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好啊。”荣烺道,“等我再打发人问问阿颜、阿玥姐,看她们去不去?”
“一定去的。”郑锦是个周到人,问,“那要不要去史师傅家里?”
“不用。史师傅一大家子人,他又不冷清。”
……
听着公主殿下和自家闺女和那种可怜的口吻说起齐师傅,对齐师傅充满怜惜的小眼神,郑世子真想告诉公主跟闺女:别叫姓齐的骗了!他哪儿可怜啊!
荣烺完全就是过来玩儿的,她还跟郑老夫人打听起以前祖母、嫡母在家时,过节是什么样子。
不得不说,荣烺这问题甭提多合老年人的心坎儿了。
人一老就爱回忆从前。
郑老夫人平时就爱找几个老仆一起说古,如今公主有问,老夫人更是事无巨细说起来。
郑老夫人是郑太后、郑国公的母亲,也是先孝烈皇后的娘家嫂子。所以,她老人家经的事可多了。
郑老夫人道,“这从哪儿说呢,变化大着哪。”
“从最早的时候说,按时间来,这样不会乱。”荣烺一惯有条理。
“那得是太后娘娘小时候了,天下刚刚太平,可不似如今什么东西都样样齐全。太后娘娘小时候,想喝羊奶,都买不到羊。太、祖皇帝知道这事,问御膳房,你们采买羊的时候,看看有没有产奶的母羊,买回几头来。就这样,才弄到了两头。”
荣烺都不能信,“真的?这可是在帝都啊。”
“刚打完仗,就这样。”郑老夫人笑,“什么都没有。我记得来帝都后过的第一个年,咱们算是好人家了,包饺子也就是羊肉、猪肉,这些肉饺子。像现在鲜果鲜菜的,一概见不到。第二年冬天,才吃到桔子。”问郑国公,“老大还记不记得?”
郑国公笑,“怎能不记得?父亲在宫里参加宫宴,笼在袖子里拿了一个回来,是给祖母尝的。祖母舍不得吃,给了我。我想大家伙儿也都尝尝味儿,剥开桔皮,一人两瓣分的。”
荣烺听的一直说,“这可太不容易了!这可太不容易了!”
老夫人含笑说,“我总说,苦日子有苦日子的滋味儿。”
荣烺是个好奇宝宝,问,“那后来呢?”
史书上读再多帝王将相,也不如老夫人这样从民间烟火讲起更加生动。
老夫人主讲,郑国公间或补充,荣烺听的可过瘾了。待到中午用膳,郑家也准备了丰盛席面,荣烺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便知这必是阿锦姐的功劳,不过,荣烺也一直问老夫人,“这道胭脂玉笋是祖母爱吃的吧?”
夹起来尝尝,“跟宫里的好像。”
郑国公但笑不语。
待用过午膳,原本郑家也准备了杂耍戏曲,荣烺令一概免了,她还要继续听老夫人讲古哪。
大概是自幼跟祖母长大的缘故,荣烺很会与上年纪的人相处,她并不是敷衍的听,她是认真又入神的听,听到高兴的地方,还跟老夫人一起笑。听到难过的,就唉声叹气,可有感情了。
这要不是得回宫,不好留下来吃晚饭,荣烺都想在郑家住下,好夜里再听老夫人继续讲。就是讲古者郑老夫人,也是讲的身心舒泰,只觉公主殿下简直就是自己相知恨晚的小知音啊!
瞧着金乌将落,荣烺依依不舍的告别,临走她还拉着老夫人的手说,“等有空我再过来,老夫人您继续给我讲讲,您讲的可太好了。”
老夫人握着荣烺的手,“待何时公主有闲暇,只管来。臣妇也会进宫,给公主殿下请安。”
俩人依依不舍的做了一番分别,荣烺必不肯老夫人相送,老夫人却一定要送到门前,看着荣烺登车。荣烺还探出头朝老夫人挥了挥手,这才落下车帘,令马车启程。
老夫人望着荣烺的车驾仪卫远去,心中也生出些许不舍,这跟公主殿下委实透脾气呀。
第97章
殿下
正文第九十七章
林司仪点起壁灯,挂在车壁上。
荣烺说,“天是有点儿黑了啊。”
林司仪道,“回宫不一定赶得上用晚膳。”掖揄荣烺在郑家呆的时间太长。
荣烺说,“我是很喜欢听老夫人讲的故事啊,多有意思啊。”她胳膊肘撞姜颖一下,“阿颖姐你说是不是?”
姜颖笑,“公主你肯定跟我祖母也合得来,我祖母也经常说起很久以前的事。”
“姑祖母经常说些什么?”荣烺好奇。
“说以前的不容易。”
宫里,郑太后瞅瞅窗外天色,交待内侍,“你带上两个人,出宫去郑公府看看,怎么公主还没回来?”
内侍领命去了。
柳嬷嬷换了新茶端上,“公主殿下兴许是玩儿的高兴,一时忘了时辰。”
“别是要在公府留着用晚膳吧。”郑太后简直愁的慌,荣烺小时候是个话少的孩子。郑太后还特意指了两个活泼些的宫人,陪她玩耍。这大了忽然就转了性子,爱往外跑不说,还特爱串门。
柳嬷嬷笑,“不会。公主做事,一向有模有样的。”
正说着,荣烺就回来了。
郑太后看她一脸欢快,“我还以为你得住公府呢。”
“我这不是交到了新朋友,一时忘了时辰么。”都不必郑太后问,荣烺就把今儿在郑公府的事说了,她特意心疼祖母,“原来那时候那么难啊,祖母你小时候连羊奶都喝不上,冬天连桔子都没的吃。”
郑太后哭笑不得,“老太太都跟你说什么了。”
姜颖说,“说了好些,头我们回来,老夫人刚说到世祖皇帝八岁时候的事儿。”
荣烺在旁感慨,“有空我还得去找老夫人说话,我俩可能聊一块儿了。”
郑太后抚额,这都什么事儿啊!
大概是因为知道祖母小时候的经历,晚饭时,荣烺可孝顺祖母了,亲自给祖母布菜。郑太后说她,“别给我夹羊肉,我晚上不爱吃肉。”
“就吃一块儿。祖母你不是常说么,小时候受了亏,长大就得多补一补。”
“也没那么苦,平常肉食常有。那是赶上刚打完仗,民生凋敝,才艰难了些。”郑太后说。
“那会儿咱们算是新贵都这样难了,可知当年。”
郑太后笑着给她夹块儿烧羊肉,“你们赶上好日子,就别辜负了,多吃点。”
荣烺点头,吃的更香了。
待用过晚膳,她跟阿颖姐就在祖母这里,三个人说话。一时,林司仪进来回禀,“殿下,打发去郢王府、颜相府的侍卫回来了。”
荣烺正在给祖母剥桔子,问,“怎么说?阿玥姐和阿颜明儿都去的吧?”
林司仪禀道,“侍卫到颜相府,传了公主的意思,颜姑娘立刻就应了,说明日必到。到郢王府后,郢王让侍卫回禀公主,说他不耻齐尚书为人,荣玥姑娘明天是绝不去的。”
荣烺没料到这样的小事还能出差错,她说,“郢王跟齐师傅难道是官场死对头?”
林司仪躬身,“奴婢不知。”
荣烺略为不满,“郢王叔祖还不耻齐师傅为人,他是有何过人之处吗?齐师傅是朝廷栋梁,掌天下文教,真不知他看得起谁?”
荣烺很为郢王的态度不满,跟祖母说,“看郢王叔祖说的,这叫什么话!”
郑太后道,“郢王原就才干有限。只是你也得明白,朝中大臣不和者多矣,你身为公主,不过太偏颇自己亲近的人。”
“我才不是偏心眼儿哪。”荣烺说,“按血缘,郢王叔祖是正经宗亲,不比齐师傅近?我单就不喜他说的这话。”
“要齐师傅哪里不好,大大方方的指出来。一点儿证据没有,直接就说别人人品不好。”荣烺道,“那人品不好的,可没像他这样嘴坏。也不知到底谁有问题。”
姜颖不好说郢王的坏话,倒是说,“那阿玥姐明儿估计是去不成了。公主,咱们多备一份礼,就跟齐师傅说,是阿玥姐的心意,只是阿玥姐家里有事,才没去。这样也全了阿玥姐的面子。”
“有理。”荣烺跟林司仪说,“林妈妈,就比着阿颖姐的例,从我私库里出。”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因为郢王驳了自己面子,荣烺跟祖母说半宿郢王坏话。
纵是不喜欢郢王的郑太后心下都觉着,怪道世人都说枕头风了不得,给阿烺叨叨的,果然更讨厌郢王了。
其实,郢王在家也叫气的不轻。
他不是让荣烺气的,荣烺派的侍卫到的时候,郢王正在郢王妃屋中说话,故一听荣烺叫着孙女去给齐尚书拜年,当下严辞拒绝。连送信的侍卫都没得郢王个好脸,更不必说大冬天跑一趟的赏银了。
这原也是小事,郢王一直就对荣烺有意见,觉着荣烺不知安静柔顺度日,成日间出不完的幺蛾子。
如今又要给姓齐的拜年,就姓齐的那人品,也配叫人拜年!
没想到,刚赶走了侍卫,一向闷不吭气、老实巴交的长孙女不干了。
荣玥说,“齐师傅教我们功课很用心,公主她们都去,我怎么能不去呢?”
郢王怒,“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明天我就进宫,向陛下说明此事!”
荣玥是个淳朴善良的孩子,她决心要做母亲一样的君子,决心让她多了些勇气,她低着头,哆哆嗦嗦,声音刚比蚊子大一点,“总得有个缘故?如果没有缘故,怎么能不让弟子去给师傅拜年呢?”
郢王更气了,“你没听到我说的么,姓齐的人性不好!”
荣玥继续哆嗦,“那要是齐师傅不好,怎么能在朝中做官,怎么能教导公主功课呢?”
郢王竟叫这话问的一噎,继而恼羞成怒,“陛下也叫那小人迷惑住了!”
荣玥与荣烺相处久了,受荣烺影响,思维很清晰。一方是自己尊敬的师傅,一方是同样尊重的长辈,荣玥心中纠结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祖父,问,“祖父有哪些齐师傅人性不好的证据,告诉我,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告诉太后娘娘和公主这件事!”
荣玥正色道,“太后娘娘既是一国之母,也是咱们的亲人,公主也是一样的。咱们身为臣子,身为亲人,都不能坐视太后娘娘与公主受人蒙敝!我是女儿身,不能求见陛下,请祖父把证据拿给我看,我连夜誊抄一份,明儿一早就去万寿宫呈禀此事!”
荣玥正气加身,声音安定清晰,她定定的望入祖父眼中,“祖父与我一起进宫,我去万寿宫,祖父去昭德殿,咱们绝不能让两宫受到丝毫蒙蔽!这是我们身为忠臣,身为宗室应该做的事!”
第98章
殿下
正文第九十八章
荣玥带着丫环回房,一路上都是哆嗦的。她跟母亲一起住,郑氏看她脸色泛白,忙问,“怎么了?”
“跟祖父辩论了一些道理。”荣玥深吸两口气,侍女捧上温水,她接过喝两口,再深呼吸两次,这才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