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30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在这场骑射考校之前,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默默想着,众人渐渐回过神,后知后觉到不妙。

  平常钟伯勇一个人炫技也就算了,如今钟伯勇一炫,沈元策技高一筹再炫,钟伯勇若是一个不服输又……

  这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

  好不容易骑术箭术进步了点,还想着拿个能看的成绩回家得些嘉奖,如今一看榜一榜二,他们那本就微弱到需要很仔细才能发现的进步还有用武之地吗?

  在座众人一个个忧心起自己的前程,除了情绪波动累了的姜稚衣。

  兴奋劲儿一过,眼看接连上场的几人没一个有看头,元策又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姜稚衣无趣地掩袖打了个呵欠,头一歪,靠着谷雨闭目养起神来。

  养着养着,便昏昏然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之后,沉沉睡梦里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送她回府睡去。”

  迷糊间感觉胳膊被人拎了起来,姜稚衣与困意急急一阵缠斗,挣扎着蓦地睁开眼。

  抬起头,发现偌大一个校场空空荡荡,众学生和教头都已不在,元策站在长凳前睨着她头顶心,一副看她不省心的模样。

  姜稚衣清醒过来,眨了眨眼:“……我不回府!”

  元策:“刚也看到了这书院里都是些什么人,还想待在这儿?”

  “我管他们是什么人,有你不就行了吗?”姜稚衣哼哼着被谷雨扶起身来,“你这人变脸变得真快,不想我在这儿,那你刚冲我笑什么……”

  元策眉梢一挑:“难道我不是被你卖力的表演逗笑?”

  “……”

  姜稚衣不甘地瞪他一眼:“都忙成那样了还分神听我表演,你就是很喜欢我陪着你!”

  “区区听声辨位,战场上瞬息万变,比这忙千百倍。”

  ……鸭子死了都没有他嘴巴硬。

  姜稚衣:“反正我不走,第一次看你射箭,我还没看过瘾呢!”

  “第一次看?”

  “对啊,以前在射弋场上你不都装成三脚猫吗?那些怎能算数。”

  元策轻眨了眨眼。

  自然,有一个在边关手握重兵的父亲,兄长如同质子一般留在长安,越不学无术便越让人心安,越不易遭人嫉恨。

  满长安的人都以为三年过去,当年那个纨绔吃了苦头学好了,长大了,却不知纨绔从来不是纨绔,纨绔也已没有机会再长大。

  ……不过看样子,当年兄长瞒了所有人,却独独对心上人坦了诚。

  “发什么呆?”姜稚衣白生生的手在他眼下晃了晃,“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元策回过神来。

  “那还赶我走吗?”见他不说话,姜稚衣乘胜追击,“不说别的,你也不能过河拆桥,若今日没有我的发带,你怎么赢下钟伯勇?好歹我也是你的小福星呢。”

  “那我若还你这恩情,你就肯走了?”

  怎么这么执着呢,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你先还了再说。”

  “行,想怎么还?”

  这突然一问,姜稚衣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往四下看了看,灵光一现,一指不远处的箭靶:“不然你教我射箭?”

  “?”

  “这可不是一日能还的恩情。”

  元策上下打量她两眼,补充道:“恐怕一年都很难。”

  “……让你教我射箭,又没说一定要教会!我就想试试那种——‘夺’一下就射中了的感觉不行吗?”

  元策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跑马道走去,随手拎起一座箭靶,一把扯下上头凌乱的箭支,将靶子摆上空地,看了眼她的距离,又挪近了一半。

  姜稚衣:“……”

  看她一脸仿佛被羞辱的气哼哼,元策撇开头唇角一弯,挑了把轻弓回来,拿谷雨的帕子擦了擦弓面,递到她左掌心:“还愣着干什么,小福星?”

  姜稚衣接过弓,嘴里碎碎念:“你也不要看不起人,‘术业有专攻’,武艺我是一窍不通,但写诗肯定比你强……”

  谷雨见两人这是要大干一场,说着去望风,退去了远处。

  元策等人站好,指了指她的靴子:“双脚开立,与肩同宽。”

  又点了点她的肩:“肩膀放平。”

  “……这么麻烦。”

  “那还要不要‘夺’一下就射中的感觉了?”

  “要要要——”

  元策给人调整完了姿势,低头拿起一支箭,穿插进她指间。

  “等等……”看着指间的箭尾,姜稚衣恍然想起什么,“我看他们刚才都戴了玉扳指,我没有戴,会不会很痛啊?”

  元策垂眼看了看那葱根般白皙,毫无瑕疵的手指——

  “会。”

  “……就没有不痛,又可以把箭射出去的办法吗?”

  元策闭了闭眼抬起自己的手:“那我痛,行了吗?”

  “那我也不能让你……”

  话音未落,头顶阴影覆下,温热的胸膛从身后靠过来,她拉弦的手忽然被人握了过去,持弓的那只手也被拢进了一只宽大的掌心。

  像有一簇火苗直蹿天灵盖,姜稚衣呼吸一滞,猛地住了嘴,手脚又像那天被他揽进怀里那般成了木头。

  感觉到身前人突然的僵硬,元策把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他只是被她烦得没了耐性。

  空阔的校场,两块木头齐齐陷入静止。

  只有风感觉不到沉默的气息,依然若无其事阵阵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

  元策缓缓垂下眼,顺着怀里人光滑饱满的额头往下看,看见她弯弯的长睫,玲珑挺翘的鼻尖——

  元策移开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我不会痛。”

  “……哦哦。”姜稚衣飞快点了点头,发丝轻擦他下颌。

  “别乱动。”

  “哦。”姜稚衣眨了眨眼,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轻轻摩挲了下满是细汗的手。

  元策的注意力也回到手上,把着她的手扣好了弦。

  姜稚衣颤动着眼睫,目视着前方的箭靶:“这么着,能、能射中靶心吗?”

  “当然。”元策下颌下压,视线专注回箭靶,慢慢拉动弓弦。

  弓渐成满月,姜稚衣也分不清是这弓更紧绷,还是她更紧张,一个姿势僵久了,脚底传来麻意,感觉有点头昏眼花。

  临到拉满弦那一刻,姜稚衣忽然回过头:“等……”

  柔软的唇瓣擦过下颌,元策手一脱力,箭提早一瞬直射而出。

  利箭破空,夺一声响,射中了靶后那棵树。

  满树的积雪被一箭震落。

  大风扬起,漫天碎雪纷飞于校场上空,像春日提前来临,飘起一场雪白的杏花雨。

  姜稚衣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间凝固,又在下一刹如同百川过境,疯狂奔涌。

  对上元策震动的眼神,回想起方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姜稚衣看着他,慢慢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元策眼睫一扇,松开了怀里人。

  姜稚衣也立马退开一步。

  碎雪落上两人的乌发,姜稚衣闪动着目光,扭头望向空空的箭靶,没话找话:“不、不是说能射中吗?”

  “……风太大了。”元策说完,撂下长弓,转身大步走出了校场。

  “风太大了——”中午,静谧宽敞的马车内,姜稚衣托腮坐在几案前,一面笑,一面不知第几遍重复起这句话。

  谷雨看着她面前这一桌子玉盘珍馐:“郡主,您快用膳吧,这菜都要冷了。”

  天崇书院不统一放饭,毕竟这些世家公子用膳如同吃席,又各有喜好,所以一概是各人的家仆送来家里准备的膳食。

  元策离开校场后,姜稚衣混混沌沌地在那儿游荡了许久,也忘了上午还有第二堂课,等她回过神,就已经到了中午散学的时辰。小满也给她送来了午膳。

  姜稚衣哦了声,夹起一筷子冬笋片儿,咀嚼过咽下,又托起腮来,细细品味着一笑:“风太大了——”

  “……”

  算了,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谷雨放弃了。

  “您若不吃了便漱漱口吧。”谷雨给她递上一盏清茶。

  姜稚衣无可无不可的,捏起茶盏漱了漱口,片刻后搁下:“风……”

  谷雨:“太大了!”

  姜稚衣回过神,瞥去一眼:“你懂我在说什么?”

  谷雨摇摇头,方才她为了替两人望风站得远,根本不知道郡主那边发生了什么,直到郡主开始漫无目的地独自在校场游荡,这句“风太大了”便一直萦绕在了她的耳畔。

  姜稚衣饶有兴致地问:“你说,一个骑射时蒙着眼都能百发百中的人,好好站着,眼也睁着,一箭射出去却脱靶了,这说明什么?”

  谷雨恍然大悟:“说明——风太大了?”

  姜稚衣一收笑:“算了,不同你说了,我回学堂去。”

  “郡主,这还未到下午的课时呢!”

  “我去看看阿策哥哥用膳了没!”

  姜稚衣提袍走下马车,往天字斋去,一进学堂,见里头倒有几位公子哥儿聚在一起闲聊,但元策却不在。

  听见动静,几人赶紧拱手向她行了个礼。

  姜稚衣朝他们随意点了下头,走向后排,临要回到自己的坐席,瞄见元策书案上的镇尺压着一张白宣,上头题了一行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