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谢慈深呼吸再呼吸,如此反复几次,才让自己恢复如常。正在这时,马车抵达田家门口。她早已经与田杏桃打过招呼,田杏桃便出来迎接。
谢慈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走动之时,面色有些许僵硬,随后恢复如常,尽量让自己忽视那些黏腻。
她与田杏桃一道进了田杏桃的房间,问起昨日发生之事。田杏桃冲她笑了笑,“多谢慈慈关心,不过我没什么事,只是崴了脚。”
谢慈又骂司马卓:“这个腌臜东西,在咱们大燕还如此猖狂,实在是太恶心人了!只是他与你素不相识,北齐使团又是前日才进京的,他怎么会盯上你?你这些日子可得小心些,以防万一还是别出门了。”
田杏桃摇头:“我也不知,我的确不认识他。他出现时,我还觉得脸生,也的确是奇怪。”
谢慈又道:“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找事,正好撞上你。也是你太倒霉了,碰上这种晦气的东西。”
看她气鼓鼓的,比自己都生气,田杏桃有些感动:“谢谢你,慈慈。”
谢慈道:“我还给你带了些补品,你定然受了惊吓,可得好好补补身子。”她说着,让兰时把东西拿过来。
“还有这串佛珠,开过光的,你日后也带着,去去晦气。”她一股脑掏出一堆东西,田杏桃哭笑不得,只得连连道谢。
临朔行宫中,司马珊正与司马卓哭诉:“五皇兄,你不是喜欢那个女人吗?你快把她抢过来,父皇不是说和亲吗,你把她抢回北齐,也算是和亲吧。”
第52章 第五十二
司马珊今早离开武宁王府时,见府中下人正往外扔东西,她先是愣了愣,才认出他们扔的东西就是她方才在谢无度院子里用过的碗碟筷子。他们像扔什么脏东西一般,司马珊顿时怒火中烧,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她堂堂北齐六公主,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竟在这儿受这种屈辱?!
司马珊伏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又道:“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回北齐!父皇为什么非要送我来和亲!我一点都不想和亲,他们大燕人又没有礼貌,又粗俗……”
司马卓与这妹妹感情不深不浅,算不上多好,也不算多差,看着她哭哭啼啼说自己受到委屈,起初还能哄两句,后来只觉得她吵闹,有些不耐烦道:“行了,不就是个男人么?还是个大燕男人,世上男人千千万,你何苦为他哭哭啼啼?传出去多丢面子?珊珊,以你的美貌,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该不会是对那个大燕人动了真心吧?”
司马珊抬起头来,一双哭红的眼睛楚楚可怜:“我才没有!我只是不甘心!”
司马卓抿唇,起身离开:“要哭你便自己哭,我走了。”
从司马珊的住处离开后,司马卓回了自己的住处。他是不愿意与大燕议和的,不仅不愿意议和,甚至期盼着能与大燕打仗。他认为,他们北齐打得过大燕,比起两国和平长久地发展,他更想将大燕吞并。因此他来到大燕这些日子,一直肆意妄为,不将大燕放在眼里。倘若大燕人对他不满,意欲处置他,那么北齐便可以借此机会向大燕出兵,名正言顺。即便大燕选择忍耐,也能挫挫他们的锐气。
至于将司马珊嫁给大燕皇帝之事,司马卓并不愿意促成,见司马珊纠缠于那谢无度,倒也算件好事。
至于司马珊所说的……谢慈……司马卓无声勾唇,他是很想得到谢慈,谢慈简直是人间尤物,但再怎么人间尤物,也不过是个女子,他不可能将她带回北齐,还娶她。更何况,司马卓要的,是北齐能光明正大向大燕开战,倘若将谢慈抢走,那大燕便有机会光明正大向北齐开战。
这理由很重要,倘若名不正言不顺,那即便两国打起来,也不能得民心。其余几国袖手旁观便也罢了,倘若横插一脚,便有了正当由头。
不过,在离开大燕之前,倒是可以想方设法将这谢慈弄到手。
司马卓如此想着,离开了临朔行宫。他没乘马车,自己骑着马,带了几个下属,在盛安城的大街上闲逛。
大燕街市繁华,那些摊贩商铺也早已经听说城中有北齐人,如今见到司马卓,都不由打量他。司马卓不管他们的眼神,不知不觉走到上一次遇见谢慈的地方,司马卓一拉缰绳,慢慢停下来。他看向前方,仿佛能记起那天的景象,那日便是在这里,他望见一道侧影,心中顿觉那是个绝世美人。后来在接风宴上,也的确证明了他的想法。
司马卓脑海中闪过当时谢慈在接风宴上出现的场景,一袭红衣,勾魂夺魄,他忽觉心痒。
正想着,余光瞥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正从街上缓缓驶来。
司马卓唇角一勾,双腿夹了夹马腹,往那马车行驶的方向去。
谢慈方才陪田杏桃说了会儿话,亲眼确认过她没什么事后,谢慈心中大安,便与田杏桃一道骂那司马卓。
中途赵氏进来给她们送了些吃的,赵氏知道田业平今日已经将这事上禀圣上了,也知道圣上没有处置北齐五皇子。倘若身上处置了北齐五皇子,只怕这会儿街头巷尾都早已经在传。
赵氏搁下糕点,便要退下的,但又忍不住几次抬眸看谢慈,欲言又止。赵氏已经有些后悔将这事告诉田业平,她昨日是很愤怒生气,自家女儿出事做娘的哪能不担心,恨不得把那畜生千刀万剐。但是今日心情平静了些,又想,北齐五皇子出使大燕,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定然会影响两国关系,圣上恐怕不会因此便处置北齐五皇子。只是想是一回事,到底心中意难平。
赵氏停下步子,终是看向谢慈开口:“谢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谢慈看向赵氏,让她尽管直言。赵氏道:“您身份比我们都尊贵,与武宁王亲近,我是想问问,此事……朝廷打算怎么做?”
谢慈被问得愣住了,这事儿她也给不了赵氏答案。谢无度并不会与她说这些朝堂之事,即便会说,也不多。不过……谢慈想起今日一早谢无度说的话,他让自己不必忍着司马珊的刁蛮,说北齐主动与我们修好,他们占据下风。
照这样说,她思忖谢无度的态度,应当是不会惯着北齐人的,哪怕对方是北齐五皇子。更何况,她认识的谢无度,是个正直的人,定然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谢慈道:“我相信朝廷一定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赵氏听了她的话,心下稍安,道了声谢,离开了房间。后来田家人原本要留她用晚膳,谢慈因着不大舒服,便没答应,她想早些回去沐浴。
腿间仍有些黏腻不舒服的感觉,出门前只换了身衣裳,用雪帕擦了擦,并不算处理得很干净。谢慈一动,便察觉到有什么往外流淌,她神色微僵,不动声色坐回去。
田杏桃因崴了脚,走路不便,得由婢女扶着。她见谢慈表情有异,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关切问询。谢慈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耳垂又泛红起来。
她又不受控制想到一些画面,仿佛那绸缎柔软的面料混合着微黏的水液擦过腿侧的肌肤,绸缎柔软亲肤,但再柔软的面料不停摩擦过肌肤,都会磨红的,更何况她还比旁人娇嫩些。
一想到此处,谢慈便觉得腿上隐约地泛着痛。
她口干舌燥,握着面前的茶盏喝水,一杯茶只两口便空了。谢慈又抬手拎着茶壶把给自己倒了一杯,连着喝了两杯茶,才觉得躁意稍缓。
自己当时真是鬼迷心窍,怎么竟一点没推开他?谢慈不由想,微微叹气。
又想起她从前竟打趣谢无度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他这也不像是有什么隐疾……
谢慈心不在焉,又坐了会儿,便告辞回府。她出门时已经是黄昏日暮,离开时街上已经点了灯,坊市中家家户户也上了灯,照亮马车前行的路。
谢慈倚着车厢壁,闭目养神,忽地马车停下,她睁眼,问发生何事。她出门不仅带了丫鬟婆子,还带了一队侍卫,护在马车周边。
侍卫上前来禀报:“小姐,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谢慈挑开帘栊,果真见一人骑在马上,放在她的马车之前。她正欲开口,说这是谁这样胆大妄为,不知道这是武宁王府的马车吗?话才到嘴边,忽然觉得那骑在马上的身影有些眼熟。
她眉目轻拧,那高大的身影,竟是司马卓。难怪如此胆大妄为,连她的马车也敢拦。
想起那日司马卓的眼神,谢慈一阵恶寒。又想起他对田杏桃做的事,谢慈眸光稍厉。
司马卓嚣张地停在她马车前,他的下属与他分别站在不远处,将她的路挡得严严实实。他看向帘栊之下露出的半张脸,饶有兴致,与她打招呼:“谢姑娘,这么巧。”
谢慈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连跟他说话都嫌晦气。只让他们先请他让开,若是他不肯,便直接加速往前走。既然他不肯让路,那直接撞咯。
侍卫得了她的吩咐,却不大敢照她吩咐行事。谢慈道:“有什么事我都担着,不会让你们顶嘴,走。”
侍卫们这才继续,先是礼貌地让司马卓让开:“五皇子,烦请让一让,我们家小姐有些急事,赶着回去。”
司马卓怎么可能会让?他非凡不让,还将马横了过来,挡得更严实:“诶,本殿下难得与谢姑娘如此投缘,难道还有什么事比本殿下更重要吗?谢姑娘陪本殿下多说几句话不碍事的。”
这刁蛮嚣张的语气,与司马珊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兄妹俩。谢慈隔着帘栊,在马车里听得想翻白眼。
她没忍住道:“不好意思啊,五皇子,方才我家婢女来报,说我养的狗忽然得急症死了,我得赶着回去看我的狗。”
她说罢,驾车的侍卫已经几鞭子抽在马上,马儿当即加快了速度,往前冲去。司马卓下意识闪避,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车尾,再次勾了勾唇。
骂他还不如狗?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司马卓就喜欢这种又有美貌,又有意思的女人。
司马卓的下属们被吓了一跳,看着谢慈的马车,道:“殿下,这女子竟敢对您如此不敬……”
司马卓只是轻笑,似乎却心情大好,掉转马头回了临朔行宫。
行宫中,司马珊哭了许久,已经睡下。司马卓回了自己住处,命人准备了些酒,独自小酌。他对谢慈的兴致是越来越高了,想起谢慈的身姿与面容,便有些意动。
正巧有婢女进来伺候,司马卓酒意微醺,见婢女亦有几分姿色,伸手将人扯进怀中,粗暴地亲吻一番。婢女推拒不得,半推半就,与司马卓滚到榻上。
临朔行宫不远
处的皇宫之中,弘景帝正在反省自己今日在朝堂的决策,他不知该与谁商议,便着人去请来了恭亲王。
“王兄,”私下里,弘景帝一直叫恭亲王王兄,“朕今日是不是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其实朕也觉得敛之今日的话很有道理,可朕又有些害怕。”
弘景帝与恭亲王诉说自己的苦恼,只有恭亲王一向不理政事,不会评判他对或者不对,只会温和地安慰他,因此弘景帝很喜欢与恭亲王说说话。
弘景帝虽然倚仗谢无度,却甚少会敢于谢无度说心里话,因为谢无度是他的晚辈,按理说,他应当有做长辈的风范与气势,但面对谢无度时,他其实总觉得自己低他一等。但面对恭亲王时,弘景帝甚至有些骄傲,因为恭亲王瘸了腿,并不如他,但恭亲王总是能够笑呵呵地面对一切。
尽管这样有些卑劣,但他们是兄弟,父皇那么多儿子,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恭亲王果然没有评判他对或者错,只是笑呵呵地问:“圣上在害怕什么呢?”
弘景帝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朕只是担心……如果打仗了,我们打不过北齐怎么办?又或者是,如果和北齐打仗,打得不分上下,可这时突然出现了别的意外,比如说天灾或者是别的什么意外,那又该如何?”
他总是会担心一些还未发生的事,并且为此而感到慌张。
恭亲王笑道:“臣觉得圣上这事也没有做错,圣上是在担心百姓嘛。不过此事臣觉得敛之说得也对,只是你们二人所站的方向不同。”
弘景帝被恭亲王一番开解,终于觉得舒服多了。这时候,夜也已经深了,弘景帝索性留恭亲王在宫中住下。
灯光明亮,弘景帝又问起立储之事。他一直做不下决定,问臣子们意见,臣子们也争执不下,问谢无度,谢无度则说他还年轻,此事暂时不用着急。可弘景帝又想,这人哪里能没有生老病死,倘若他哪日万一就走了,却没有留下明确的旨意,那岂不是要留个麻烦给他们。
恭亲王先是将大皇子与三皇子二人的优缺点都说了说,而后又说,其实立谁为太子都行,弘景帝如今还年轻,这件事其实也不急在一时。
这答案跟谢无度所说差不多,既然他们俩都这么说,弘景帝心里有了点底。
恭亲王又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命人将东西呈上来,是一壶酒。恭亲王说:“臣此番外出游历时,偶然所得,清甜可口,又不会醉人,想来圣上应该喜欢。”
弘景帝大为感动,从中感受到一种哥哥对弟弟的感情,他命人收下,又问起恭亲王游历过程中的趣事,二人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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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宁王府,谢慈自马车上下来,随着走动,觉得那种黏腻感越发明显。她步子迈得迅速,回到无双阁中,当即吩咐她们备水沐浴。
兰时她们应下,当即给她收拾换洗的衣裳。下午出门前换下来的衣裳还被谢慈扔在床榻上,眼看着兰时要去拿,谢慈陡然一惊,赶紧说那身衣裳暂时还不用洗。
兰时应声退下,谢慈将衣裳拿过来,心突突地跳着。她咬唇,忽地想到一个问题,那上面的水渍若是兰时她们看见了,会不会疑心?可衣裳总要给她们拿去洗,谢慈犯了难。
她低下头,衣裳上的水渍已经没那么明显,只是仍有些可疑的痕迹。要不,把它扔了?可是万一被旁人捡到?或者把它烧了?可是给她们烧也容易被发现,更何况,这件衣裳她还挺喜欢的,就这么烧了怪可惜的。
谢慈把衣裳揉作一团,烦闷地丢在玫瑰椅上,决定先沐浴一番,其他的之后再说。
谢慈跨进浴池,将自己浸在浴池中,花瓣顿时将她包围。她自胸口长吐出一口气,兰时与竹时二人过来伺候她沐浴。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谢慈换了身衣裳,问起谢无度。
兰时答道:“王爷自黄昏时从无双阁回去,便一直在霁雪堂书房中待着,应当还未用晚膳。”
谢慈哦了声:“让人去请他来一道用晚膳,另外再打一盆清水来,再备一份香胰。”
丹时应了声,退下去霁雪堂请谢无度。前两日因北齐使团的到访,谢无度先前查探宣麟侯一事暂时告一段落,这些日子才又重新开始调查。但奇怪的是,从宣麟侯着手,似乎并没有任何突破点。
听见丹时的话,谢无度搁下公文,往无双阁来。他从下午到现在一直精神抖擞,兴许是……他笑了笑。
一进门,便见谢慈脸色微跨,似乎不大高兴。
谢无度在她身侧坐下,问:“阿慈不高兴?可是这趟出门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谢慈只哼了声,说起遇上司马卓的事:“他与那司马珊当真是兄妹,说话猖狂又欠打,竟然拦我的马车。我便让他们直接撞过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觑谢无度。谢无度闻言笑道:“嗯,阿慈做得好。”
谢慈抿唇,夹了一筷子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无度挑眉,意思是,有话可以说。谢慈含糊道:“先用晚膳吧,用完晚膳再说。”
待用完晚膳,谢慈让她们将菜撤下去,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谢无度好整以暇:“现在可以说了?”
谢慈站起身,将那身衣裳甩在谢无度怀中,抱着胳膊微抬下巴,道:“你得负责,把它洗干净。”
谢无度眼中缓缓漫出笑意,故意逗她:“为何?让她们洗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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