后就把里间分出来,任沈清烟在里间养病,她被识破了女儿身,已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仗着男儿身可以随意在外面走动,她每日里忐忑不安,吃喝自有人送进来,雪茗会陪着她,她有时会问雪茗,顾明渊在哪里,他近来心情如何,是不是在想法子处置她。
雪茗为难不已,因为她也看不见顾明渊,顾明渊都不踏进主卧,她也摸不清顾明渊现在的态度,到底是像以前一样继续宠着沈清烟,还是打算给她点教训,更有可能把她送回永康伯府,让她自生自灭。
这种漫无目的的被动等待受罚极其煎熬,沈清烟有时候会哭,哭够了就胡思乱想,想着自己会怎么死,会不会也像姨娘那样被一块草席裹尸,顾明渊发善心给她姨娘修了墓,那她大概只会被野狼吃掉,她那才见一面的未来举子夫君她终究是嫁不成了。
她在这主卧内将养好了病,有一日被告知她要出去一回。
她浑浑噩噩仍穿着男装,雪茗没给她缠裹胸布,给她戴好斗笠,斗笠的纱布很长,罩住了她全身,雪茗才搀着她出主卧,院里有马车在,她魂不守舍的上了马车。
扫墨便赶着马车从静水居后门出去,过角门一路往崇德街去,沈清烟心跳如鼓,这不是回永康伯府的路,她要被带去哪儿,会不会被活生生丢出城?
然而是她多想了,马车停在会茗居,扫墨低垂着头等她下来,带她和雪茗一起上了二楼雅间,这里沈清烟来过,所以很熟悉,她勉强放松了些,原来是让她喝茶,那雅间被一架八扇花鸟山水屏风隔成里外,小二送进来不少茶水点心,扫墨叮嘱她呆在里面不要说话,沈清烟答应着,扫墨便出了屏风,守在门外。
约有小半柱香,顾明渊挺拔的身量出现在屏风前,他俯身坐下,肩膀宽阔,从容若风,隔着屏风,沈清烟看不清他,但看见这个背影还是怔了下,酸涩溢满心口。
他坐下没一会,门外又进来一人,那人见到顾明渊率先跪地叩拜,“学生给小公爷请安。”
这声音有点熟!
沈清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你找我什么事?”顾明渊淡道。
那人默了许久,突然连磕着头道,“求小公爷救救学生!”
顾明渊笑了点,“你已是举人,还有谁敢伤害你?”
“学生不知缘何得罪了荀二公子,遭他针对,学生无力自保,只求小公爷能救学生,学生定感激不尽?????!”那人抖着声道。
沈清烟惊愕住,这都是举人了,荀琮竟然能把他针对的怕成这样,还没法自保,这得多不中用!比她还差劲!
顾明渊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若要我保你,你势必不能留在燕京,我安排你下地方县府做个主簿,穷苦一些,若你能耐得住清贫,发奋读书,三年后的春闱未尝不能中进士,到时圣人授官,自有你的前路,只怕你不愿。”
那举人连连磕头,直说着愿意。
顾明渊便起身走了,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过她。
沈清烟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知道她是女人,连跟她说话都不乐意了,甚至都不想看见她。
他今儿把她叫来看这一出,她也不懂什么意思,但凭她的了解,肯定不是好事儿。
那举人等顾明渊走后,也没在雅间逗留,兀自走了,扫墨把窗户打开,冲沈清烟招手道,“您认得这人,快来看看。”
沈清烟对那举人也有两分好奇,急忙到窗前,撩开斗笠去看,就见一个白净温实的青年走出会茗居,她看着面熟,想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她想要嫁的举人夫君吗!
她刹然震惊住,呐呐道,“他这么没用吗?”
得亏她没嫁这个人,要是嫁了,且不说顾明渊,就是荀琮他都对付不了,她还怎么活?
扫墨垂着头笑道,“倒不是他没用,实在是荀二公子厉害,荀二公子如今是三皇子伴读,颇得三皇子器重,他又中了举人,他大哥以后若无差错,必能接都御史,这京里还没几人敢跟荀二公子不对盘。”
那就是说,以后都察院是荀琮大哥执掌署衙,荀琮岂不是要有通天的架势,今天荀琮能欺举人,她想嫁举人,所有的举人都有危险会被荀琮欺到,举人护不住她,甚至一般人家都护不住她。
离了顾明渊,她肯定立刻就会被荀琮关在那个小宅子里。
她嫁不了举人。
顾明渊是她的护身符,她现今女儿身份暴露,顾明渊若不要她,等着她的下场可能比死还可怕。
她想逃离顾明渊的心思在这片刻被扼制,只剩彷徨怯怕。
扫墨看她怕住,弓着背道,“您该回了。”
沈清烟脸色发白,跟着他下了楼,马车送她回去后,她都乖的不得了,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的等着顾明渊来决判她的来去。
顾明渊夜间时进了主卧,她还穿着那件淡粉色大袖蝴蝶纹亵衣,亵衣裹不住她的身段,衣襟有些大,看得见她穿的肚兜颜色,看得见起伏,也看得见那腰肢有多细柔白嫩,头发松松的绾了个髻,剩余长发悉数垂落在腰下,她坐在床上,一双雪秀小足拘谨的垂在床沿下,并在一起,她颤动着睫毛,面色有点白,是怕出来的,但没有让她这张浓艳过盛的脸失色半分,更添羸弱,心力不定的人,也许会恨不得揽她在怀发了狠的疼爱。
顾明渊立在门边没动。
沈清烟怯怯的仰起眸看他,直觉得他眼神幽暗的可怖,她抖了一下,忍着惧怕下床趿着木屐站好。
顾明渊从失神中回转,没表情的就近挑了个椅子坐下。
沈清烟没敢往他跟前走,若是过去,她只要往他怀里一坐,再亲一亲他,说些软话,事情就能过去,那只是基于她是男儿身,他是断袖吃这套,她如今是姑娘,她知道羞耻,姨娘跟她说过,姑娘是不能随便给男人摸和搂的,更不能往男人怀里坐,给男人抱着亲嘴,但这些事她都跟顾明渊做过,她不在意,只是因为她明白,有一天她离开了顾明渊,只要她不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她又没跟顾明渊生孩子。
生了孩子才会跑不掉。
可她现在也跑不掉。
顾明渊伸一只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顾明渊两手交握,整好以待的覷着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清烟小腿发颤,细白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袖,话未出来泪先落,结巴着道,“求、求您饶了我……”
她不敢叫他表兄,更不敢叫他顾郎,至于先生,更不可能叫,他收了个女学生,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他可能现在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弄死她,最好是悄无声息,不被人知晓。
她想着跪下来求他,软腿要落地。
顾明渊忽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擒住,轻往床上一放,她就倒进了被里,她有片刻在怔愣,她身上的亵衣实在太松了,不过是这么轻微一倒,半边衣襟松松垮垮的臂弯处,因是侧着身,肚兜下半掩半露,她小小的偏头瞅顾明渊,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身上,沉甸甸的压人。
断袖可能不喜欢女人的身体。
沈清烟把臂弯里的衣襟捋回去,另一边有点要落,她手语无促的拽着衣襟,支起身子,眼中含波,期盼着他可以看见自己眼底的真诚,怕道,“……我不是有意的。”
顾明渊又坐回椅子上,神色淡漠,“你父亲不知道你是女人。”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沈清烟咬住唇,最终点一下头。
“你姨娘和你欺骗了整个永康伯府,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会是什么后果?”顾明渊浅问。
沈清烟眼垂下,眼尾落泪。
“姨娘带着我在外面活不下去了,父亲不想要我们,如果我是姑娘,父亲可能看都不看我们,姨娘是逼不得已,才把我办成了男娃,父亲是在我五岁时才将我们接回去的,因为父亲生不出儿子了,只有我一个儿子,您是小公爷,您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您不知道饿肚子的感受,我想吃口饱饭都没有,我跟姨娘只是想活命……”
顾明渊神情没有一点松动,冷着脸重复道,“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是什么后果?”
沈清烟张着泪眼颤巍巍的望他,他脸上不见一丝同情,仿佛她是罪无可恕的犯人。
他在审训她。
沈清烟终究哽咽着说知道。
她是女人的身份一旦被知晓,面临的是被她父亲抛弃或者更惨一些,会死,她姨娘在时耳提面命的跟她说过这个,她知道严重性,所以她才迫不及待的想找夫君。
然而顾明渊像是觉得她不够惨,还道,“你的身份被暴露,不仅是你,你大姐姐在镇远侯府会遭受一辈子耻笑,抬不起头,你家中姊妹侄女也会因你之故找不到婆家,你五哥哥刚中举人,也会被人拿你的事情说笑,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清烟怎么也没想到会拖累大姐姐还有沈浔,霎时间慌了神,无促道,“我没有想过害他们,您、您别……”
她真像祖母说的那样,她是个祸害。
顾明渊慢慢道,“还跑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吃完饭再加更,mua!
第七十四章
这些话已绝了她想跑的念头, 生路被他阻断,死路捏在他手里,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是女儿身不仅是她的软肋, 也会辱没了他的名头, 他不可能放她出去,他现下大概是在考虑, 要不要让她活下来, 活着就只能一直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若要她死,也是要她死的悄没声息。
她没有什么价值可以让自己安稳的活下来。
她闷着头低哭, 哭的直打颤,她是侧坐着的, 肩削体薄, 偏偏该丰润的地方极其勾眼, 这样得天独厚的样貌和体态, 竟能让她平平安安长到如今, 不知该说她是傻人有傻福, 还是得亏她姨娘把她扮成儿子。
她只知道顾明渊一直在死死盯着她,她的想法里, 是他在给自己设什么死法,可她到底怕死。
她微微抬起了头, 纤巧下颌上的泪水衬的那片肌肤晶莹剔透,她哭泣时脸会湿红一片,这个时候眼里氤氲着泪花看人,有种极其脆弱的易碎感, 她哭起来是最漂亮的。
“我不敢跑了……求您别杀我, 求您饶我一命, ”她恳切的求着他。
顾明渊拉回视线,露出笑,没有笑意,“记住你说的话,也记住我说的话。”
沈清烟小心翼翼的点着头,他就从椅子上起身出去了,沈清烟顿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捂着胸口呼气,顾明渊这算是饶了她!只要她不跑,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杀自己。
小命攥在顾明渊手里,好像也没什么可想的了,唯命是从,看他脸色行事,才是她该做的。
她找不到夫君了。
她没有完成姨娘的嘱托,
不死就很好了。
沈清烟这样安慰着自己,拍拍脸,再发一会儿呆,便蒙被大睡。
隔日,主卧内空置的次间被拾掇了出来,沈清烟搬进去住了,可能是顾明渊嫌弃她这个女人身份,还特意让人在次间内装了一个大的粉彩八仙屏风,这还不够,还把次间的门给换成了落地穿衣镜,次间后方的小门也被关牢,实是不让她外出的样子,外人进主卧根本不会留意到这次间,次间连着里间,只要顾明渊不推落地镜,自成一方天地。
不知是不?????是顾明渊的吩咐,次间布置的十分像女儿家的绣房,有镜台妆奁,妆奁内有摆着许多沈清烟不认得的胭脂水粉还有首饰头面,雪茗还被庆俞带出府去学了不少时兴妆面。
这里还有独属于沈清烟的绣床,柜子里放满了各色女装,次间内也有小小的隔房,不及她在厢房里的大,摆了书架,放的书是从厢房那儿搬来的,次间里有个碧纱橱,里边儿备了一些玩耍之物,供沈清烟消遣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