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城南,绣房。
阮玉梅在账房中清点的账目后,挪步到了库房中,一一查点着绣娘们绣好的成品…
绣技出众是一回事儿,可有没有能力打理好一间绣坊,那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阮珑玲虽派了人从旁协助打理,可阮玉梅到底年岁太小,委实难以服众,有许多时候都觉得有心无力。
毕竟绣娘们年岁都不小,且大多都是自绣坊刚成立时就入内的元老……
岂会服一个年岁不到及笄的小女孩儿管教?
偏偏阮玉梅初出茅庐,性子又格外怯柔些,拿不出什么铁血手腕来镇压,那些绣娘们愈发得意,专捏阮玉梅这个软柿子。
有些绣品原本有些许瑕疵,完全够不上出货的标准,阮玉梅查验出来提出要返工,那些绣娘们一个个都只想着囫囵混过去,左推右推……
到最后,阮玉梅竟只能自己返工。
初初接管绣坊,虽觉得很是棘手,可阮玉梅还是没想过将此事捅到阮珑玲面前去,免得三姐以为她是个没能力的。
三姐及笄的时候,都已经成立了阮家商号了!
她不过掌管间小小绣坊而已,莫非就要被眼前的一点难处困住么?
逞强的后果,就是她今日连连返工了五六件绣品…
从天亮开始就坐在绣凳上,一直忙到黄昏。
走出绣坊时,只觉得头晕眼花,连路都有些看不清。
阮玉梅踏出了绣坊,脚步漂浮着,朝驻停在面前的车架走去…
谁知才伸脚踏上踏凳,头脑忽觉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单薄的身子微晃了晃,就朝一旁斜斜倒去……
此时手臂处传来一阵力道。
被人从一旁稳稳搀扶住了!
阮玉梅在这股力道下,脚底站稳,勉力支撑起身子,两眼发昏着朝一旁望去……
扶她的人是个男子。
着了身绯红色的衣裳立在车架旁,身量颇高,通身倜傥,相貌端正,一双含笑桃花眼,正熠熠望着她,
“小娘子,可站稳了……”
昨夜阮珑玲与李渚岭耳鬓厮磨一夜。
晨起睡醒之后,回烟霏阁更换衣装……
才踏入房门,一眼便瞧见正中的那个小叶紫檀木八仙桌上,正赫然摆放着盆芍药莲花台!
花朵硕大,烁烁如华,娇美异常!
阮珑玲望见那花的瞬间,愣了愣,不禁问了句,
“这花……怎得会出现在此处?”
“这盆莲花台,是二小姐做主挪进来的。
二小姐昨日去了趟听风阁,说三盆都放在听风阁委实有些浪费了,还不如挪一盆来烟霏阁。
如此一来,无论是东家在处理庶务时,还是夜晚安歇时……都能观赏得到这花了。”
阿杏上前柔声解释着,然后又道了句,
“晓得东家是向来不让外男之物入烟霏阁的,若是不喜,奴婢这就命人挪出去?”
阵风吹入,花叶颤动,美轮美奂,妍丽非常。
阮珑玲止了手中的动作,静静观赏了几瞬,垂下眼睫,淡声道了句,
“韶华已逝,花期短暂。”
“罢了,留着吧。”
花期亦如情爱。
此花是王楚麟送的。
那人又确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转瞬即逝的美好,也曾在她生命中乍然绚烂过。
留着这花吧,反正还有七日,它也快谢了。
阮珑玲现下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情爱上,她满心满脑都是生意,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布料的价格还未谈拢,为此苦恼不已。
其实说起布料、丝绸,王楚麟或许倒能帮得上忙。他家好似就是京中的丝绸大户,瞧他那花钱大手大脚的模样,就晓得家中生意做得很大!
可她如今正想着七日后如何成功摆脱他,怎还会再与他牵扯上生意上的往来?
只能另想他法。
好在今日来有位汴京客商,要来天下楼与她议事,实力颇为雄厚,若能谈妥,也算是能了了一桩心头大事。
阮珑玲换了件衣装,将妆容打点妥当,前往听风楼去与那位汴京客商议价。
这一议,就议到了申时一刻。
玲珑娘子八面玲珑,自是极擅长与人打交道的。
为了将布料的价格压下来,言语比起以往更加殷勤,令人春风拂面,哄的那位四十几岁、大腹便便的汴京客商喜笑颜开,后来终于点头,给了阮珑玲个极为满意的价格。
二人踏出了听风阁的院门。
汴京客商走在前头,阮珑玲紧随其后相送。
那客商红光满面,似是极其开心,议事时分明是饮的茶,可他却好像喝了酒,踏下听风楼的石阶时,脚底踉跄一下,身子斜斜朝阮珑玲靠去……
阮珑玲避无可避,只得迎上前去搀扶。
客商顺势依在了她的身上,肥硕的手掌直直抓住了阮珑玲的小臂。
他露出一脸痴笑,甚至将指尖探入了袖摆之内,竟就般大剌剌地,往她白嫩如羊脂的肌肤上,摸了几把!
俨然就是在揩油!
“玲珑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我可是瞧在你的面上,才给了这么个低价的!
娘子可想好了,要如何谢我?”
阮珑玲忍着恶心,将那两只胖乎乎的油腻手掌推开,稍稍侧身往后避了避,示意上身后的小厮上前,搀扶住了客商摇摇欲坠的身姿。
脸上神情未变,还是堆满了笑,语调也还是挑不出错的甜美,
“自然应该要谢的!
刘东家不是一直???觉得令郎才学不佳么?使得您与夫人忧心不已。
我这便命人将周阁老今年讲坛的文稿收集好,双手奉上!”
在商场行走之人,都是有九九八十一副玲珑心窍的。
阮珑玲不仅提及家眷,话里话外又都透着身后有周阁老撑腰的意味……
使得客商想要沾花惹草的心,瞬间湮灭。明白眼前的女子,与寻常的风月女子不同,不好轻易招惹。
客商脸上的笑容滞了滞,脚步不再漂浮,拱手爽朗笑了句,
“那便多谢娘子了!”
然后便跨下石阶,快步走远。
“刘东家委实客气了,都是珑玲应该做的!”
知道那人的身影走远消失不见,阮珑玲才收了笑容,眸光沉下,脸上露出些冷意来。
她扭身入了院门,阿杏依照旧例,立即捧了盆清水上前,取出巾帕,细细擦拭着阮珑玲方才被客商触过的左臂。
做完这一切。
阮珑玲只觉得身心俱疲,正打算要躺在房中的贵妃椅上小憩一会儿……
蓦然。
刮过阵厉风,房中响起了个男人阴测测的声音。
“阮珑玲,你这生意,今后不必再做了!”
这人颇为神出鬼没,吓了阮珑玲好大一跳,她轻拍了拍胸口,缓了半瞬,才抬眼朝男人望去。
只见王楚麟伫立在房中,那张俊朗的面庞阴沉得很是难看,就像冬日里被霜打了茄叶般,又黑又紫,眼睫沉下,眸光中透出的陡峭的寒意,冷得连他身周的空气都滞了滞……
瞧这反应,阮珑玲便知,他定然是瞧见了方才发生在听风楼门前的那幕……
这人的气性怎得这么大?
阮珑玲抿嘴一笑,款款上前挪了几步,睁圆了眼眸,望着他娇嗔一句,
“霖郎委实不应该,怎么什么飞醋都吃呢?
我一介女流之辈,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么久,这种揩油占便宜的事儿见得多了,早就应对自如了。
方才那个刘东家,还算是个知礼识趣儿的呢……”
“霖郎一言不和就不让人家做生意…
那珑玲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阮家一家老小,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有我在,你操心什么?”
李渚霖袖摆下的指尖,不知不觉中早就已经攥成了拳!
天知道他瞧见方才那一幕,是如何强忍住,没有让那客商血溅当场的!
所以阮珑玲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每日都为了碎银几两,不得不与那样的人虚与委蛇?粉饰太平?周全卖笑?
她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今后又怎能再在外头如此抛头露面?
他可以养她!
可以养整个阮家!
甚至让她这一大家子,都过上人上人的富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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