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76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从为人父讲,这宣德侯倒是个好爹。

  穆新鸿:“您打算如何处理宣德侯?”

  元策温柔地一吹箭簇上的碎屑,像对待着极心爱之物,分神说话时眼底却是凉的:“杀。”

  “是咱们动手,还是——”

  “也该让我们的圣上做做恶人了。”

  穆新鸿沉吟起来。上回钟家的贪污案,因朝中有人拿康乐伯的战功和那条打仗跛掉的腿说事,带动朝野风向,圣上又一向摆着厚待功臣的善面,便免了康乐伯的死罪。

  “这次圣上会为您下狠手吗?”

  “既然要拿我对付河东,总要摆出点诚意来。”元策将箭簇扣上箭支,掀了掀眼。

  “卑职明白了。”穆新鸿颔首,“对了少将军,您昨晚问的,关于您忌口和胎记的事,卑职也确认过了,如今理应再无旁人同时知晓这两件事。”

  元策皱了皱眉。万般麻烦事,还是姜稚衣带来的问题最棘手。

  “知道了。”元策将几支新箭收纳入匣中,轻扣上匣盖,拿上起身出了书房。

  姜稚衣刚在饭桌前坐下准备动筷,便见让她等了半日的人信步进了门。

  元策将一只半尺长的窄扁木匣推上饭桌,递到她眼下。

  姜稚衣看着这不起眼的小匣子,疑惑地眨了眨眼:“这就是能让我射中靶心的箭?”

  “怎么,看不起人家小?”

  姜稚衣好奇地打开匣盖,看见一支细巧玲珑的铜制圆筒,眸光一亮:“这是——袖箭?”

  “照你这小细胳膊打的。”

  “你做的?”姜稚衣拿起袖箭,惊讶地掂了掂,“看着好重,拿起来居然这么轻,这该怎么用?”

  元策拿起一支细箭,给她演示了一下装箭的步骤,而后指了下机括:“按这里就……”

  话音未落,姜稚衣倏地一按,屋里元策和惊蛰齐齐一个闪身。

  眼见那箭一射而出,一路射到数丈开外的庭院,夺一声钉上廊柱。

  “哇,这么远,好厉害……”姜稚衣看着自己如添神力的手,一转头,发现两人如避猛兽的防卫姿态,蹙了蹙眉,“你们慌什么,我看着方向的!”

  惊蛰尴尬一笑,站回桌边。

  元策轻啧了声:“一支箭做两刻钟,你一眨眼废了。”

  “这箭也是你做的?”姜稚衣诧异看他。

  “不然有这杀伤力?”

  “那你早些说,我就省省用了……”姜稚衣连忙看了看剩下几支,像在看她为数不多的宝贝。

  元策看着她珍视的目光,大喇喇在她对面坐下,弯唇:“用不着,不就两刻钟的事,用完再做。”

  “那你难得在府,不如现在赶紧——”

  元策一指她手中袖箭:“姜稚衣,我这膳费都交了,不尽个地主之谊?”

  ……分明掐了点儿来蹭晚膳,还说得像是她不客气。

  姜稚衣小心收起袖箭,看在这箭颇合她心意的份上,朝惊蛰努努下巴:“给他拿副碗筷吧。”

  元策拿湿帕擦起手来,记起方才穆新鸿的回报,正了正色:“昨夜你问的事,我确认过了,只有我跟你说的三人。”

  姜稚衣的注意力从袖箭上拉回:“那这三人也没有泄露出去的可能?”

  “绝无可能,”元策摇头,“我已经答了你,你也该答我了,这些事你是从何知晓?”

  “其实昨夜之前,我也不算知晓……”

  昨夜不欢而散后,今天白日姜稚衣本也想重提此事,但一想到要与他解释话本的事便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不等于自打脸,自拆谎言,告诉他,她根本不喜欢他兄长吗?

  看他最近天天念叨他兄长,到底会为她不喜欢他兄长高兴,还是会为她骗他翻脸……

  “都半年前的事了,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吃完再说吧。”姜稚衣愁眉苦脸地擦了擦手。

  时隔多日,再次同桌而食,两人净过手后一同执起筷,想起上一次对坐在此的情境,又一同顿住。

  姜稚衣握着筷子,悄悄抬眼瞄了瞄元策。

  上一次,就在这张饭桌上,元策给她剥了一只虾,而她嫌脏不肯吃,然后他就开始“撒酒疯”闹不开心……

  姜稚衣垂眼扫向面前的饭菜,怎么好巧不巧,今日厨房又做了一盘盐水虾。

  两人的目光同时在那盘虾上一落,姜稚衣心虚地转开眼,元策倒是盯着人家虾不放了:“不吃我剥的虾,我兄长会给你剥虾吗?会给你做袖箭吗?”

  “……”

  姜稚衣瞪他一眼:“吃饭就吃饭,翻什么旧账。”

  “那不翻旧账,我今日再给你剥,你吃不吃?”

  “我有惊蛰在,要你动什么手?”

  元策一扯嘴角,摊手:“好了,现在不是旧账了——不吃我剥的虾,我兄长会给你剥虾吗?会给你做袖箭吗?”

  ……他这是鬼打墙了吗?

  姜稚衣深吸一口气:“你兄长不会给我剥虾,不会给我做袖箭又怎么了!”

  “我会。”

  “你会又怎么了!我就非要选你们兄弟俩其中一个?”

  元策腰杆笔直:“你不能与我兄长相好,我自然是除他以外最好的人选。”

  好一个王婆卖瓜,姜稚衣咬牙:“我要是根本不想与你兄长相好呢?”

  “你这话说出来,我兄长信吗?”

  “他怎么不信?全世间也就只有你相信我喜欢你兄长!”姜稚衣破罐破摔地一撂筷子。

  元策眼色疑问地看向她,面露迟滞:“……什么意思?”

  “我,姜稚衣——”姜稚衣指指自己的鼻尖,“生平最讨厌、最嫌弃、最不可能与他相好、哪怕孤独终老也绝无可能瞧上他的人——就是你兄长沈、元、策!虽然你和裴姑娘都当他是块宝,但我只当他是根草,我跟你兄长里外里、外里外,都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对、头!”

  元策被她气壮山河的一番陈词一震,眨了眨眼,好像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沉默片刻:“你——再说一遍?”

  姜稚衣费劲地扶住了腰:“当初就是看你以为我喜欢你兄长,我才将计就计骗你,想说服你放过我的!”

  脑海里千军万马奔腾呼啸而过,元策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理着她的话,半晌过去,缓缓放下筷子,喉结轻轻一滚,哑声道:“姜稚衣,你好本事。”

  姜稚衣一把攥过手边的袖箭,防备般举在身前:“你、你干吗,要跟我翻脸吗?”

  元策别开头去,闭上眼冷静了会儿,再转回头时眯起眼来:“翻脸之前,我要知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兄长,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从哪儿来的?”

  姜稚衣看着他凉飕飕的眼色,慌里慌张往后缩去,瞅了眼一旁知情此事的惊蛰,朝她努努下巴示意她去应战:“惊蛰,派你出马。”

  两刻钟后,交代完话本的来龙去脉,一片死寂的屋内,姜稚衣和惊蛰齐齐看着陷入沉思的元策。

  这话本来头未知,又涉及太多沈家密辛,元策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此刻能安静坐在这里思考,而不是暴起,便已是他冷静过人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元策的脸色从面无表情到蹙起眉,终于有了神色变幻。

  姜稚衣这才犹豫着插嘴:“我昨夜想过了,不管是谁写的话本,对你们沈家肯定没有敌意,否则随便哪一条秘密都能……况且这话本到我手上已经半年多了,长安城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元策交握着双手没有应话。

  “既然知道你秘密的人都没有可能泄露,我更怀疑这话本有鬼了……”姜稚衣看了眼举头三尺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压低声与他道,“你看我当时读着什么就显灵什么,话本里那个依依一倒霉,我也跟着倒霉,连大表哥和舅母的阴谋也对上了,这话本当真神神叨叨的……”

  “你有没有想过,”元策默了一默,抬起眼来,“你的轿凳坏了,可能是被人动了手脚,你裁的衣裳丢了,可能是被人偷走,你为了试验话本是否事事灵验去收那些世家子弟的礼,结果并未翻出死老鼠,这不是话本挑着显灵,而是这人无法只手遮天到动那些权贵的东西。”

  姜稚衣背脊升腾起一阵阴森森的凉意:“你的意思是——”

  “照你所说,话本里的女主人公受了她舅母九九八十一难,那么写话本的人只需在你拿到话本后的一阵子里,挑一些可作为的事来做手脚,不必严密切合你读话本的时间,只要你读到话本里有同样的事,不管此事发生在前不久还是后不久,你都会疑心这话本显灵。”

  姜稚衣打了个激灵,好像是这样没错。

  她的轿凳坏在大街上,衣裳丢在铺子里,这些都是人来人往,方便下手的地方……

  “可这人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姜稚衣怔怔回想着,紧张地吞咽了下,“若不是我以为话本会显灵,就不会去查证大表哥的香囊,这人难道是在提醒我,躲过大表哥和舅母的阴谋?”

  元策点了下头。

  “那这人既然是为着我好,与我直说不行吗?”姜稚衣百思不得其解地睁大了眼。

  元策思索着摩挲了下手指:“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或许还有更大的目的。”

  更大的目的,就是这一双手,像操纵棋局一般,将她和元策这两枚玉子摆在纵横的罗网上,令他们走上阴差阳错的轨迹……

  元策抬眼看向同样不寒而栗的惊蛰:“让三七立马通知穆新鸿和李答风来见我。”

  惊蛰连忙应声出了房门。

  屋里只剩两人,姜稚衣脑袋晕乎乎的,容纳了太多讯息,呆呆看着面前的饭菜,迟迟没缓过劲来。

  忽然听见对面元策开口:“先把饭吃了。”

  “你还有心思吃饭呢……”姜稚衣瘪着嘴看他,寒战一阵阵地打,方才还在劝元策稳住,这会儿自己快吓死了。

  “你方才不也说了,至少目前看来,此人对你、对我都没有敌意,在查到对方是谁之前,着急也没用,”元策一指她手边筷子,“吃饭,吃完再跟你算账。”

  姜稚衣哦了一声,魂不守舍地拿起筷子,伸出筷子去夹菜,碰到菜碟边缘一僵,猛地抬起头来:“什么?我们现在难道不算一条船上的人吗,你还要跟我算账?”

  “一条船上才好算账不是?”元策一双眼紧盯着她,把饭桌上那盘虾端到自己跟前,慢悠悠剥了起来。

  明明剥着虾,那含笑的眼神却让她觉得,他好像在慢条斯理地剥她的皮——

  “先罚你,把这盘虾给我吃完。”

第65章

  经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剥去外壳, 一只粉白剔透的虾被投落进手边的瓷碟。

  姜稚衣眼看着对面人温柔施刑般的眼神,硬着头皮执筷夹起那只虾,慢吞吞递进嘴里。

  元策微笑看着她朱唇贝齿间的虾肉, 问道:“好吃吗?”

  鲜甜之味在舌尖溢开, 又被他阴恻恻的问话吓跑,姜稚衣筷子尖在牙间一硌, 哆嗦着点了点头。

  元策继续去剥下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