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 第44章

作者:梅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爽文 古代言情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楚翊和他的生父面貌酷似,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人所出。何况那时,深宫之中皇后闺誉清白,姜月见至多只有夫死后按捺不住寂寞,与外男厮混,豢养面首一类的罪过。

  这在数代前朝的太后里头,算是数见不鲜的案例。

  “时机不对。”

  姜月见坦言告诉他自己的忧虑。

  “哀家叫你来,一是确定自己没有怀孕,二是要对你说明白,贪图一时之欢可以,但现在如果还是不小心有了,哀家不会想要。”

  苏探微丝毫不惊讶太后的决定,他只是好奇:“那么,对于娘娘而言,何时才是正确的时机,何时,娘娘才可能会愿意为臣这个狐媚惑主的佞幸,生下一儿半女呢?”

  姜月见古怪地忍俊不禁:“谁说你狐媚惑主?”

  “娘娘曾经,最宠信的那个太医。”

  某人吃起醋来,浑然忘了自己“奸夫”的身份,可真是光明正大、义正词严。

  姜月见凝眸看着他,好奇他曾经那么一个不着痕迹的人,如今也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喜怒形于颜色,原来,他还会有这一面。

  “不曾,”说了一句有头无尾的话后,姜月见恍如醒神,解释道,“哀家宠信的太医,只有你一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隋青云的姿色,还是差了太多,她根本不可能看得上。

  若不是苏探微长了这样一张脸,那日太和殿选官,她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他。

  其实他的举手投足和楚珩一点也不像。

  他保守、拘谨、沉默、谦逊,像一根伴水而生的孤竹,一方圆润厚重的青石,似乎永远不会有那种狷狂恣肆的风流,挥斥八极的惊艳。

  但就是很奇怪,姜月见还是第一眼就会被他吸引。

  帐外的风好像有些热,帐篷里很是闷燥,太后娘娘的鼻尖沁出了一颗汗珠,她躲了躲,终究还是站了出来,诚恳地道:“英儿很小,所以哀家留在这大位上辅佐他,但终究有一日,哀家是要还政给他的。等到那一天,哀家便会隐退。无论是退居后宫,还是归隐田园,到那时,你若还在,哀家不负你。”

  苏探微曲指,轻轻刮掉了太后鼻尖上的汗露:“那么,臣要等多久?”

  姜月见抚了抚指尖上坚硬的护甲纹路,“英儿会和他的生父一样能干。不,是要比先皇还要能干。楚珩十二岁亲政监国,十七岁登陛即位,英儿还要更早。”

  静谧的王帐间,唯有彼此的呼吸流转,两两无言。

  姜月见能感觉到她身旁那道存在感极强,浓烈至极,却又仿佛不动声色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庞上。

  最后他先松懈了下来,幽幽叹气,笑道:“娘娘扯远了。您只是服用了臣的药,中了药性,月事延迟是正常现象,停药之后半个月内自可以恢复。”

  姜月见一怔,正想问他怎么之前不说。

  苏探微勾了勾唇:“臣要不是诈娘娘一下,怎么能听见娘娘这么一番振奋人心的剖白?说实在的,娘娘对臣这样好,为了臣这样长远考虑,臣受之有愧,不胜惶惶。”

  “皇嫂。”

  一缕笑音传了过来,惊动了正在王帐中叙话的两人。

  宜笑郡主叩了帘门,获得太后首肯后,走了进来,她脸上挂着笑,比之前所见,直是光彩照人,仿佛又看见了往昔那个明艳活泼的郡主,在禁中攀上跳下地笑闹着,那时候她一过来,楚珩总会借故避开,留下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好在女孩子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宜笑便和她最聊得来。

  对于房家那婚事,姜月见始终觉得愧对了她,不好意思碰面。

  宜笑却早已开解了心头那块疙瘩,熟稔地挽住了太后娘娘的臂肘,“娘娘,昨日投壶游戏不见你,我们玩得不起劲,不如皇嫂今日陪宜笑去玩?”

  姜月见正要推辞,自己扭伤了脚,不宜活动,但宜笑在太后视线低下来时,就猜到了她要说的话,低声道:“只是投壶,站定了,不活动脚踝,不会伤的。不信,不信就问那个太医。”

  宜笑郡主转向苏探微,沉了沉脸色,一副压人的模样:“你说呢?”

  苏探微忙摆袖:“无妨。臣的意思是,娘娘投壶无妨。”

  “你看看,是不是。”宜笑挽住太后娘娘胳膊往外去。

  姜月见无可奈何地捂了捂脸,被宜笑揽着步出了帘门,宜笑郡主回过头,叫那个木楞的太医别想逃,一并跟上。

  “就我们两人么?”

  姜月见对自己的投壶不太有自信。

  宜笑指了指那边树影下正在调适场地的冼明州,姜月见一诧,听郡主笑意盈盈的声音,珠落玉盘般,骨碌地散在耳畔。

  “娘娘和太医一组,宜笑和冼明州一组,投壶胜出之人,可添一个彩头。宜笑馋娘娘的紫苏酒,可是很久了。”

  既要紫苏酒,何必多此一举,白送就成。姜月见本不想掺和。

  但听到宜笑这样说,想到自己当初有意撮合他们两人,看起来宜笑对冼明州并不排斥,她也就只好顺其自然了,“好,紫苏酒,哀家现在就让人去搬。”

  跟在身后的男人脚步迟缓,并不紧着上来,姜月见回眸,朝苏探微勾了勾手指,令他加快一些,等苏探微上来之后,太后娘娘向他递了一个眼色。

  娘娘意思明确——

  今天投壶,不能再赢了。

  给冼明州作为大将军的一点面子,也给他一点在宜笑面前的威风和勇武。

  要给别的男人尊严,娘娘就一点不在意,他作为一个男人,输了投壶,也会不好看。苏太医幽怨地扶住了额角,五指梳入了鬓里。

  作者有话说:

  真苏探微不会来弄个真假美猴王吧?哈哈哈。

  太后,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他是假的!

第52章

  冼明州将投壶场地布置好, 只等宜笑郡主带着人过来,太后娘娘腿脚不便,行动迟缓, 兴致也不高昂, 但当她妙目转向自己时,冼明州顿时紧张。

  太后娘娘在这个位置上,察人入微, 眼明如炬,一眼便能将人看穿, 别说他一个不能识文断字的粗人, 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娘娘只消看上一眼,便能洞悉他内心全部的心事。

  冼明州于是不敢给娘娘细瞧。

  夏日林隙间有风, 依然避免不了燥热, 活动筋骨的冼明州, 皮肤表层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他拘谨地左手握着右手的腕,不露马脚地停在郡主身后边,避免了郡主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要猜先么?”

  姜月见心领神会地微笑,将宜笑郡主挽到身旁。

  宜笑拿了箭给太后:“娘娘尊贵,当然娘娘先投。”

  姜月见哪里会什么投壶, 以前在后宫闷得无聊时也曾拿来打发时间, 老实承认, 她投壶连傅银钏都赢不了。

  可为了宜笑这点子兴致, 和未来有可能的终身, 姜月见执住了羽箭, 叹息一声, 趄了一步向前。

  楚翊糟糕的箭术一定是随了他亲娘,姜月见踯躅摇摆,对那个方向犹犹豫豫不敢下手,也不知是上左,还是上右,想想她的儿子还暗中有“高人”指点,而至于她——

  思绪一顿,她的臂肘被一只手掌轻轻地托了起来。

  姜月见呼吸略滞,眼风旁侧,苏探微的容颜近在咫尺。

  腰际搭上了另一只手,太后娘娘身上的薄锦衣用针线收束了腰肢,从纤腰至微翘的臀部线条流畅,一路滑下,被他握住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生出了滚烫。

  冼明州当先脱口而出:“这不合——”

  已被苏探微正色挡了回去:“娘娘脚踝负伤,久立不利治愈,臣只是担忧娘娘脚伤,扶她稳住重心。”

  “……”

  要是这种鬼话也有人信,真就是瞎子一个。

  冼明州不敢言语,眼光轻轻地瞟了眼郡主,见郡主似乎不恼,他便也无话可说。

  姜月见本来没有信心,手肘教他托起之后,这会儿胸口鼓了起来,她不知怎么摆弄箭镞,可握住她臂肘的那只手,却在无形之间,让她不用着力地,替她找到了最正确的位置。

  姜月见脱手掷出,力度正好,箭镞入壶,发出清脆一声,宛如龙吟。

  眼睁睁看着入壶,姜月见心情大善,唇色潋滟,宛如春水生漪。

  她朝后看了眼苏探微,对方瞧着一点破绽也没有,一派舞弊事不关己的凛然,姜月见不禁对他既好奇,又佩服。

  接着是宜笑郡主,宜笑投壶向来不错,头一箭,也不偏不倚投中了。

  冼明州在郡主身后,多看了眼郡主脸上久违的轻松的笑容,嘴角也咧了一下。

  第三人轮到了苏探微,姜月见腾出地方,腿脚不便,走路艰难,故意做给他们俩看的。

  谁知道,苏探微上手之后,第一箭便岔了,箭镞落空,掉在了地上。

  冼明州十分惊讶,瞠目结舌。

  这绝对不是苏太医的水准。一个个在射箭场上百发百中,射穿了八枚铜钱的神箭手,怎么会连投壶都……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苏探微惭愧地微笑,对太后娘娘道:“臣真是不中用,远比不上娘娘矢无虚发。”

  姜月见暗搓搓睨他一眼,宜嗔宜喜,红唇浅浅上弯。

  冼明州对气氛的暧昧和流动纹丝不觉,他老实巴交地取了自己的箭,一箭中壶,轻松不费力。

  第一轮结束,第二轮又从姜月见开始。

  她站定,稳住心神,手持羽箭继续找位置。

  身后的大掌再一次扶住了她的腰肢,托住了她的手肘,缓缓道:“娘娘莫紧张,输了也便输了,全是臣自己技艺不精。”

  姜月见信他个鬼。

  可他就是愿意在人前抬举她,反正今天她这边一定会输,紫苏酒一定奉上,他可以输得惨烈点儿,但她不行。

  高高在上的云端月,他不忍见她失落败馁的模样。

  这第二支箭,姜月见又已投出。

  瞄准位置之后,只需要用一个合适的力量,便能掷箭入壶,姜月见玩投壶不少次了,这点力度的把握是有分寸的,因此即便随手抛掷,也不可能落在壶外。

  宜笑郡主对一切看破不说破,奉承恭维:“皇嫂愈来愈得心应手了,宜笑也得打起警惕。”

  她话音才落地,苏探微的第二支箭,又空了。

  空得极其巧妙,箭头看看擦过壶旁右耳,碰了一声,余震犹在,箭已掉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求险的赌博,只不过终因难度太大而失败了。

  苏探微面露惋色:“不该。”

  冼明州绝不敢相信,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苏太医是不是今日生了什么病导致状态不佳,自己再继续比试下去,是否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还是说,苏探微觉得上次比箭胜了,对他深抱惭愧,所以这次便故意卖他面子?

  第二种可能听起来最能解释这一切。

  然而冼明州自忖也是堂堂丈夫,男子汉大丈夫,若想要什么,还需别人相让,岂有颜面立足天地间。何况只是投壶比试,他本就只全当是为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