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洋兮与
那姑娘无奈又道:“孙夫人从前是扬州城中出了名的瘦马,后来嫁给孙员外,才得以解脱,故而……”
瑜珠终于出声,不满地看着她:“我们在人家府上,不好这样背后说人闲话。”
那姑娘噎了一噎:“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肯听便罢,稍后你便知道这孙夫人的厉害了。”
瑜珠不再理她。
没过多久,这位传闻中美貌惊人的孙夫人便先到了,她环顾一圈在座众人,道:“辛苦各位姑娘今日跑一趟,老爷稍后就到,我先来替老爷瞧瞧诸位。”
精明的目光没有丝毫意外地率先落到瑜珠头上,孙夫人笑着道:“这位姑娘不曾见过,不知是师从哪位先生,家在何处?”
瑜珠只管规规矩矩答:“我是钱塘人,师从钱塘杏林书院的黄夫子,如今家住护城河边的桂花巷。”
“钱塘人?”孙夫人惊讶了下,“难怪生的这般花容月貌,却不曾听过名讳,姑娘姓名为何?”
“姓江,名瑜珠。”
“江瑜珠……”
孙夫人若有所思,恰此时,孙员外步履匆忙从外进来了。
他与孙夫人如出一辙,初进厅中坐下,便先环顾了一圈屋中各人,探过身子问自己夫人:“夫人可都有先问过话了?”
“只问了一位江姑娘,其余倒尚不曾。”
“江姑娘?”孙员外同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便从这位江姑娘起,考校一番学问,后续再挨个来吧?”
孙夫人怔了一怔,面色不是很好看,却还仍旧只能笑道:“行。”
瑜珠便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被盘问学问的。
因着她这几日在家中一有空便闷头做功课,所以孙员外同孙夫人的问题,她大多都能答上,且堪称一句对答如流,但是末了看孙夫人的神情,她却觉得自己多半是要被舍弃了。
因为孙夫人道:“江姑娘学问当真是不错,只是瞧着年纪太轻,恐怕是不曾生育过,也不曾婚嫁过吧?我们家上一位女夫子便是如此,后来一声不吭便要回家成亲,相夫教子,弄得我们是颇为头疼,连找个能替她的都来不及呢。”
“而且,江姑娘是钱塘人。钱塘人士,说实在的,若是万一有一日,家中有事要你回去,那离开扬州,岂不是片刻之间的事?我觉得还是不大妥当,员外,您觉得呢?”
孙员外“啊”一声,犹豫道:“江姑娘的名讳,其实我也曾听友人举荐过,且他说江姑娘才能出众,是个负责任的……”
孙夫人自是不满了:“员外是听哪位友人举荐的?”
孙员外一咯噔,赶紧与夫人赔着笑道:“要不还是先看看下一位吧?江姑娘且先于旁厅稍事休息,吃些茶果,待我与夫人将诸位女夫子一一问过,再来告知结果。”
原先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的瑜珠见到两人是如此态度,只能将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即便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但也还是礼貌地坐在旁厅,等待结果。
眼看着旁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原先坐在她身边的那位姑娘,到了旁厅也依旧要挤到她身边,洋洋得意道:“我就说是如此,你还不信吧?这位孙夫人,眼里是断容不下沙子的,可惜了,你的确是有些学问,往后还是找家安稳的才好。”
瑜珠垂首,又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等到今日到孙府来的所有女夫子都聚到了旁厅,孙员外才又携着他的夫人过来。
“辛苦诸位今日往我孙府跑一趟,往后我家中姑娘们的女夫子,我与夫人商议一番,已经有了结论——”
屋中众人都屏息凝神,只听那孙员外朗朗笑道:“往后便要辛苦钱塘江姑娘了,我家姑娘众多,又都顽劣,还望你多费些心思,勤加教导。”
“怎么可能!”
瑜珠听见自己身边的人发出这样一声惊叹,就连她自己脸上,也是不曾意料的喜出望外。
她后知后觉,在众人的一片艳羡中起身作揖:“多谢孙员外,我必定倾尽毕生所学,教导孙府的姑娘们。”
孙员外摆摆手,满意地点点头。
而他身边的孙夫人,即便再不想她进门,也不得不挤着笑,冲她状似和善地抿着唇。
瑜珠不明白这其中的变故,只以为是孙员外将她劝住了,以为他们是当真看中了自己的本事,是日离开孙府,禁不住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两只一半的烧鸡。
一只是给自己同云袅的,另一只却是给隔壁的张书生的。
她将烧鸡送到张书生门外,与他道谢:“多谢先生替我在孙员外面前美言,也多谢先生告知我这份消息,这只烧鸡便是我与先生的谢礼,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书生哪里会嫌弃送上门的美味,只是接过烧鸡后才道:“不过我近来并未去过孙府,孙家的儿郎们要初六才开始上学,江姑娘是否搞错了?”
“不是你?”瑜珠不知道,还有谁会替自己在孙员外面前说话。
“那恐怕是江姑娘的丈夫!”书生思来想去,一锤定音道,“那日他曾问过我江姑娘的近况,我便如实相告了,毕竟那可是周渡周明觉,定是他与这孙员外提前知会过,才叫江姑娘此行能如此顺利!”
就好似是突然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波冷水,瑜珠怔怔地站在张书生屋前,突然觉得自己今日的高兴就像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曾去找过孙员外?”她不可置信地颤抖道。
“是啊。”张书生道,“若是我去举荐江姑娘,虽可能有几分薄面,但也不至于叫江姑娘如此顺利便成了孙府的女夫子,想当初我也是经过了至少三次的筛选,才成为孙家的夫子。而江姑娘你的丈夫是周渡周明觉,那是何等人也?兵部尚书之子,圣上钦点的刑部侍郎,太守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孙员外怎可能不给面子?”
他知道?他怎么知道她的丈夫是周明觉?
瑜珠忽而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很荒唐,所以她活了这么久,她挣扎了这么久,还是根本没有逃脱他的掌控是吗?
他骗她,他说好不再干涉她的生活,说好不再干涉她的一切,却到头来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她渐渐冷了脸,丢下另一半烧鸡便往自己家回去。
只是站在桂花巷里,她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远方的巷子口。
那里有个人影,在见她回头的一刹那,不见了踪影。
所以根本是还在监视她,是吗?
所以根本是还不肯放过她,是吗?
她自以为是的新生活,根本还是出自他的手笔。
瑜珠只觉自己浑身都禁不住在颤抖,抓紧脚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关上院门的一刹那,忍不住身子贴着院门,慢慢滑落。
云袅发现了她,赶紧上来扶起她:“小姐怎么了?是孙府的差事没中么?没中便没中,我与小姐开茶坊,也是一样挣钱的。”
“不,不开茶坊了,不开茶坊了……”瑜珠喃喃,抬起崩溃的脸庞,泪流满面。
“云袅,我们逃吧,我们走吧,我不要再待在扬州了,我不想再待在扬州了……”
神情同语气,都与当初想要离开上京时的绝望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浅浅替周狗洗个白,这次真的不是他跟踪……可以猜一下瑜珠这回是怎么走的,前文暗示过很多次了!猜对的明天新章出来评论区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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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护城河
跳江
深夜的扬州城很冷, 护城河岸的江风更是冰凉,瑜珠坐在岸边,任潮湿的寒风吹打着自己的脸颊, 闭眼回想着自己进了周家之后的点点滴滴, 所有好的、坏的, 全同走马观花一般自她脑海中一一闪过。
曾几何时,她是真的认为, 老夫人将她看作了是自己的亲孙女;曾几何时, 她又是真的认为,周渡这样看上去板正不阿的丈夫, 婚后虽不至于与她太过亲厚, 但只要她相处得当,也不会与他有太大的嫌隙;曾几何时, 她甚至还想着在周家虽可能交不到什么太知心的朋友, 但至少能安稳地度日,温夫人好说话, 温若涵待她也不错……直到后来, 幻想一点一点破灭,梦境一点一点碾碎,她才终于明白, 原来所有她以为的一切, 都是错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从来就不该来周家。
她闭着眼,彷徨的神情落下几滴泪, 被江风吹散在脸颊。
终于有一刻,她睁了眼, 同受不了一般, 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飘带, 将它扔在地上。
云袅在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唤了一声小姐。
瑜珠便头也不回地跳进了护城河里。
冰凉的河水顷刻将她淹没,云袅惊恐地瞪大眼睛,瞬间也随她扑了下去。J
提着锣鼓偶然路过的更夫看到眼前这一幕,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回神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等到四周的百姓全因他的尖叫而熙熙攘攘聚到江边,距离瑜珠落水,也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瑜珠在江底下浮沉,缓缓睁开眼,如恍然觉醒般,动作娴熟地翻了个身,沿着出城的方向游去。云袅跟在她身后,虽游的没有她快,但也能勉勉强强跟上。
只是冬日的江水实在刺骨冰凉,两人游了没一会儿,就需要悄悄将脑袋探出河面喘口气。
而朦胧的月色底下,几乎所有人都聚到了她跳江的地方,喊着打捞,没有人会注意静谧的河道下游,她们已经游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瑜珠凫水的本事是自小学的。
江南多水路,她少时偶尔随父母出门做生意,时常需要坐船往返各地,一次曾不小心掉落水中,幸得被人及时救起,才捡回一条命。自此之后,爹娘便要她自己学习凫水,告诉她万事不能全靠别人,得自己有救命的本事,才不至于到没人救的时候,只能等死。
而云袅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自小学什么,她都得跟在身边。学凫水的时候,便是主仆二人都一起学的。
扬州城内的这段护城河,瑜珠早就已经观察过,河水不深,但足够宽阔,且流向的是城外的渡河,夜晚虽然会关闸,但是晨间开闸也早,供船只通过,很是方便。
如今便是深夜临近晨曦开闸的时候,待瑜珠从桂花巷游至城墙根底下,闸门准时打开,她和云袅便也顺势游出了扬州城。
她们早在前几日便借去寺庙烧香拜佛的由头出城来踩过点,知道这下游的河岸附近不仅有寺庙,还有租赁马车的地方,便早早地选好地址,在寺庙附近藏好行囊,打算上岸后换了行头便赶紧离开。
只是正到了该上岸的地方,两人透过不甚明亮的水下光景,却见到前方的河道中正浮沉着一个人影。
她们心下俱是一惊。
这时候河道上的船只并不多,这一段水路也正四周无人,看着那人拼命挣扎却仍旧在不断下沉的模样,她们相视了一眼,不做过多犹豫,便双双向她游去。
待到将人捞上岸,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吐露光晖。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躺在草丛间快要不省人事的妇人,还是决定先救她。
她们轮流按压着她的胸脯,将她胸腔中的积水挤出,幸而那妇人自己也有很强的求生意识,没过多久,她便能自己渐渐呼吸,咳嗽着将河水吐出。
只是她在水中沉溺了太久,如今即便睁了眼,也是神情迷离,头晕目眩,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尚不能完全清醒。
直至听见不远处的官道上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马蹄和人声,她才突然神情一凛,眼神变得锋利又果决,腾得挺起腰背,一手抓着瑜珠,一手抓着云袅,带她们往附近隐秘的枯树草丛间藏。
“快找找,看有没有被河水冲击到这边!”
带队的是一群官兵模样的人,而他们来自的方向则是刚刚才开启城门的扬州城。
妇人眼睛雪亮,精明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些官兵,知道他们不是来追自己的,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瑜珠同云袅。
显然,不是来找她的,便只能是来找她们的。
瑜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冲她缓缓摇了摇头,三人便躲在角落里,没有出半点声。
官兵在这段河道里没有找到人,便又继续沿着流水的方向往下游去,待到他们彻底走了,瑜珠和云袅才敢稍微地松一口气。
只是瞧如今这天光,已经比她们预期的要亮堂许多了。
“你们是何人?趁此时机游出扬州城,是逃命?”妇人的嗓子被河水浸泡过,有些喑哑,问瑜珠问题的时候,面色虽尚未恢复,但一双眼睛,已经透着足够敏锐的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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