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瘾
迎面的风一吹,倒是范守承捂着嘴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道:“能有你帮什么忙,你别在这儿杵着就是帮忙了,跟我走。”
年过半百的人,步子稳健,做起事来也雷厉风行的,带着人说走就走了。
都是什么事儿啊,季念哭笑不得地看了谢执一眼。
谢执不说话,也看着她。
季念下意识觉得他是知晓了刚刚发生的怪事儿。但想了想他在屋子里也不可能听得见,便不太确定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没什么,”谢执笑了下,抬脚走到她身边,“在想有的人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季念稍许愣了个神,这么一想,这些天确实都是谢执去找她,每次时辰差不多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她手指无意识地蹭过眼下,往他边上靠近了点:“这不是都太忙了。”
谢执替她推开篱笆门,“嗯”了声。
见他没什么反应,季念还想再说什么,额头突然被轻轻敲了下。
“平时挺聪明,玩笑话听不明白?”谢执笑了下,“忙你的。”
***
范守承掌管益滁两州事忙,翌日正午恰好有旁的公务,提前几个时辰走了。
屋子里就剩谢执一人,安静了许多。
成二站在外头,觑着里头的人半天都没动一下,不太放心地进去给倒了杯茶:“公子,你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呢。”
谢执接过喝了一口,过了眼手里的文书没抬头:“你总在我面前晃什么?别待在我这里。”
成二想起昨天透着窗缝见着的事儿,摸了摸鼻头:“那小的去三小姐那儿?”
谢执抬眸,点了个头:“去吧。”
成二撇撇嘴,心说自己现在一个人操心俩,还得被自家公子嫌弃。他走到门口,步子一顿,又转了个身。
“又怎么了?”见他回来,谢执问道。
未等成二回答,有人忽然喊了他一声:“谢哥哥!”
谢执半句问话都还没出口,范曦已经一脚踏了进来,亲昵地勾上了他的手臂。谢执眉头微微蹙起,很快抽出手:“四小姐怎么来了?”
范曦不是第一次被甩开,这次已然不那么在意了:“我来看你啊,爹不许我来这里,也不许我总是找你,今天我听说他不在,就来啦。”
其实谢执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与范家这位四小姐纠缠的意思,以前他来益滁,看她纯粹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没想到四年后再来竟变成这样了。
见状,谢执起身退开一步:“四小姐,在下自以为已将态度表露得很明确了,但若是给了四小姐什么让人误会的意思,在下向四小姐道歉。”
这话说完,一屋子里范曦、范曦的丫鬟、成二都懵了。
但成二也就被这利落又突兀的拒绝搞懵了这么一小下,很快就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给他家公子竖了个大拇指。
倒是范曦呆了好半天,再开口有些激动:“谢哥哥!你该不会真的喜欢那个、那个酒楼的掌柜吧!那个谣言是真的吗!”
谢执轻掀眼皮,并未犹豫:“是,我钟情之人是季三小姐。”
“什……”范曦猛地站起,踩到自己的衣摆踉跄了一步,“你怎么会喜欢她啊,曦儿哪里不比她好?”
谢执淡淡地看着她,不打算作答。他不喜欢把季念拿来和旁人比,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范曦却还在继续:“谢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小了?我今年都及笄了!”
自打范曦进来起,谢执便一直是没太多情绪的,疏离而有礼,将自己与范曦的距离有意地拉开。却在听到范曦方才那句话时,忽然温和地弯起了唇角。
范曦从来没见过谢执在她面前这么笑过,和那君子模样不同,是真的因为想到什么而褪去了满身的淡漠。
她心头一动,方要说话,便听谢执笑着说道:“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她比你还小一点。”
范曦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所以我护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谢执看向范曦,笑意中带着点告诫的语气,“还请范四小姐别招惹她,也别让别人给她使绊子。”
***
难得谢执忙完,天还半亮着。
他估了估时辰,收拾好案上的书册,起身向外,径直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屋门半掩着,里头的人正趴在桌上小憩,天气太热,额头上冒了细细密密的汗。
成二拿了把团扇在一旁扇着,看到谢执刚要说话,被谢执压了下手制止了。
等到谢执走近了,成二才压着声音低低地说道:“三小姐一下午没休息,累睡着了,我见天气太热,找人借了把扇子。”
谢执点点头,伸手:“给我吧。”
成二:“公子您也休息休息吧,这种事我来就行。”
谢执接过他手里的扇子,只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待着。”
成二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好吧”,从两个人中间退了出去。
小姑娘微微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热的,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不知怎么,他想起了以前在酒肆碰上她睡觉那次,她也是这样,皱着眉。
像那次一样,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拨开她额头上汗湿的发,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然后才拿起扇子,在她侧边缓慢地摇起。
风一阵一阵的,不知过了多久,睡着的人眼皮颤动了下,眉头不知不觉松了开来。
……
季念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她趴在手臂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都有点看不清,就觉得睡得挺好的。
天气又湿又闷,却难得睡醒后身上没有黏糊糊的感觉。
不太适应地对上桌角烛火光亮,季念用劲眨了眨眼,迷瞪着眼察觉到身旁似乎有个人。
光影摇动,眼前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清清朗朗一个人,闭着眼靠在墙上,只剩下手上的扇子还在动,一下一下的。
第35章 点明
季念愣愣地望着谢执, 分明自己都累得半睡着了,手上却还在慢慢地替她摇着扇子。
烛光在他带着倦容眉眼上一打,她的心直接就软了。
在很多人看来, 谢执和范守承做的是忧民的大事,而季念不过是富有的人捐了点银子,掌柜查了点账。所以大家都忽略了, 理清益滁的这摊烂账有多难,又有多重要。
季念不声不响地只顾着查账, 太不起眼,可她理清的这些账,不知帮谢执和范守承解决了多少后顾之忧。
她窝在屋子里不去找谢执, 不是忘了谢执,而是她一门心思就想把益滁的账理清楚。
因为对她来说,这就是最能帮上谢执的。
不过自从那日谢执来过之后,季念也会时不时顾着时辰去隔壁屋外晃两圈了。
偶尔碰上谢执也谈完正事,一开门两个人就对上了,就能看到她在等他。
说来也怪, 她后来又在院里碰上过几次上回那个吏员, 对方见着她还是没什么话, 但问他什么倒都会好好回答了,还主动把半年前的账本给她送了过来。
这几日, 谢执和范守承已大致将《置民案》作毕,季念这处一切顺利,先他们几日理完了益滁两州的账, 全数交给了新上任的益滁同知。
在益滁待了小半个月, 就这么过去了。
借着给新任的两个同知接风, 范守承邀上谢执和季念摆了一桌, 就安排在他们两个离开的前一日晚上。
到晚上前都没什么要事,谢执前一日为了收尾,熬到半夜才就寝。难得的清闲,府衙里有个堆旧书的地方,季念没去找谢执,一个人窝了进去。
看到一半,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门似乎被推得有点猛,季念坐在里头,视线是个死角,她以为是成二敲门自己没听见,问道:“成二?是不是你家公子醒了?”
话音刚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她未来得及抬眸,手里的书被人哗啦一下抽走了,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曦儿!你别闹了!”范慎紧跟着在冲进来的人后面,是要拦的,但压根没拦住。
季念蹙起眉头,一抬眸看见范曦气势汹汹的站在自己面前。
季念睨了她一眼,没起身也没说话,像看不见人似的又把书拿了起来。
见状,范曦把那书啪地又抢了过来:“你不就是捐了几个银子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真那么自己了不起怎么连个账本都不能自己找?还去和谢哥哥告状,搞得自己多可怜似的!”
从范曦冲进来开始,季念就是莫名其妙的,但范曦这么三言两语的一通乱骂,她倒是把来龙去脉给理清了。
季念把书放下,问道:“几天前的事,范四小姐怎么今日想起来算账了?”
语气中带着点随意,范曦闻言,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我告诉你,本小姐让着你,是顾着谢哥哥的面子!你竟然还得寸进尺,还上爹爹那里告我的状!”
“曦儿!”范慎把范曦往后拉了拉,“我都和你说了,此事爹前两日就知晓了,只是忙于公务一直没得闲提,爹今日也只是说了你两句,你别闹了!”
“我不信!”范曦甩开范慎的手,指着季念,“哥哥当她是什么好人吗!不就是几个破钱吗!她捐那些银子才不是为了益滁,她就是为了谢哥哥做的样子,哥哥你不也觉得她不应该来吗!”
“范曦!”范慎忍无可忍,高声喝道。
范曦一愣,呆在了原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范家四个孩子,平日范慎与范曦关系最好,范慎见状,稍压低声道:“此非同一码事,季掌柜捐了三千两,是救了百姓于水火,你不可以那么说。”
兄妹俩一来一回,季念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怕是这位范四小姐也是忍了好多天,今日被范大人说了两句,被彻底点着了。范慎当是来拦的,但没拦住,难听的话都说完了。
这么多天下来了,一次接一次,季念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又被扰了。再看范曦,没有一点觉得自己错的意思,反倒是气红了眼,那样子是把范慎也一道列入了敌对的圈里。
季念叹了口气,忽地笑了。
她这么一笑,范慎和范曦都看了过来。
季念摇了摇头,把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指按下,慢慢向范曦走近。
苏翘常开玩笑说季念不笑的时候不仅看着难接近,还有些凶相,这点季念一直没自觉,但苏翘说得其实是不错的。
季念不搭理范曦,范曦便把人当成了软柿子,如今季念不言不语地逼近,她一下手心就冒汗了:“你……”
“范三公子也不用替我辩护,”季念走近看了眼范慎,才缓缓转向范曦,“其实范四小姐说的也没错。”
面前两人皆是一怔。
“那些银子我确实不是特意为了益滁捐的,我就是为了谢执捐的。”季念盯着范曦,平声说道。
没有给她答话的机会,季念勾勾唇又问了一句:“可我能捐出这三千两,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