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燃
御麟车载着太后与太医,徐徐沿溪水而上。
车中亮着一盏明明灭灭的橘灯,照着两人相视沉默的脸。
终究,是姜月见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问问哀家,带你出来所为何事,是何图谋?”
偌大的车里边,唯不过他们两人。
黑灯瞎火,长夜漫漫,是何图谋?司马昭之心。
苏太医的指尖拂过衣摆,将膝头的一截襕衫放落,看去韬光养晦,不显山不露水,平常之极。
车终于停下,黑暗中,御夫无声地跳下马车,钻进了远处的黑夜里。
看样子,今夜是不会回来了。
车厢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音在错落地交织,安静得,甚至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仍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姜月见也很是紧张。
她偷偷地筹备着这一夜一个晚上,等到真的到来时,她发现这竟然比想象之中的更刺激、更有趣,更让人期待。
太后娘娘攥着自己裙裾的手指,霍然一松,不过一个眨眼的间隙,娘娘热情如火的手,握住了对面男子的一截手腕,将他虚虚实实地握了握,抬眸,正撞进男人被烛火映得熠熠的深邃的黑眸。
姜月见心如鸣鼓,正要说话。
对面的男人开了口:“娘娘。”
她一怔。
错乱的眼神泄露了自己的外强中干。
男人轻声道:“想要臣么?”
想要。
自然是想的,这几天,她做梦都是这样的场景。
不过,苏探微却吐了轻轻的一口呼吸:“臣惶恐。”
姜月见才不会相信,最近已经胆子大到敢违背她的意愿对她各种轻薄的苏太医,箭在弦上时会惶恐。
彼此都是成年人了,也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享受鱼水之欢,这没什么羞于启齿。他上车的时候,心里就应该已经明了,且做好了献身太后的准备,不是么?
不过不管怎样,姜月见不是那种由着性子胡来的,她还是会,稍稍在意一些男人的感受。于是,太后从身后,拎出了一坛酒。
就在苏探微愣住之际,太后拔取了酒塞,将酒坛推进他怀里,让他抱住之后,对他道:“喝。”
太后看来绝不是一时意气,而是万事俱备。
苏探微的神情无奈至极:“太后是想灌醉臣?臣醉了,只怕会睡过去。”
太后明眸闪烁:“一点点梅子酒,只会微醺,不会醉的,喝吧。”
酒壮怂人胆,他不是惶恐么,那就喝好了。
苏探微一脸被她打败了的神情,双掌扣住酒坛,仰头喝了起来。
梅子酒,并不浓酽,但香甜沁口,淡淡的酸涩过去之后,便是一股长而不散的回甘,在舌尖喉头如渗透般蔓延。
“酒是色媒人。”太后娘娘盯着他,看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酒露沿着男人光洁白皙的下颌皮肤缓慢滚落,幽幽地说道。
这一口,只喝了一半儿,远没见底。
太后用手心托起小橘灯,往男人脸上晃了几遍,俊颜虽然浮出酡红颜色,看得出暖了身子,但眼眸清湛,并无醉意,依然那般傲骨嶙峋地,直直凝坐。
姜月见就不信了。她宫里助兴的梅子酒,楚珩是最喜欢的,每次喝一点点就很难把持得住。
“再喝。继续。”
面对太后娘娘心急欲吃热豆腐的催促,苏探微只得继续喝。
这一次仰头下去,一坛子酒直接被喝干了,见了底,最后苏探微将坛子倒扣之时,只剩下涓滴的酒露流出坛口,不急不缓地顺着脖颈下的皮肤,温柔地洇进薄罗青衫里。
太后握着橘灯,晃过他朦胧的眼波,知道差不多了。
男人的身体如醉玉颓山般倾倒,姜月见忙放下了橘灯,抱住了他的跌下来的身体。
他应是真的上头了,眼眸微阖,意识有些恍惚与迷离。
男人的身体骨架大,骨骼重,这般倒下来,将她砸得不轻,太后娘娘忍着痛,可也舍不得对他有一点不好,毕竟人是自己灌醉的,无论发生什么她今晚得负全部的责任。
他身上都是酒气,伴随呼吸,缱绻而暧昧,徐徐喷洒在她的颈窝,被酒气所熏染的皮肤,如火针般扎着,又刺,又发烫。太后禁不住这诱惑,皮肤轻轻地发着颤栗。
这是只有两个人的野外,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安顿好了一切,今夜,不会再有任何人突然地闯入,打搅到他们。
姜月见的手掌托着他的腮,低头凝视搭在自己肩上的俊颜,柔声道:“你是不是醉了?”
回答她的,是鼻尖溢出的一点点哼声,带着厚重的鼻音。没了平日见的清寂端方,反而生出一丝脆弱可爱。
姜月见笑着,像哄楚翊一样,抱住他的身体,轻轻地拍了拍。
在她的安抚之下,男人放松了下来,呼吸变得均匀。
末了,她垂落眼帘,审视地看着他不断合拢又打开的鸦睫。
“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楚狗:我真的快把持不住了……她好会,我好爱。
第43章
小皇帝不适应旻山扎营的生活, 虽然因为疲累入眠很早,然而夜里闹蚊子,蚊子飘进帐篷里来, 祸害得陛下不得不一直伸手抓痒痒。
一来二去, 陛下挠醒了。
醒来后,就着灯光和菱花镜一看,两臂和脸、脖颈的地方到处都是被他抓挠出来的大鼓包, 小皇帝气咻咻的,立刻就想到找母后告状。
两只小脚丫才一点地, 母后身旁的女官翠袖便进来了, 笑盈盈地端来了驱虫草,“陛下?”
她将东西放下,对陛下道:“城郊野外, 思虑不周, 所以东西准备晚了一些……”
言罢, 她又紧张地惊呼:“陛下的脸上被咬了这么多包?”
楚翊哼了哼, 忧愁地道:“母后呢?朕今晚不要自己一个人睡了,朕要找母后睡。”
他说着就要往外去,翠袖心里直咯噔,想太后娘娘今夜肯定是不想和陛下睡的,说不准娘娘已经和太医睡了, 这会儿陛下进娘娘的王帐, 只能扑一个空, 还令他起疑, 翠袖万不敢让陛下下了床, 忙慌地便要阻止。
“呃不!”
楚翊惊怪地皱起了眉。
翠袖忙乱地替他点燃驱虫草, 对陛下道:“娘娘今夜歇下了, 她身上不好,陛下去和她睡的话……不太合适?”
楚翊纳闷:“母后怎么了?”
翠袖沉默片刻,将一把驱虫草在火钵子里烧干净了,搓了搓掌心的脏灰,谨慎地回道:“娘娘来癸水了,陛下应该知道?”
托他母亲的福,小皇帝作为一个男人,还这么小,就已经知道女人的月信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娘亲每次来月信都痛得翻来覆去,而且拒绝他睡在旁边。
可身为人子,明知道母后有这疼痛的毛病,怎么能一点也不关心?
楚翊立刻更要过去:“朕要去看看母后。”
他这会儿蛮牛似的拉不住要往外走,眼看着人就要到帘门了,翠袖无计可施,登时“哇哟”一声,人跌在了地上,柔若无骨地爬不起身了。
陛下脚步一顿,睖睁地走回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怎么了?”
翠袖哀哀道:“太后娘娘今夜发了脾气,不让奴婢伺候着,好不容易歇下了,谁若是再过去,惊扰了娘娘的好梦,太后娘娘便要治奴婢抗旨不遵的罪过了。”
女官哭得悲戚,愁容满面,陛下停在耳朵里,不由得心生同情,不舍得她因为自己受罚了。
他抓了抓手背上的痒痒,叹了口气,重新走回去,坐上了自己的行军床,看向泪眼婆娑的女官:“朕不过去就是了,你去吧,好好服侍母后就行了。”
翠袖急忙跪下谢恩:“谢陛下。蚊虫已经被奴婢熏走了,陛下安心睡吧,明日一早,娘娘便无事了。”
“嗯。”
等女官离开自己的王帐,小皇帝叹息着看向自己的帐顶,身上痒得他睡不着,噼里啪啦地又打了一阵儿,好不容易才不觉得耳边有蚊蝇的聒噪了。
他模模糊糊闭上了眼。
母后身体不舒服,她得了很严重的病,一直在对自己隐瞒,他这会儿若是不识趣地过去,不是拆穿了她么。她既然这么想骗自己,那就让她骗好了。
他满心愁怨地睡了过去,这一夜再没有醒来过。
*
“告诉哀家,你叫什么名字?”
太后娘娘抱着怀中的美人栖息在郊野夜色覆盖下的马车里,手掌怜爱地拍了拍苏探微的面,循循善诱。
美人半睁清眸,醉雾如丝地看着她。
“苏探微。”
姜月见“嗯”了一声,“好像还没醉,记得自己是谁呢。”
苏探微的身体有些发热,额角上有根筋在不停抽跳,每跳动一下,就仿佛带动心脏也跟着跳动。
太后娘娘溢出了一丝笑音,声音微弱而短促,在黑暗的夜色之中弥散开。
“只是一坛梅子酒,你不会酒力这么弱,竟起不来了吧?”
“不会,”男人似乎是真的醉了,对她有问必答,亦无君臣大防,“臣歇息片刻就好。”
太后柳眉蹙波,瞧着心急:“哀家得等多久?”
不等他回答,太后娘娘幽幽叹道:“哀家怎么摊上你了呢,醒了不中用,醉了也不中用,真是——好没用。”
“……”
苏探微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歇息了片刻,手臂撑在一旁的侧壁之上,将身体扶正,徐徐坐起。
姜月见怀中空了,卸去力量后,她强忍酸痛为自己揉了揉肩胛骨。
对面的动静窸窸窣窣,就是不见主动,姜月见一掀眉,只见他扶着嘴唇,一动不动,好像要呕吐模样。
“……”
姜月见现在后悔给他灌酒了,早知如此,不如强行。
难受成这样,姜月见心软地抱住了他,轻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