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然后,空出的户部尚书之位,将一直在直隶任总督的钟总督调回,改任户部尚书。
当年钟学士得罪荣烺,接着爆出官学贪贿案,受此案连累,离开中枢,去了直隶。他是荣晟帝信重之臣,如今有户部这空当,荣晟帝立刻就把心爱的臣子弄回来了。
至于空出的直隶总督,则由湖广陈总督接任,另选能臣接任湖广总督之位。
另外赵尚书之案问罪黜落官员无数,这里头又有无数的好缺肥缺,三品以上需要陛下与太后娘娘允准,三品以下的,全往吏部活动去了。
这又不知要演绎出多少喜乐哀愁的故事了。
立冬吃过饺子,天气并未转寒,反是有些回暖,上午的阳光切入廊下,照的身上暖融融,不一时脸颊就有些热了。
荣绵坐在长椅中,干脆用手边的书覆在脸上抵挡阳光。
耳边传来放轻的脚步声,不是内侍宫人那种长期训练的轻巧,而是刻意放轻,像是怕扰了谁一样。荣绵拿起书,就听一个温和声音,“吵到殿下了吗?臣想殿下应未睡着,该是在晒太阳。”
“姑祖父,您来了。”荣绵笑着起身相迎,被姜驸马伸手按住,“殿下只管坐。嘉平过来看望皇子妃,我跟着一起来了。听说殿下在花房消谴,特意过来相见。”
姜驸马顺便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姜绵道,“让姑祖母跟阿颖说些体已话,一会儿咱们再过去。”
“是啊,她们妇道人家总有些自己的小秘密。”
姜驸马性情温和,与荣绵颇是相投,故,虽无血缘,这段由姻亲联系而成的亲缘关系一直维持的相当好。
甚至相较于素来强势姑祖母嘉平大长公主,荣绵心中更喜欢这位姑祖父。
“阿洋没一起进宫?”
“殿下也知道那小子,自从与阿锦成亲,但凡休沐就俩人往庄园去玩儿,再不理旁人的。”姜驸马含笑嗔怪,“想他比我年轻时强些,又不好说他。”
内侍过来奉茶,摆上新鲜茶点。
“我听说姑祖父年轻时与姑祖母也是琴瑟合鸣、夫妻恩爱,是皇家美谈。”
这话不虚,太、祖皇帝的几个女儿,寿数最长的是嘉平大长公主,当时嫁的最低的也是这位大长公主,因为姜家无爵,全因公主下嫁方得驸马爵位。
但出嫁后,与驸马最为恩爱的,也是这位大长公主。
不论太、祖皇帝还是先帝都对姜驸马屡有称赞。
“我那时候青涩的很,又是小地方长大,刚适应帝都气派就被指婚公主,心中既激动又惶恐,在宫里见到公主都结巴的说不出话。太、祖皇帝都说我,看你在御前也会说话,怎的一见公主就成呆瓜了。”
姜驸马风趣的说起少时往事,荣绵忍不住笑,“怕是姑祖母年轻时就威严的紧。”
“可不是么?小辣椒似的。”
听到姜驸马用这样诙谐的口吻说到那位向有厉害名声的姑祖母,荣绵不禁笑出声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叙些闲章,荣绵忽然叹了口气,姜驸马温和的望着他,荣绵打发走内侍,与姜驸马道,“近来,我总觉着自己欠缺才干。”
姜驸马有些讶意,荣绵可是国朝唯一皇子,世所公认的皇位继承者。陛下虽未立储,可储君之位除了荣绵还会有谁呢?
姜驸马并不急,而是问,“殿下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荣绵并无隐瞒,将在三司旁听的事情告诉了姜驸马,“我与阿烺一起长大,她小我六岁,小时候阿烺就很机伶。不过,以前只当她是要照顾的妹妹。那日见她区区数语便折服赵尚书,令赵尚书将罪行悉数交待,我心里就觉着她很厉害。
我与赵尚书认识的时间更久,相处也更多,如果让我劝服他,我可能并没有这样的把握。
后来阿烺对赵尚书说的那句‘这里埋葬着一位贪官,作恶颇多。后来,他知错了。’。听到赵尚书哭声的那一刹,我就明白,我的才干不及阿烺。”
荣绵的目光中夹杂着迷惘、失落、甚至是对自己的懊恼与灰心。此时的他已不是那位宽厚稳重的皇长子,而只是一位单纯在诉说苦恼的年轻人。
“阿烺早早看透的事,我总是后知后觉。
而她说的话,是我说不出的。
不是我不会说那些话,是我才干不到彼处,故不能语。”
难得的好日头,庭院中没有一丝风,姜驸马认真倾听着荣绵的心绪。待荣绵说完后,姜驸马微微颌首,“公主的确有洞悉人心的本领,世上是有这样一种人,好像学什么都快,我们要学十天半月的,人家看两眼就记住了。我们还在苦练招式,人家刷刷两下比划出来了。每看到这样的人,心里真是要丧气好久呢。”
荣绵失笑,“您这是在安慰我吧。”
“那倒不是。因为我也是这样啊。”姜驸马问,“殿下看丁相学识如何?”
“才华横溢,学腹五车。”
“那殿下看臣与丁相谁学识更好?”
“论学识,自然丁师傅要好些。”
“不只是好些,是好许多。我的学识与丁相相比,拍马不及。”姜驸马道,“我少时读书有限,到帝都后认识了几位新朋友,丁相学识是最好的。论武功,则要以老郑国公为先,他不论单打独斗还是排兵布阵,都令我叹为观止。还有唐琼,尚未弱冠就在家乡抵御夷人的进犯。已经过逝的老陈国公,他那一种联合纵横的本领,我至今无法形容。也不知嘴巴怎么长的,话到人家嘴里说出来就格外不一样。
殿下您知道从小地方来的我,当年跟他们相处的感觉么?”
荣绵感同身受,轻声道,“很难受吧。是不是觉着自己不如朋友。”就像他身为兄长却不及妹妹。
“是啊,自惭形秽都不足以形容。尤其唐琼年纪最小,就有三品战功。”姜驸马微笑,“可我与他们仍然成了朋友。
因为有一位朋友告诉我,走的慢不要紧,走的慢就慢慢走。一目了然一望即知过目不望洞悉人心都是不得了的天分,可谁又能说坚毅坚忍善良宽厚不是更了不起的天分呢?
殿下您如今看臣和丁相,会认为臣不如丁相么?”
“自然不会。”荣绵正色道,“姑祖父您为朝廷守卫边关三十几年,战功赫赫。”
“对呀。如今臣也到了被人称一声前辈的年纪。”姜驸马目光像是春天温柔的水波,“如果让臣回头看,臣真的很为年少时的烦恼可惜。其实,臣并非没有天分的人啊,臣虽不能过目不忘,可臣能多看几遍,一样记得住。臣的武功开始也不好,那就勤加练习。打仗也有输过,总结输的原因,有机会再战就是。
臣虽没有口若悬河的本领,只要臣待人真诚,心怀善意。口若悬河的那个就成了臣的朋友。
殿下,按着自己的脚步行走就足够了。
您的仁和、宽容、坦荡、以及您做为兄长对公主的关爱,是比一切所谓的才华才干更重要的东西。
殿下您拥有玉石样的品性,玉象征仁,光泽温润。公主则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夺人眼球。可殿下要知道,历朝的御印之宝从来都是玉石所雕。
这是因为,天下的臣民都在期冀着玉石一样君王啊。”
荣绵一向谦逊,被姜驸马夸的不好意思,连忙说,“玉有九德,我还差的远。”J
“殿下今年尚未弱冠,从现在努力,到殿下像臣一样的年纪时,若应臣今日之言,介时殿下就赐臣一块玉如何?若那时臣不在了,殿下便让人将玉送至臣的坟莹前,臣地下有感,就知殿下完成了约定。”
荣绵心中感动不已,以至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烫,他认真的说,“我虽资质有限,愿意像姑祖父说的这样坚持不懈,一直努力。”
姜驸马点点头,“臣也要恭贺殿下呢。”
“嗯,是有什么喜事么?”
“公主有这样的才干,殿下得一能臣,岂不是喜事?”
荣绵连忙说,“阿烺是我的妹妹呀。”
“将来,天下人都是殿下的臣民,公主亦不例外。”姜驸马笑眯眯的望着荣绵,“殿下,这可是事实哦。”
荣绵瞠目结舌。
“我,我从没想过……”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吧。既是臣子也是妹妹,多好啊,比一般的臣子可忠诚多了。还爱到处跑,有战斗力,以后有什么难办的事难啃的骨头,这就是现成的帮手。”
姜驸马悄悄给荣绵出主意。荣绵给这话逗笑,“让阿烺知道,得说您偏心我了。”
“世上单有种人,生性就爱啃硬骨头,太平淡还觉着无趣。臣看公主就像这样的性情。”
荣绵在内心颇认同姜驸马对妹妹的评价。他妹可是能在口齿上与程右都并驾齐驱的人物。
“殿下。”J
“嗯。”
“如果感到累的话,偶尔停下来歇一歇也不要紧的。”姜驸马温和的看向荣绵,像在看着自家晚辈,那目光中有包容有欣赏,也有一丝活泼促狭,“这是臣的人生秘诀。”
“嗯。”
荣绵也禁不住笑了。
第334章 灯灭之一三八章
殿下
正文第三三四章
中午大家一起在大皇子宫用的午膳,极是和乐。
姜驸马并未太将大皇子的烦恼放在心上,大皇子今年方十九岁,人在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意识到自己有不如人之处更是寻常事。
其实,姜驸马认为大皇子与公主是那种很难得的生来互补的兄妹,大皇子仁善宽厚,偶有绵软之嫌;公主杀伐果断,有时欠缺宽容。
两人性情都有各自欠缺,配合得当于朝政大有助益。
要说有些闷闷不乐的就是姜洋的二弟姜渭了。
姜渭是来帝都参加兄长婚礼的,嘉平关九月飞雪,故而,大婚后长公主与驸马都没让小孙子走,留在帝都过年,明年开春再回嘉平关。
姜渭听闻祖父母要进宫,他也忙忙跟着进来,原以为能见到公主妹妹。结果,公主妹妹出宫去了,把姜渭遗憾的不行。
他是个活泼少年,年纪与荣烺相仿,少年心事浅的让人一望即知,那样真情实感的遗憾只会逗人发笑。
姜渭就把带给公主妹妹礼物都留在了万寿宫,托太后祖母替他转送。
郑太后笑着逗他,“你这进宫,给阿烺送半车礼,给你姐姐准备什么礼物没?”
姜渭说,“姐姐那里有祖母,我给未来的小外甥做了一把木刀一把木剑。”
反正他就是来看望公主妹妹的,结果,公主妹妹出门去了。
荣绵看他这样都觉有趣,私下问姜颖,“渭弟是不是喜欢阿烺?”
姜颖笑,“你也看出来了。”
荣绵心说,这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
姜颖倚着软靠,也是哭笑不得,“听祖母说我哥接亲后的第二天,二弟光是夸阿烺漂亮可爱聪明伶俐的话就叨叨了三天。”
荣绵很喜欢姜渭,“渭弟率真可爱。”
“得叫大哥提点他两句,别成天憨头憨脑的。”
“若不是咱们成亲在前,不好再结婚姻,渭弟也是一等一的驸马人选。”
姜颖悄悄告诉丈夫,“你不觉着阿烺与郑世子走的很近么?”
荣绵随口道,“郑世子比我还年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