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 第66章

作者:小舟遥遥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其实不用杜大娘说,杜文斌也知他这身份配不上隔壁小娘子,又倒了一碗酒,他仰头而尽,压下心头那份落寞,面上一派轻松道:“娘,你想太多了。我过去只是打声招呼,再没其他想法。今日这些话,往后你可别再说了,叫人听到多尴尬。”

  杜大娘觑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并没那个意思,这才松口气,笑着递了个月团给杜文斌:“尝尝,特地做的你喜欢吃的核桃枣泥馅。”

  一轮明月照九州。

  圆月清辉笼罩着长安城,朱色宫墙之后,中秋宫宴丝竹靡靡,歌舞升平。

  因着是中秋团圆的日子,久居兴庆宫的太上皇也出席此次宫宴。

  看着主座上坐着的皇帝,太上皇那张虽有岁月痕迹却依旧俊美的脸庞露出一抹轻蔑嘲意:“堂堂帝王,为着个女人,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雪华,你可真是养了个了不起的儿子。”

  一侧的许太后面色微僵,抿了抿唇,低低道:“他与阿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那又如何?成大事者,怎能拘于小情小爱。”太上皇斜乜她一眼:“他就是太随了你的性子。原以为放去北庭历练几年,能叫他长进一些,没想到还是这副不成器的模样。”

  放在从前,许太后定是忍气吞声,不敢反驳。

  然而想到裴青玄出发剿匪前的那句话,许太后心头某处好像被打开,她看着面前这个她倾尽一切去爱的男人,忽觉过去的自己是那样可笑。

  他嘴上说着不能拘于小情小爱,可他自己不是也宠爱丽妃母子?

  还有,他说放阿玄去北庭是“历练”?是何等的厚颜才能说出这话,当初若不是他废了阿玄的太子位,阿妩早就嫁入东宫,没准现下自己孙子孙女都齐全了。

  长年累月积攒在心头的怨气终究冲破了那层虚无缥缈、一厢情愿的爱意,许太后捏紧了手指,扭头看向太上皇:“陛下,他便是再不成器,也比你中意的五皇子强。”

  太上皇被许太后捧着顺着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听到她这等大胆的话,愣怔片刻,皱起眉头:“雪华,你说什么?”

  当了这些年皇帝威严尚在,这般板着脸的样子也怪骇人,许太后抿了抿唇,不自在道:“没什么。臣妾不过提醒陛下一个事实,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我的儿子。”

  她当年嫁进皇家时,许老太君就与她说,皇家靠的是子嗣。那时她还不以为意,现下想想,果真如此。

  男人什么都是靠不住,靠自己的孩子,腰杆子才直。

  太上皇也看出这一向温顺的发妻如今有了倚靠,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心下憋着火气,却又不好发作,索性扭过脸去,再不看她一眼。

  宴会进行到一半,刘进忠忽的凑到皇帝耳旁嘀咕了什么,皇帝先行离了席。

  终归宴上还有太上皇与太后在,众臣也没多注意。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升起袅袅青烟,千秋宫后殿内一片诡异的沉静。

  良久,一道磁沉嗓音才响起:“你确定她往幽州去了?”

  “回陛下,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奉命前往幽州追寻的暗影卫单膝跪地,语气笃定:“这一路上,李娘子以沈长东之女沈雯君的身份行走,属下回程路上还收到暗桩来信,说是她们已到达固安县,现居沈氏族祠,看样子是要在固安县定居。”

  “固安县。”

  骨节分明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窗台,柔和灯光下,那修长指尖泛着冷玉般的光泽,连同这只手的主人,秾俊面容也如玉般冷硬。

  她不惜诈死、背井离乡想去的地方,就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之地?

  裴青玄嘴角微绷着,恨不得立刻将她抓回来,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派了几人盯着她?”

  “留了六人。”暗影卫道:“三人一组轮守盯梢,保证一只苍蝇都逃不出。”

  裴青玄淡淡嗯了声,不再言语。

  地上的暗影卫竖着耳朵静待吩咐,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不禁抬起眼小声问:“可要属下们将李娘子带回来?”

  “带自然是要带回来。”

  裴青玄慢悠悠道:“不过,不是你们带。”

  暗影卫微怔,不解看向窗边那道修长如竹的落拓身影。

  “既是从朕的手中跑了,总得朕亲自将她抓回来。”

  长指摩挲着那枚玉扳指,他弯了弯嘴角,面上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无端多了几分骇人的寒戾:“让你的人盯紧她,莫要打草惊蛇。”

  她接连诈死,给了他那样大的“惊喜”。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仰脸,望着天边那轮皎洁明亮的圆月,漆黑狭眸眯了眯。

  现在,也轮到他回报她了。

  一枕新凉一扇风,转眼步入九月,李妩在固安县也住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每日睡到自然醒,睡醒了自有朝露从厨房端来吃食,有时嘴巴馋了,便打发石娘去外头的铺子食肆买些醩肉糕饼果子。白日清闲时,她或是绣花看书,或是陪沈老夫人说话抄佛经,又或是带着朝露、石娘和安杜木认字。再加之左邻右舍都是些热情好客的,时不时上门走动,也给日子添了不少趣味。

  李妩还让安杜木在院子旁恳出一小块土地,打算在这种上一片花木。

  虽说才住半个月,心里却是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踏实与安稳。

  这日午后,她正看着安杜木和石娘搭秋千,又有客人来串门——

  这回不是街坊邻居,而是有阵子没见过的沈氏族长夫人。

  见着来人,李妩理了理衣裙,又吩咐朝露去沏茶,缓步迎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怪道今朝醒来,外头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伯娘来了。”

  漂亮话谁都爱听,这话说得族长夫人满脸堆笑,拿起帕子掩唇哎哟:“小娘子这张嘴啊比蜜还要甜。”

  “伯娘请坐。”李妩微微一笑,请着族长夫人入座,又道:“祖母还在午睡,我去里头叫她,还请伯娘稍候。”

  “不忙不忙——”族长夫人叫住她:“老夫人既在休息,就让她歇着。我今日过来要说的事,与你商量也是一样的。”

  李妩闻言,心下微动,面上却不显,缓缓坐下:“不知伯娘特地前来,是为何事?”

  “是好事。”族长夫人说着,却没立刻言明,只转着脑袋将院落打量了一遍,嘴里啧啧称道:“先前我就听人说,你们搬过来后,将这儿打理的井井有条。今日一看,果真不虚。我还记着上月将你领来这院落时,这里荒得很呢。”

  “没人住自会荒芜。”李妩淡淡说着,心里暗自揣测眼前之人登门的缘由。

  凭着她在沈氏族祠短暂住了几日的观察,族长夫人并非多重情义的人,今日前来绝非探望那么简单。为钱,为利?

  她忖度着,万万没想到,族长夫人此番前来是为了人——

  “雯君呐,我记着你是二月生人,今年也有十六了。再过几月,就要十七了……”族长夫人含笑看着李妩,宛若一位和蔼可亲一心为她着想的长辈:“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这才回家不久,就有媒人找上我,想叫我帮忙撮合呢。”

  李妩面色一僵,敛下眸中情绪,她语气为难道:“伯娘,我父母才离世不久,此时说亲,怕是不太合适。”

  说起这个,族长夫人也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对方许以的重金,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你正在热孝,说这些不合时宜。但你也知道,女子韶华短暂,青春易逝,你如今快十七了,若是再拖个一两年,岂不是要成老女了?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次上门要我做媒的男方家,可是我们固安县响当当的大户庞府!他们家的三公子庞麒麟,对雯君你是一见钟情,自打上回在街上见到你,回去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满心满眼都是你……”

  庞麒麟?李妩脑中根本就没这号人,她拧着柳眉:“我不知道什么庞三公子。”

  “是,你或许是没印象了。”族长夫人道:“但庞三公子记着你呢。”

  李妩心说与她何干,面上淡淡的,仍是开始那番推辞:“家中惨遭祸事,我无心嫁娶之事,只想为双亲守孝三年,以尽孝道。”

  “三年?!”族长夫人惊愕出声:“那你可真要成嫁不出去的老女了。”

  李妩唇角微不可察扬了下,那不正好,终归婚姻与男人,也就那么一回事,她如今有屋舍有银钱有奴仆,日子过得不知多舒心,为何要寻个男人给自己添堵——便是夜里寂寞了,不还有角先生。

  “雯君,你现在年轻,人又长得漂亮,或许还不知趁早嫁人的道理。可等你再过两年,年岁大了,家里情况嘛……您别怪伯娘说话直,您爹娘不在,你这家连个能扛事的男人都没有,日后也没什么指望……到时候再想嫁人,都没什么好男人可挑了。”族长夫人苦口婆心劝道:“庞家家大业大,三公子又是庞老爷与庞夫人最宠爱的幼子,你若嫁过去,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呢。若不是这桩姻缘太好,错过了实在可惜,我也不会在这时跑上门与你说。”

  或许这桩姻缘,对真的沈雯君来说,是还不错。可对李妩来说,她不需要。

  于是不论接下来族长夫人如何劝说,李妩“孝道”不离口,又暗暗提醒朝露守着沈老夫人,别叫沈老夫人出来。

  最后族长夫人见她油盐不进,又见不到沈老夫人,只得落败而归。

  李妩前脚送着族长夫人上轿,后脚隔壁杜大娘就探了个脑袋,嘴里吐出个瓜子皮,一脸感叹地与李妩道:“你这伯娘真不是个东西,你爹娘才去不到半年呢,她就上门给你说亲。而且那庞三是什么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花楼里相好的姑娘一大堆,沈娘子,你可得警醒着,千万别被你这伯娘糊弄了!”

  李妩哑然失笑,这杜大娘不但嘴巴大,耳朵也真是灵。

  “多谢大娘,我会注意的。”她与杜大娘道了谢,转身便进了院里。

  当日夜里的饭桌上,杜大娘迫不及待将这事与儿子说了。

  杜文斌脸色当即变了。

  庞家老三,那可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禽兽,今年二月他还强抢民女,跑到人家姑娘家将人奸淫了,这案子还是他经手的,只庞家财大气粗,花了一笔钱将这事压了下来。

  现下庞家老三看上了沈娘子。

  杜文斌拧着眉头,沉吟许久,放下筷子就往外走。

  “哎哟,饭还没吃呢,你去哪儿?”

  “我去搭个棚子。”

  从今夜开始,他就睡在墙外守着,有什么动静也能第一时间防备。

第50章

  对于自家儿子大晚上不睡屋里,搭个简陋棚子睡墙边的行为,杜大娘既无语又无奈。

  虽说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好事,却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何况现下已是九月,秋风寒凉,睡在棚子里万一冻坏了身子该怎么办?

  可不管她怎么劝,杜文斌吃了秤砣铁了心般,依旧每晚抱着被褥去墙根下睡觉。

  劝说无果,杜大娘换了个新思路,自家儿子白给人看家护院,不说讨要报酬,但起码也得露露脸,让沈家人知道这么一回事,日后若有什么好事,也能记着他家文斌一点好。

  杜大娘一直觉得自个儿眼看人很准,她一瞅那沈家娘子的面相,就觉得大富大贵,以后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若她真能找到个金龟婿,一人得道,没准他们这些邻居也能跟着喝点肉汤。

  这般想着,她白日里寻了个机会就往沈家去,佯装闲聊般将这事与李妩、沈老夫人说了:“我们家文斌是个实心眼,一听说庞家在打小娘子的主意,算上昨晚,已在凉棚里守上四个大夜了!眼见这天气一日寒过一日,夜里睡在外头,便是再强健的身子骨也遭不住啊。老夫人,小娘子,你们可别误会,我今日上门来说这些,绝不是邀功来了,都是左邻右舍的,我家文斌又是捕快,保护百姓、维护治安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庞家绝非善茬,你们也得多加防备着。”

  沈老夫人听罢这话,一半愁容一半感激地看向杜大娘:“你家哥儿真是有心了……唉,当初决定回老家,本想着老家有宗族亲戚可帮衬着些,谁能想到这才回来没多久,反是族中之人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一对老弱祖孙。”

  说到伤心处,沈老夫人拿起帕子掖了掖眼角:“家里没个扛事的男人,谁都能来踩上一脚。若是我家大郎还活着,哪容他们如此放肆!”

  “谁说不是呢。”杜大娘点头附和着,在这个话题上她感受颇多:“想当年我男人刚死那会儿,我一个寡妇拉扯着文斌,也没少受欺负。说来也不怕老夫人和小娘子笑话,我现下虽人老珠黄了,年轻时还是有些姿色的,便是当了寡妇,也有不少媒人上门……”

  关于往事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彻底收不住,杜大娘口若悬河将她新寡那几年的追求者都说了一遍。

  她口才好,声情并茂,沈老夫人和李妩就如听书般,听着听着都入了迷。

  说到最后,杜大娘端起一杯温茶一饮而尽,再看祖孙俩齐刷刷看着自己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抓了抓脸:“嗨,我这人就是这样,见了投缘的人话就特别多,叫老夫人和小娘子见笑了。不过我说这些,只是想与小娘子说明个道理,大娘我那点子姿色都能招来臭男人,何况你这冰清玉洁、神仙模样的小娘子……你那伯娘虽是个混账,但有句话说得不错,嫁人要趁早,不然过两年能挑的都少了。今日你躲开了庞家,没准明日又来个什么赵家王家的。倒不如自个儿挑一门,尽早定下来,也省些是非。”

  李妩并不表态,沈老夫人则是依着她的神色行事,含糊笑着将此事揭过。

  杜大娘在沈家喝过一盏茶,见天色不早,也起身告辞,归家做饭。

  当天傍晚,红霞漫天,空气中带着枯叶萧瑟的味道。

  杜文斌回来,见着自家桌上摆着的精细糕点,诧异问了嘴:“哪来这么漂亮的糕点?”

  “今日下午去隔壁坐了坐,那家的小娘子做的,特地拿了两盒给咱们家。”杜大娘坐在灶头答道。

  “她做的?”对这些甜食一向不感兴趣的杜文斌又退回脚步,多看了桌上的糕点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