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39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姜稚衣抬起靴尖往里走去。协办此狩猎赛事的礼部官员立马挂着笑脸迎出来,说她临时过来,来不及现搭她的营帐,不过原也多搭了几顶以备不时之需,请她将就入里。

  姜稚衣不打算在这儿过夜,也就白日坐坐,便不挑剔了,一面往里走一面朝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那些公子哥儿的身影。

  “人都做什么去了?”

  官员殷切答:“方才刚结束祭礼,这会儿暂时无事,有的公子们先出去熟悉地形了,有的在帐子里头歇息。”

  姜稚衣点点头,朝那一扇扇紧闭的帐门看去:“这帐子是照什么分配的?”

  “生怕公子们为着风水吵起来,是提前抽签决定的。”

  “那裴子宋裴公子的帐子在哪儿?”

  “您随我来。”

  姜稚衣跟着这官员一路走到了一顶挂着“裴”字木牌的营帐门前。

  她想好了,第二只锦囊里的事比第一只容易做,便先帮宝嘉阿姊把话问了,裴子宋不是那等热衷于武事的人,想必不会积极出去熟悉地形,倒是阿策哥哥此刻大多不在营中。

  而且,她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

  这些天一开始是很生他的气,可前天夜里她隐约记得他来过,好像在她摔倒的时候给他当了“人肉垫背”,这会儿说原谅吧,又还生气,说生气吧,又总觉前天夜里他似乎照顾了她很久……

  姜稚衣这一恍神的功夫,官员已替她将裴子宋叫了出来。

  “多日不见,姜小公子可还安康?”裴子宋朝她有礼地作了一揖,也没问她这几日为何没去书院。

  “安着安着,”姜稚衣随意摆摆手,让那官员退了下去,朝四周一看,见附近无人,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问你个事。”

  “姜小公子请讲。”

  “是这样,”姜稚衣一开口,想起翠眉让她先别提宝嘉名号,“我有一位闺中姊妹,她托我问问你——”

  “嗯?”

  看着对面人澄澈干净的眼神,姜稚衣一时有些不太好意思,清清嗓子道:“就是,那个……不知裴公子可已有婚配?”

  一帐之隔的不远处,元策拎着弓掀开帐门出来,一耳朵听见这道刻意压轻的女声。

  这含羞带怯的用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几乎不必听完一整句话,便已认出是谁。

  元策一脚站定,头稍稍一歪,朝斜前方望去——

  只见对话里的男主人公目光一闪,耳根微红地摇了摇头,略有些磕巴地道:“不、不曾。”

  紧接着,背对他这边的少女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属意什么样的女子?”

  男主人公耳朵更红了:“我尚未及冠,还不曾考虑婚配之事。”

  少女不满地啧了一声,步步紧逼般追问:“那你现在考虑考虑?”

  “我——”男主人公被问得没法,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或许属意安静些的……”

  “这样啊……”少女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元策拎着弓抱起臂来。

  那头望风的谷雨一双眼到处瞄着,瞄到元策这里,突然惊恐地扯了把姜稚衣的衣角。

  姜稚衣顺着她所指回过头去,对上了元策杀人不用刀的眼神。

  “……?”

  眨了下眼的功夫,元策已经冷着脸一个转身,大步往营寨外走去。

  姜稚衣一愣过后,看了眼身后的裴子宋,缓缓回过味来。

  “……沈元策!”姜稚衣拔步就追,走了两步,想起裴子宋还在原地,连忙回头解释了句,“真是我闺中姊妹问的,不是我无中生有啊,你千万别误会!”

  裴子宋迟疑地眨眨眼,点了点头,目送着姜稚衣急急朝元策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另一头,一张悄然掀开已久的帐门也合拢了起来——

  营帐内,钟伯勇朝身后好友道:“沈元策出去看地形了,咱们也走?”

  卓宽不紧不慢坐着饮下一口茶:“看不看地形都一样,他有那等骑射的功夫,你要在狩猎赛上赢他,根本无稽之谈。”

  钟伯勇恨恨一甩手,在几案边坐了下来:“我爹又不让我主动挑事,这狩猎是我近日唯一能与他一较高下的赛事了。”

  “他打断你阿弟的腿是暗夜行凶,你又何必非在这儿光明正大地计较?”

  “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钟伯勇眼睛一亮。

  卓家祖上因战功封侯,爵位传到卓宽他爹这里却是从文了,文官的儿子,脑子就是比他这武夫好使。

  上回打马球赛时,也是卓宽给他出主意,说可以在沈元策的队伍里安插内应。

  卓宽:“上回马球赛时我尚不确定,方才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没瞧出来?”

  “瞧出什么?”钟伯勇光盯着沈元策那把弓的样式看了。

  “郡主和沈元策恐怕不是死对头,而是——”卓宽附到钟伯勇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钟伯勇一惊:“你的意思是?”

  “说不定你阿弟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才会被他们——”

  回忆着阿弟当时支支吾吾不肯说原因的样子,再联想阿弟出事那日,确实曾去过贵女云集的那间酒楼,钟伯勇气得涨了红脸,慢慢捏紧了拳头。

  “岂有此理,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兄……!你快说说,可想到了什么治他们的办法?”

  卓宽悠悠晃着茶盏:“你阿弟吃了一记哑巴亏,你便叫他们也吃上一记,你动不了沈元策,难道还动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营寨深处,姜稚衣坐在一顶单人营帐中,经过一段漫长的回想,双手啪地一合十:“……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谷雨在旁给她斟了盏热茶。

  姜稚衣接过茶细细品味了一番。

  方才她与裴子宋说的话,一定是令阿策哥哥误会了,可惜他着实走得太快,她没能追上去解释,便只好先找了顶空帐子落脚。

  坐下歇了会儿,一回想,却觉阿策哥哥方才冷漠的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

  再记起上回马球赛时,他突然撂挑子下场的那一刻,她似乎也在与裴子宋说话。在那之后,他就开始不搭理她……

  这一串连,不就全对上了?

  “想不到,”姜稚衣啧啧摇头,“阿策哥哥竟在意我至此,连我与别的男子多说两句话都受不了……”

  “不过,我有什么不高兴都是直接同他讲的,他为何不与我说呢?只要他与我说,别说一个裴子宋,就是十个裴宋子,宋子裴,宋裴子围着我转,我也不会正眼瞧他们一眼呀!”

  “唉,瞧这事闹得!”

  姜稚衣默默碎碎念着,连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过了会儿,突然兴致勃勃一搁茶盏:“谷雨,寻匹好马来,咱们也出去熟悉地形去!”

  “啊?可您会骑马吗?”

  话音刚落,迎面一道劲风袭来,夺一声响,一支轻箭穿过留了道缝的帐门,射在了两人侧后方的柱子上。

  一主一仆吓了一跳,齐齐惊颤着回过头去,看见那箭矢上钉了一张纸条。

  谷雨:“咦?难道是沈少将军……”

  “快取下来看看!”

  谷雨踮起脚轻轻拔下箭,取下纸条摊开给姜稚衣看,见其上画了幅简易的地形示意图,圈出了东营门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附加两个简单的字——

  等你。

  一刻钟后,姜稚衣走东营门匆匆出了营寨,边走边低头打量着手中的纸条。

  是阿策哥哥的字迹,也是阿策哥哥会绘制的地形图。这是终于知道不将心事闷在心里,要来向她讨说法了……

  一路走出老远,看着姜稚衣欢欣雀跃的神色,谷雨忍不住小声嘟囔:“沈少将军也真是的,一不高兴都不管您累不累了,约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是马车过不了的路!”

  这一段路对于武人来讲不过轻轻松松,但对姜稚衣而言,平日是绝走不动的。

  不过此刻姜稚衣心情大好,也未责怪这些,专心致志顺着图上路线走去。

  眼看终于到了入林的岔路,姜稚衣站在道口朝林中一望,看见约莫十丈远处一棵树后一片玄色衣角,心下一定,给谷雨使了个眼色。

  谷雨点点头,把守在道口,像往常一样给两人望起了风。

  姜稚衣收起纸条往前走去,看着那道抱着臂的背影,悄悄压轻了脚步。

  压着走了几步,一看脚下铺满了一踩一脆响的落叶,又默默打消了给人惊喜的念头。以阿策哥哥的耳力,恐怕在她入林那刻便已听到了。

  姜稚衣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照平常的步幅朝前走去,走了几步,看着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都走这么近了,怎么还一点反应没有……

  姜稚衣犹疑着放慢了步子,这一觉不对劲,脑海里一下便掠过了更多古怪之处。

  阿策哥哥若是在生气,怎会说出“等你”这样平常都不讲的甜言蜜语,可若是没有生气,明知她这两条腿不是用来走路的,怎舍得让她走这么大老远?

  姜稚衣猛一脚站住,看着那道至今仍未回头的背影眼睫一颤,背脊嗖嗖一阵发凉,一个转身就要往回走。

  脚下那块草皮却突然被什么力道诡异一扯,姜稚衣转身到一半被带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步踏空!

  “啊——!”下一瞬,整个人失重坠落,狠狠跌了下去。

  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姜稚衣摔在泥地里,连声痛都没力气呼,眼前已冒起点点黑子,人往边上一倒,就这么晕了过去。

  像做了个一脚踏空,不停往下坠落的梦,黑暗之中,姜稚衣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在半空,始终落不着地,没有归依。

  浑身酸痛无比,尤其脚踝好像被拧断了一样,她想哭,但身体轻飘飘的,连眼泪都像悬浮着流不下来。

  就这样一直坠啊坠,飘啊飘,不知多久过去,四周忽然涌来一阵浪潮般的喧哗声。

  吵嚷之中,身体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有人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姜稚衣挣扎着,迷蒙地睁开眼,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慢慢地,眼底雾气退散,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姜稚衣攥着眼前那片衣襟,一刹那泪如雨下:“你怎么才来啊……”

  四面倒抽起一连叠的冷气声。

  元策单膝支地,将人横放在腿上,像是松了口气:“摔着哪儿了?”

  姜稚衣一边哭一边抽噎:“脚、脚好痛……”

  “磕着脑袋没?”

  “好、好像没有……”

  元策放下心,直起腰,将人一把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