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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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范曦是彻底消停了。
有些话谁说都没用,但就季念这两句,很实在地将范曦踢出了局。
到了晚上用晚膳时,范家人都在,就范曦连个面都没露,范慎来时下意识寻了季念和谢执的身影,眼里是说不出的怪异。
范守承是什么人,扫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面上也没什么异色:“不用等小女了,我们先开始吧。”
谢执坐在季念身边,低声问了句:“范曦又来过了?”
许是连着好几日没有休息,他脸色不太好,压着的嗓音中带着些平日不轻易外露的恼意。
季念没多说,只道:“安心,她今日之后当是再不会来找我们了。”
谢执语气仍然有些硬:“那是她想找也找不到了,明日我们便回家了。”
两人坐得近,算是说私话,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低低的,带着些气音。季念听在耳朵里,觉得半边脸有点跟着发麻。
没管先前两个人说的是不是一个意思,她弯着嘴角道:“嗯,明日回家了。”
谢执本是顺口说的,听她又重复了一遍,笑了笑也不再聊不相干的人。
一桌子近十个人,他们两人酿酿酱酱的都没点自觉,莫名把旁人都给隔了。对面新上任的同知举起手中酒杯:“季掌柜和谢大人在说什么小话,也让我们一道学习学习啊。”
两人这才分开了点,只那桌子不算大,桌底下的膝头还能贴到。
那同知就是趁着热闹开个玩笑,却也不是什么客套话。谢执即便只入仕四年,但不认识他的人却很少,不管处于什么意图,碰上了总要搭几句话,不仅是谢执,季念那清清楚楚的账交到两个同知手里,也被好好夸了一通。
被那么夸着,季念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谢执在旁边温温和和噙着个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一顿饭吃着吃着免不了聊到《置民案》,最后还是决定将流民分散安置到其他各处,还要开新田、兴水利,这些都是要花上数年,甚至在何处开田、如何分配都还需谢执回去与今上再度商议,但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少不了中间的过程。谢执与范守承一直僵持不下的,便也在于此。
范守承有这样的心,却担心益滁的流民等不了,更担心拖得时日过久会走向失败。
但谢执从一开始着眼的便不是益滁的百姓,而是天下的流民,益滁若能成,则可一步步给天下百姓信心,可若不敢为,则不可能成。
谢执有这样的心,更有担险的胆。
在座的人即便是有观点不同的,却没有不佩服其魄力的。
唯独范慎在中途低声嘟囔了一句:“如此太过冒险了。”
范慎说得很轻,没什么人注意到,季念离得不远,却是听见了。
……
两个同知新上任,还未在府衙里头安置下来,范守承不是古板的人,想着季念和谢执明日要走,便让他们该提前回的都回,不必在意。
谢执一直脸色都不太好,季念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了握他的手:“你要不要也先回去休息,范大人不会介意的。”
谢执反手握了下,摇摇头:“我在这儿陪你。”
季念也不是不能陪着谢执回去,但除开两个同知,这宴便是为了自己和谢执摆的,现下两个同知都走了,谢执回去倒也罢,若他们两个一道回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总得留一个人在。
季念又问了句:“要不要紧?”
谢执笑了笑:“无碍,同你多待会儿。”
季念又握了下谢执的手,不说话了。
中间范家人和他们两个说话,谢执还会应,都是家常话,大多数时候季念能答上的便不要谢执费力去答了。再后来,就听不到谢执的声儿了。
季念悄悄转了个头,才发现他一只手托着头,不知何时睡着了。
也都吃得差不多了,范慎酒量不好,后半程范家两个公子先把范慎带了回去。现在一桌子除了季念和谢执,就剩下范守承了。
范守承喘了两下想咳,瞥到谢执,起身走远了点。
季念也站起身,叫来了成二,极轻地问道:“你家公子早上没睡?”
成二:“公子昨夜熬得晚,早上过了该睡的时辰,一直没着。”
他探了个头看看谢执,又缩回来:“待在三小姐边上用了个膳,倒是睡着了。”
季念回头见谢执一脸倦容,本想叫醒他,成二这么一说又心疼起来:“算了,你先去找个东西给盖盖,别一会儿着凉了,我在这儿陪着。”
成二应了一声,忙跑走了。
季念吩咐完再转身,就见不远处树影子下面,范守承佝偻着腰咳了又咳,捂着嘴边喘边缓。
她倒了杯茶走过去:“范大人。”
范守承接过喝了一口,哑声道:“今日小女又来造次了吧。”
季念笑了笑,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范守承叹道:“怪我太宠她,养成那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老夫替她向季掌柜道歉。”
季念哪受得起:“季念作为小辈,哪里好让范大人因为这种小事道歉。何况事情都过去了,我最后那话说得也没有很好听。”
闻言,范大人忽然哈哈笑了声:“你倒是实诚。就是为了谢执才捐的银子?”
季念没想到这话被传到范守承耳朵里了,脸发了烫,默了默道:“惭愧,虽是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但我无可辩驳,若新政不是他耗尽心力推行的,我确实不会捐那三千两。”
她温声说着,视线长长远远地落在谢执的身上。
一时无人说话,静默中,范守承突然道:“难怪你们又能再走在一起。”
季念怔愣地看向范守承。
“老夫知晓季掌柜并非因为范慎小儿,”范守承又喝了一口茶,“四年前拒婚之事,我是知晓的,从谢夫人那处。”
耳边嗡嗡响起,季念动动唇,一点点握紧了袖中的手。
好半天后,她垂下眸子:“但范大人似乎没打算说什么,比如反对他再次与我走在一起。”
树上蝉鸣声响,盖过了那点安静,可范守承的话太过清楚了,清楚地像砸在她头上。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因为老夫也曾在承恩寺见过季三小姐。”
“所以有些话,老夫不会说,”范守承看着季念,“但有的原因,季三小姐该让子卿知道。”
第36章 弄人
错愕久久不褪, 季念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大人在……承恩寺……见到过我?”
范守承静默地看着她,眼角的深纹仿如刻下,无需言语。
承恩寺极为偏远, 亦非什么香火旺盛的寺庙,明顺城的人鲜少会去,季念十六岁前, 也从没有去过。
“所以您都知道了?”季念问道。
范守承随手将杯子放下,背过身望着天道:“老夫所见不过是浮于表面的, 之所以什么都不会说,是因为老夫理解你的难处,可这不代表老夫认同你当时的做法, 除了拒婚,季三小姐明明知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季念背脊一僵,她再次木然地回过头,望向不远处,成二寻了件披风,轻手轻脚地给谢执披上了。
饭桌搭在院中, 他撑着头, 月亮的银辉洒在他身上, 就好像他原本就拢着这么一道淡淡的光。这么一个人,睡着前还在说想要和她多待会儿。
季念喉间发涩, 才慢慢答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斑斑点点的影子落在她晦暗的目中。
“都好起来了。”她轻轻念道。
范守承仍然背对着她, 许久, 他突然问道:“是吗?”
那声音如同被青砖磨过般的沙哑, “老夫只问一句, 那如果那时的状况在当下重现,这一次,季三小姐会如何做?”
***
翌日季念和谢执离开时,范守承和两个新上任的同知都来送了送,意外的是,范慎也在。
两个同知都和谢执说了不少,两个人倒也都是真性情的,坦言之前对谢执四年便位及内阁大学士之职也曾心生不服,如今短短半日相见,却是半点想法都没有了。提及谢执因其父被牵连贬官之事,皆言他是时运不济,日后定是大有作为之人。
谢执从头至尾只是笑着点头或是回答,不会让人尴尬,但也看不出他有多在意这官位与仕途。
走前,范守承上前,也没多说什么,只看了看季念又看了看他,沉着声道了句:“都给我好好的。”最后拍了下谢执的肩,朝远处挥了挥手。
直到他们两人上了马车,范慎都没说一句话。
季念和谢执依旧是坐的同一辆马车,上去后,谢执问起:“昨夜先生同你说什么了?”
马车驶离城门口,城外的人逐渐变小,消失在视野里,季念收回探出的头:“没讲什么重要的,提了范四小姐,说替她向我道歉。”
谢执笑了声:“吓到了吧。”
季念也低头笑了起来:“是啊,你都不知道,我昨夜听见差点就懵了。”
谢执语调扬了些:“还有你懵的时候?”
他侧了个头,眼色勾人,看得季念不自觉摸了下耳朵。
平时她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别人便都觉得她无时无刻都是从容冷静的,但那都是装给人看的,别人察觉不出,谢执却最知道,摆明了是在笑她。
季念默默别开头,看向窗外掩去了自己微红的脸色,道:“我怎么没有,我以前每次见着你都是懵的。”
身后传来谢执的笑声,她脸上更热了,便朝着外面不去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迎面的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她才轻轻蹙起了眉。
……
一路上都是顺利的,回程用的时日和去时差不多,季念其实很喜欢这段路,两个人离得很近,想说话的时候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不想说话的时候便不说。
却总有哪儿和去时不太一样。
半路上谢执提起范守承其实没面上表现得那么肃穆,季念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可她想什么谢执不知道?其实从回程的第一日他就看出来她有心事,可她不想说,他便也不再问。
回到明顺城,皇上点名要谢执立刻来见,谢执便让让成二先把季念送回城外的小宅中。
但季念不想自己回,只说要等他一起回。
最后两人还是一道随马车进了城,刚进了城,就遇上一人。
明顺城人多,见着马车和宫里的禁卫总是先让的,偏是前头离得最近的背对着没注意,一个转身差点被马撞上,还是跟着她的丫鬟惊叫一声,把人拉了回去。
被拉回去的人狼狈地崴了一下,顿时大怒:“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马车!”
也说不出谁对谁错的事,成二刚想上前打个哈哈过去,看见人却有点眼熟:“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