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帐 第25章

作者:赫连菲菲 标签: 宫廷侯爵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还不等她施为,男人就已经看出了她的打算。他满脸轻视不屑,那冰寒的眼色,像一根针,狠狠戳痛她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

  男人曲指敲了敲桌案,“能说正事了么?”

  林氏尴尬地坐回去,白嫩的指头死死扣着那只盛酒的杯盏。她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沉静下来,浮起一抹假意的笑,硬着头皮道:“明日府里各房女眷皆要回门,礼单我拟好了,还请五爷过目,瞧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再就是明日定在什么时候,也要问过爷的意思……”

  “明日成大人府上宴请,早下了帖子,”薛晟掸掸膝头的袍子,淡声道,“我不便与你回林宅。至于礼单,不论你拟了什么,照着比例加三成,找雁歌开我的私库,算我一点心意。”

  他站起身来,负手道:“我还有事……”

  “爷等等!”林氏不等他迈开步子,飞快阻住了他,“顾倾那傻丫头,晨起出了一趟门,回来就着了风,今儿病的昏昏沉沉起不来身,爷既过来了,要不要去后头瞧一眼?”

  她紧紧盯着薛晟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薛晟垂眼默了一息,指尖轻轻捏按住袖口的澜边。

  “不必了。”他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雪馆。

  林氏坐下来,妩艳的面容隐在半昏半明的灯影间。薛晟还是那个薛晟,冷酷无情,通身没有半点人情味。可她总是有些不安,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她说不清楚,这浓烈的不安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

  凤隐阁窗前,薛晟沉默地立在那儿。

  书卷摊开在桌上,一页也没能瞧进。

  榻上留着姑娘一只耳珰,白银丁香指甲大小,料是昨夜温存时遗下的,此刻落在他掌心里。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分明不在,这间屋中,却仿佛处处有她的影子。薛晟沉默地想,大抵那些诗文词句中的相思,便是这种滋味。

  **

  初三日,府上陆陆续续来客,各家开始相互宴请和走动。

  林氏日日被拘在福宁堂,百无聊赖地听各家来访的夫人与老太太话家常。

  薛晟没再参与内院的聚宴,他在薛诚的书轩里盘旋了一上午。

  “你那个小通房,这些日子怎没见?”薛诚握着书卷,半倚在敞开的窗前漫不经心的问他,“是不是除夕夜的舞狮子不好看?”

  私下夜会去逛集市,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应当是感情上突飞猛进向前了一大步,怎会是他五弟这般,闲适自在百无聊赖成这副模样。

  薛晟不答,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民间白话本子,抬手扬了扬书页,道,“兄长也瞧这些闲书?”

  薛诚瞥了眼,含笑道:“这怎么算闲书?近来书局里头正兴这套本子,听说写书的是个江南秀才,专在各大世家做西席,书里不少素材都是确有其事。你拿去看,这书对别人兴许没什么,对你却是大有裨益。”

  薛晟翻了一页,瞧大段的描写都是花园水榭、园林宅景,他把书拿在手上,又找了两本古旧杂集,一并带回凤隐阁去看。

  在里间更衣出来,外头收拾书案的雀羽已不见身影,光色透亮的窗前,背身坐着个窈窕的姑娘。

  她手持书卷,拿的正是他从薛诚处借来的那本。

  午间阳光正好,窗纱薄而半透,那光色一丝不余地笼在她身上,像裹了一重仙气飘飘的轻烟。

  她察觉到他的靠近,转过脸来,露出他熟悉的那张明媚笑颜,“五爷怎么不声不响的吓唬人?”

  她站起身来,要向他行礼,薛晟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撩袍坐在对面,不动声色拿过倒扣着的那卷话本,淡声道:“听说你身体不适,可好些么?”

  顾倾提起茶壶替他斟了盏茶,眼中含笑,“无碍了,这几天趁病躲懒,屋里的差事耽搁了不少,好在奶奶心善没有责斥。”

  薛晟垂眸瞧着她半掩在袖中、扣着茶盏的指头,说什么林氏心善,他是不信的。不过是忙着迎来送往,一时顾不上。她过往数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可想象得到。

  单瞧这双满是伤痕的手,便知有多苦。

  这般想着,心下便觉凄然。“顾倾,”他抿唇,缓慢斟酌着用词,“不若你留在凤隐阁?不必担心林氏不允,我自与她说……”

  顾倾讶然望过来,澄净的眸子一瞬漾开了闪亮的光色,可很快那光芒又熄了下去,她垂眼苦笑,说:“如今这般,不是挺好的?我到底是奶奶的丫头……奶奶身边也离不得我。”

  身契捏在林氏手上,就是来了凤隐阁当差,林氏想搓磨她,一样有百般机会。

  她稍稍靠近些,小心伸出指头扣住薛晟的手,“我知道爷是为我好,可我不想爷因为我和奶奶起争执。现在这般,我已知足的了……”

  她这样小意温柔,又主动贴凑,薛晟瞬了瞬眼睫,垂眸望住自己被她牵住的手。

  他抬眼去瞧面前的人,杏眼横波,梨涡浅旋,白日里瞧她,更明艳三分。

  心中浅浅荡开一重波纹,像是酥痒,又仿佛是灼-烫。他收紧力道,腕间一带,轻易地就把人扯进臂弯。

  她低垂了头,耳尖浮上淡淡的春粉,没有挣扎推拒,乖巧温顺的贴服在他怀里,像一朵攀附藤蔓的娇花,红着脸含羞任人予夺。

  薛晟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压了压轻滚的喉结,垂头吻她微启的樱唇。

  两唇浅凑轻贴,气息再难平稳,她两手虚推在他胸-前,似娇似嗔唤他,“五爷……”

  不言声还好,这一唤更令人难抑。平素清爽利落的嗓音,此刻裹着柔柔的春意,缓拖了尾音,撒娇痴缠。

  凝眸细看怀里仰面轻喘的姑娘,媚态天成,夺人心魂。他便想到那日写在纸上的两字,顺着她白滑如玉的脸颊一路细细吻去,“……倾城。”

  两字唤出,姑娘似浑身震了一震。

  薛晟滚烫的唇印在她扬起的下巴上,手掌落在她肩,轻轻一推,二人同倒在绣榻铺就的锦垫上。

  细细密密的亲吻,她艰难启唇寻着稀薄的空气,伸掌软软推着男人的肩,仰面承受着他逐渐加深的攻池。

  ……

  不知过了多久,风云暂息。

  女孩伏在枕上,鬓发凌乱,启唇断续的喘。

  男人面容波澜不兴,半垂眼眸覆住眼底灼烈的星火,他自后拥着姑娘纤细的腰身,下巴贴在她圆润的肩上,“倾城。”

  手掌抚过纤细手腕,薄唇轻吻尚未消退的疤痕,“倾城……”

  呼吸每一瞬都像在点火,酥酥麻麻熨过手腕,姑娘浑身发软,湿润的眼眸春意荡漾……一声声轻唤烫着耳朵,叫她根本不敢去听。

  他似叹了一声,薄唇轻贴在她耳后,低声道:“过几日我欲出城公干。”

  姑娘轻怔,转过身来勾住他的手腕,声音里有丝不舍,“爷几日回来?”

  他抬手抹去她嘴角残留的水痕,低眉笑了,“莫如你与我同行,可好?”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29章

  出城?

  来京六载,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从伯府到姐姐的坟茔。

  做了这没有自由的仆婢,哪敢希冀还有走出京都的机会。

  顾倾目露一丝向往,默了一息,又阂上眼眸笑自己傻。

  “奶奶不会应允。”她说。

  薛晟觉得这不是问题,“我去与她讲……”

  “不要。”她扣住男人抚上来的手掌,轻轻叹息,“奶奶便是应了,心里也必不痛快。”

  人是林氏推到他身边的,林氏逼着她做他的女人,可她与他在一处,又似乎怕惹恼林氏……姑娘复杂的心思,他稍一思索也能明白。林氏是个跋扈的人,只准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完成她交代的事,旁的想法一概不准有。又要用人又要疑人,这些年隐约也听说,没几个能长久在林氏跟前服侍下去得侍婢。

  他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不必怕,此事交与我。”

  暂离京城,避开林氏的盯视,她能够有许多机会接近薛晟,这固然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她不知薛晟究竟会怎么做,她只能耐心静静的等。

  初五这日薛晟便启程。对外宣称是去临县探亲送年礼,他走的第三天,杨氏来了趟竹雪馆。

  妯娌二人对坐窗下炕上,寒暄片刻,杨氏说明来意,“五弟妹也知道我那不争气的幼女慈儿,从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隔几日就闹回头疼脑热,前些日子我娘家嫂子请了法师替慈儿相命,说这孩子倒有几分佛缘。若能佛前静心做上一段时日法课,于这胎里带来的病症大有益处。”

  打量林氏神色,见她神色恹恹的,不过强行耐着性子在听,杨氏笑了笑,便不转弯抹角,“弟妹也知道那孩子身子差,要她独自去三十里外的寺里过活,别说我与大爷不放心,就是老太太、太太也不肯答应。那法师说,另有一方儿,寻个生肖月份与慈儿相同的女孩子,顶了慈儿的名儿去,供上三十日手抄经文,功德也能算在慈儿头上。”

  林氏笑道:“这容易,嫂子来我这儿,想来我院里有合适的人?”

  杨氏握住她的手,面色窘然,“实在过意不去,要五弟妹跟着费心。二婶那边院子里原本也有两个合适的,毕竟是长辈跟前的人,实在不好开这个口。”隔着房头自然没有同胞兄弟之间行事方便。

  林氏摆摆手,“哪儿的话?我这做婶娘的,自然也盼着咱们慈儿好。嫂子只说,要谁去做这个替身?”

  杨氏犹豫道:“打听得五弟妹这儿有两个肖龙的姑娘,慈儿是六月生的,不知是忍冬姑娘还是……”

  “是顾倾。”林氏道,“她是六月生的,肖龙。”

  回身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道:“去喊顾倾,叫她收拾几件衣裳,来见大奶奶。”

  薛晟不在京城,留着顾倾在身边也没甚用,她身边又不缺那两个服侍的人,顺水推舟叫大奶奶欠她个人情。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顾倾领着个小丫头,乘着府中车马出了京,到得泾口码头,又走水路。

  第二日夜里,才抵达闻江江口。

  她有些不适舟车,清晨赶路至今,饮食用得潦草,攀在船舷上欲呕,胃里却虚空无物,只闷闷忍着难受。

  岸上薛晟骑在马上,身穿天青海牙纹锦袍,腰束金带,肩披狐裘,已在寒风凛冽的江口候了许久。

  顾倾头遮帏帽下了船,薛晟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向姑娘伸出手去。

  似乎离了京城,那些繁杂冗余的规矩体统都可暂放。顾倾自然不会扫了他的兴致,她递出纤白的指头,由着他将自己拖抱上马。

  夜色深沉,远近人家都已没了声息,只闻大道上踢踢踏踏的响亮蹄声,由远及近。

  马匹停在一户气派的宅院前,雀羽含笑等候在阶上。

  薛晟跳下马,回身把姑娘搀下来,雀羽便挤到跟前,笑着与顾倾寒暄,“倾姑娘路上都好?行船骑马可还习惯?屋里备了热乎饭菜,有姑娘爱吃的醋鱼,还有煎酿雪丸子。”

  雀羽说这话,莫名带了几分亲近得意,这两样都不是当地的菜式,听名字就知道是南边的吃食。

  薛晟牵着马缰一言不发,踏出半步遮在顾倾身前,抬手扶了扶她头上遮着的帏帽。

  姑娘隔着他还与他身后的人说话,“太好了,多谢雀羽哥替我想着。”

  她虽这样感激着,可胃里翻滚的那股呕吐感,还在煎熬着她,此时提起吃的东西,更想呕。

  雀羽瞧不见她表情,仰起脸对上自家主子爷硬朗冷峻的下颌,一丝凉风卷过颈边,他缩了缩脖子,笑道:“外头凉,姑娘快跟爷进去再说。”

  转过影壁,绕进回廊,长长的一段路,一开始她小步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夹道转角,他忽然伸臂过来,撑开手掌示意将自己的小手搭上。

  她的指尖有些凉,落在他宽大的掌心中,被紧紧包裹。熨贴的温暖从指缘徐徐上蹿。好像牵手拥抱,都已经变得十分自然。

  他并不说话,牵着她无声漫步过甬道,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厅前。

  是座品字形的建筑,前排阔气开敞的厅和左右两间耳房。穿堂而过,四根通天红色抱柱顶着彩绘繁丽的藻井。再向里,左右各一座梨木雕成的槅门,他牵着她推开其中一扇,三进的通室展现在眼前。

  明次间以金、红两色装饰,绣帘垂帏,雕梁彩画。帷后半遮半掩的架子床,隔得远,瞧不真。

  薛晟停步在门前,取下她头上的帷帽抚了抚她软嫩的脸,“叫人备了热水,你一路劳顿,先梳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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