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31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往前一看,众人书案上都有这么一张白宣,像是上堂课教书先生留下的习题。

  有的人已经密密麻麻往下续写了几行,有的便与元策一样一片空白。

  她就说,论写诗,他肯定比不过她。

  姜稚衣歪过头看了眼那行诗,想了想,挽起袖子。

  临到在他书案前坐下,又谨慎地抬头看了眼前边。

  暂时没人朝这边看。

  姜稚衣坐下来,快快提起书案上的笔,蘸了墨挥毫而下。

  一句诗落成,正思索下一句,忽然听见一道男声在一窗之隔外响起:“元策,跟我们讲讲战场上的事呗,那北羯人是不是都长得青面獠牙的……”

  姜稚衣连忙搁下笔,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案。

  刚一落座,那群人便簇拥着元策进了门。

  才一场考校的功夫,这些人变脸变得真快……

  姜稚衣念头一转,隔着珠帘朝元策望去,见他不知同他们说了句什么,打发了人,而后朝后排走来。

  一路目不斜视的,也不往她这儿看一眼。

  姜稚衣在心底冷哼了声,见他走到书案前,还未坐下,似乎便察觉到案上东西被人动过,低下眼去。

  元策站在书案前,视线从被动过的镇尺移向那张白宣,与那白纸黑字一阵静默的对视过后,终于缓缓偏头,朝隔壁的珠帘望去。

  对上了一双狡黠含笑,早就等在那里的水杏眼。

  “元策——”突然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走上前来。

  元策手一抬,飞快一挪镇尺,遮住了那张白宣。

  抬起头,眼前却徐徐浮现出今晨雪后的校场——

  射偏的箭矢。

  漫天纷飞如杏花的碎雪。

  擦过下颌的柔软。

  每一幕,都像在呼应镇尺下的那两行诗——

  二月东风吹杏雨,动我春心向衣衣。

第26章

  当夜戌时, 沈府东院。

  青松捧着一身干净的燕居服站在浴房门外,等到手酸得快捧不住,还没等到公子出来。

  与从前的大公子不同, 如今的公子自小在边关长大, 没过过什么精细日子, 到了这繁华的长安城也不习惯让人伺候沐浴更衣,回回都是自己一人,且回回沐浴极快。

  快到青松觉得,如若沐浴时突然有战角吹响, 公子能一眨眼便披衣提剑上阵。

  然而今夜,从书院回来后, 公子已在浴房里待了三刻钟之久。

  原本公子都打算好了, 既然去了天崇书院, 便住在那里的学舍, 只在旬假日回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天算不如郡主算,郡主这穷追不舍地一来, 学舍就不宜住了——

  万一郡主也跟着搬进去,岂不反倒给了她一座近水楼台,日也纠缠, 夜也纠缠, 没完没了了。

  又等了片刻,青松忍不住侧耳听了听浴房内的动静。

  好一会儿没听见加水的声儿了,水也该凉了……

  “公子——”青松小心翼翼朝里道,“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小人觉着,若实在拖延不了日子躲不过这催婚……反正郡主如今对您的身份暂时没有疑虑, 不如您找个合适的时机,说点让人好接受的理由,与郡主断了这关系?”

  “您看,您也不喜欢郡主,郡主喜欢的也不是您,依小人之见,大公子若在天有灵,肯定既不愿看您受折磨,也不愿看郡主活在谎言里,拥有虚假的幸福……”

  “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大公子想必宁愿您替他做个始乱终弃的恶人——”

  啪一声响,隔扇被人一把拉开,青松蓦地抬起头。

  面前的人分明只穿了一身中衣,却像已披甲戴盔上身,站在那里,一身的肃寒杀气。

  元策:“兄长想必也不愿看到他的贴身仆从话太密,叨叨叨烦个没完,你说——该怎么办?”

  青松立马闭起嘴巴,二话不再说,低头奉上衣物。

  ……他不也是好心出谋划策,这才说几句,郡主话密起来可比他多多了。

  做人这么难,他叫啥青松呀,改名叫陈重吧!

  元策接过长袍,三两下穿戴完毕,顺手拎起方才换下的衣物塞给他。

  青松老实接过,刚一转身,什么丝滑之物忽然从手心滑落。

  一转头,看见一条墨色发带悠悠飘了下去。

  青松慌忙伸手去捞,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将半空中的发带一把攥握进掌心。

  “公子恕罪,小人这就将这发带拿去浆洗……”青松连忙伸手去接。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东西。

  一抬眼,看见元策正一动不动垂着眼睑,有些僵硬地盯着掌心的发带。

  青松刚想问这发带怎么了,定睛一看,发现公子修长的中指上赫然一道豁口,本是细小的伤痕,因被水泡胀,此刻瞧着有点瘆人。

  “公子,您手怎么伤了!”

  元策的目光缓缓从发带移向手指上那道弓弦所伤的口子。

  上一次拉弦脱手伤到是什么时候,七岁?还是八岁?

  “无事。”元策垂下手往外走去,走出几步忽然一顿,背着身沉默片刻,回过头来,“你刚说什么?”

  “小人问您手怎……”

  “上一句。”

  “嗯——公子恕罪?”

  “再上一句。”

  青松翻着白眼想了半天:“哦,小人说长痛不如短痛,大公子想必宁愿您替他做个始乱终弃的恶人……”

  “你当她是能甘心被始乱终弃的人?”

  “……”

  半天过去了,才思敏捷如公子,不会是想了这么久,才想到拿什么话怼他吧……

  青松一愣过后轻轻哦了一声。

  好吧,真要找到一个郡主能接受的理由与她断绝关系,的确不容易。

  再说公子今日在书院大展身手,连那群世家子弟都被迷得五迷三道,更不必说郡主,眼下郡主爱意正浓,也不是分开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青松突然福至心灵般咦了一声:“小人想到一个好主意!您说……若不能对郡主始乱终弃,是不是可以让郡主始乱终弃您呢?”

  一刻钟后,书房内,元策看着面前一摞半人高的画卷,费解地抱起臂,一掀眼皮:“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

  面前这摞画卷是天崇书院所有世家公子的画像,每一幅都批注了各人的身份性格,擅长及不擅什么,与兄长的亲疏等。

  他以兄长的身份周旋在这长安城,自然了解过兄长所有的人际关系,除去朝中官吏外,也包括这些接下来要同处一个屋檐的少年郎。

  青松方才吭哧吭哧抱来这摞画卷,说主意就在这里。

  “是呀,小人觉着您也不必再费心赶郡主走了,这书院既是个挑战,也是个机遇——您看这书院里不光有您,还有别的世家公子,如今郡主与您同处一个屋檐,也与他们同处一个屋檐,说不定日久生情,郡主便对谁移情别恋,对您始乱终弃了呢?”

  元策指着那摞画卷,不可思议地一笑:“这里还有能让她移情别恋,对我始乱终弃的人?”

  “呃……您别生气,准确来说,是对大公子始乱终弃,对您都没有始,哪里来的弃?”

  “……”

  青松:“至于这些世家公子,您忘啦,郡主之前不是收了他们好些人的生辰贺礼吗?郡主对他们,起码不会像对那个大表哥一样讨厌吧!”

  “当然了,若您总像今日这般出风头,郡主的眼里是很难容得下别人,不如您之后稍微收敛收敛锋芒,让着点他们,衬托一下他们?”

  “就这些人,我让他们一只手……”元策举起左手一顿,又加上右手,“两只,也很难衬托得动。”

  青松翻了翻画像,拎起一幅揭开来:“那不从武艺上说,论相貌呢,此人长得很是标致,或有机会博取郡主芳心?”

  元策瞥了眼,摇头:“今日见过本尊,远不如画像,差点没认出来。”

  “居然有这等事!穆将军调查得太不小心了,这不是害您露马脚吗……”青松继续转头去挑拣,过了会儿又拎起一幅,“那这个,瞧着气质很是乖巧,郡主常在您这儿吃瘪,也许会觉得乖巧听话的不错?”

  元策面无表情:“能问出‘北羯人是不是都长得青面獠牙’的,一看脑子就不行。”

  “那是不行,脑子不能不行,脑子不行怎么配得上郡主……”青松点点头,再接再厉继续,眼睛一亮,“这个脑子好!是书院里难得文采斐然之人,郡主说话一套一套的,也许能与他聊到一处去?”

  元策:“卖弄文采,掉书袋之徒,不被她甩眼刀子就不错。”

  “这个……”

  “身上熏的香一丈之外便可闻到,她受不了。”

  “这……”

  “日日流连勾栏瓦舍,与她表哥一路货色。”

  ……

  烛火摇晃,青松眼前渐渐现出重影,揉揉挑花了的眼,朝最后一卷未揭开的画像伸出手去。

  “行了,”元策捏了捏眉心,“带上你的馊主意回你的后罩房去。”

  翌日晌午,天崇书院门前,谷雨扶着一身男装的姜稚衣下了马车。

  侯府离书院着实路远,昨日郡主为了赶进学的时辰已是起了个大早,今日实在困得起不来身。

  谷雨便劝她反正人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了,不如到晌午再来,刚好还能给沈少将军送一顿温情脉脉的午膳。

  郡主听了,夸赞她会来事儿,放心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养足了精神,神清气爽地带上食盒便来了。

  谷雨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搀着姜稚衣,陪她往里走去:“奴婢已经给青松送过消息,叫他今日不必来送饭,沈少将军这会儿肯定正饿着肚子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