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他人一走,赵姑姑劝皇后,“眼下圣人愿意自己找台阶下,您就去劝劝殿下,免得时间一长,圣人心里头真就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
皇后冷笑,“他不过是想要三郎帮他处理政务,自己好去陪那个贱婢!”话虽如此,可儿子是自己的。
她道:“去东宫看看。”
可到了以后才发现,谢珩人根本就不在宫里头。
她悄悄召来齐云,问:“他是不是又去那儿了?”
齐云沉默片刻,应了声“是”。
皇后皱眉,“你们都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也不跟着劝着点还不赶紧去将他叫回来!”
齐云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得了命令立刻出宫去燕子巷。
燕子巷。
一连在此处待了数日,桃夭实在是找不到好的借口只得回家去。
谢珩很是不舍,问:“那宁宁下次几时过来瞧我?”
桃夭道:“我回去陪我阿耶还有哥哥两三日先。”
他将她抱进怀里,亲亲她的脸颊,“怎么要那么久?要不先傍晚过来,明日再回去。”
桃夭也舍不得同他分开,“都听三郎的。”
谢珩心中一动,又忍不住低下头想要亲她。
桃夭忙捂住他的嘴巴,道:“三郎怎么如今这么爱亲人。”
他只好替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我送你出去。”言罢牵着她的手出门。
外头正在飘着雪。
眼见着雪势渐大,谢珩垂睫望着眼前小脸冻得微红的少女,不放心地嘱咐,“若是晚些时候雪太大,就等雪停了再来,总归我在这里等你。”
桃夭“嗯”了一声,又同他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许家的马车才出巷子,谢珩远远瞧见齐云驱车而来。
近了,齐云跳下马车向他行了一礼,道:“皇后殿下请您立刻回去。”
谢珩抬眸看了一眼漫天飞雪的天,算一算日子,也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与莲生娘同宋大夫打了个招呼,便乘坐马车回去。
仍在东宫里等他的皇后一见他回来,问:“这几日跑哪里去了?”
谢珩道:“去燕子巷了。”顿了顿,又道:“同她在一处。”
两母子关系才缓和些,皇后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他争吵,道:“三郎同他低个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谢珩沉默不语。
皇后只好道:“三郎究竟想要什么?”
谢珩道:“儿子要娶她做太子妃。”
“胡闹!”
皇后皱眉,“她一个乡下来的寡妇,怎配做太子妃!将来又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是儿子要同她过日子,她够不够格做太子妃,儿子说了算。”
她年纪还小,他可以慢慢教,学不会也不要紧,只要有他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珩走到她面前蹲下,祈求,“从小到大,儿子知晓阿娘过得不开心,所以事事什么都听阿娘的话,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储君。就这一次,儿子想要同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不行吗?”
不等皇后说话,他又道:“阿娘,儿子不想以后过中秋节的时候,儿子在陪着自己喜欢的妻子,儿子的太子妃躲在宫里头哭。”
皇后闻言愣住,眼圈渐渐地红了,眼泪逐渐溢满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串串往下掉。
谢珩抬手替她擦拭干眼泪,满眼心疼,“阿娘,他不值得,以后都别为他哭了。”
这一刻,做了二十几年皇后,却从未被人当作妻子的女子扑到自己儿子怀里嚎嚎恸哭。
当初是他说喜欢她,她才嫁的。
若不是靠着她家族助力,他一个婢女所生的皇子又有什么资格做太子!
是他说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他登上帝位后却同她说,他喜欢的是那个从江南过来的女子!
她如何甘心!
谢珩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安抚着自己可怜的母亲。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眼泪,哽咽,“三郎娶了她,以后朝中的大臣怎么看你?天下的百姓怎么看你?”
谢珩道:“儿子从前最是在意旁人的看法,可没有一日真正快活过。”
皇后又道:“就算我答应,他肯答应吗?”
谢珩道:“儿子自己同他说。”
皇后沉默半晌,终于妥协,“三郎若是说动他,阿娘便应了你。”
得了承诺的谢珩立刻派小黄门去未央宫,要求觐见圣人。
不出半个时辰,小黄门回来复命:圣人正在未央宫,叫他过去。
待谢珩赶到未央宫后,坐在一旁吃茶的皇帝抬眸看他一眼,并未作声。
谢珩上前掀开衣袍跪下,行了大礼,道:“儿子忤逆不孝,还请父亲大人宽恕。”
皇帝见他肯低头,心里的一口气顺了。
平心而论,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做储君十分满意,便是再宠爱自己的幼子,也从来没有想过易储。
可满意归满意,对方每回看待自己的目光好似时时刻刻在提醒他的德行有多败坏。
无论是身为父亲,还是身为一个男人,这种目光都叫他觉得极为讨厌。
可当听说他竟然公然抢占臣妻,他心底又产生一些十分微妙的情感。
他总是这样瞧不起自己,到头来不也是做了同样的事情?
半晌,他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太子以后须当谨言慎行!”
谢珩道:“谨遵父亲大人教诲!”顿了顿,又道:“许公那里儿子也会亲自赔礼道歉,求得许公同许小姐谅解。”
皇帝微微颔首,“太子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许公乃是重臣,他的儿子又是你自幼的伴读,将来也是你的肱骨之臣,莫要叫他父子二人寒了心。”
谢珩则一脸恭顺,“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必当谨记于心。”
他何曾像今日这么乖顺过,皇帝和颜悦色不少,“起来说话。”
可谢珩并未起身,道:“儿子还有一见事求父亲大人。”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用到“求”字。总归是自己的儿子,皇帝心底软和不少,问:“何事?”
谢珩道:“儿子想要娶许公的女儿为妻。”
原本心情极好的皇帝楞了一下,脱口而出,“她是个寡——”话才出口,才发现坐在一旁的江贵妃正幽幽望着自己,只好又憋了回去。
怪道他今日这样乖顺,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
他明明知道自己当着阿妩的面不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才特地挑在她在的时候提。
可事关国体,他只好道:“太子若是真喜欢她,可以纳进宫来做良嫡。”
谢珩瞥了一眼贵妃,道:“儿子只想要她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眼泪已经滚出眼眶的贵妃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扶着自己的肚子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去外头站着!”
皇帝面色铁青地瞪了谢珩一眼,指着外头呵斥道:“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同朕说话!”言罢,又看来一眼外头的大雪,“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给太子撑伞!”
谢珩自地上起来,向他行了一礼,退至殿外。
外头雪势渐渐大了,一会儿的功夫,站在未央宫门口的谢珩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雪粉。
站在一旁的齐云急得团团转,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约站了半个时辰,谢珩抬眸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你去燕子巷跑一趟,若是她来,就告诉她孤可能今晚去不了了,免得她担心。”
齐云只好离去,匆匆驱车去了燕子巷。
雪天不好走路,齐云赶到时已经是傍晚。
早上回去后不久就有些想念谢珩的桃夭人已经到了燕子巷。
她听说谢珩今晚不过来后,一脸担忧,“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齐云又不好将真相告诉她,只好道:“国子监有事要忙,恐怕要明日才回来。”
桃夭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睡觉都是被他抱在怀里的缘故,这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论无何都睡不着,直至外头天灰蒙蒙亮,才勉强入睡。
一觉醒来,已经快晌午。
外头雪已经停了,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她摸了摸身侧冰凉的床铺,问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的采薇,“你说他怎么还不回来?”便是再忙,晚上总要回来睡觉的娃,难不成出去应酬了?
采薇见她眼下乌青,知晓她一夜没睡好,笑,“姑爷才不过一日未回,小姐怎么就想成这样。”
桃夭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在怎么都睡不着。”
待吃完晌午饭后,她等来等去都不见谢珩回来,心里不由地担心起来。
采薇见她魂不守舍,笑,“小姐若是真想得厉害,要不咱们去国子监看看姑爷,姑爷若是见了小姐一定很高兴。”
“也好。”桃夭一想到谢珩见到自己又惊又喜的样子,眯着眼睛笑起来,“那咱们现在就去接他回家。”
*
坤宁宫。
在窗前站了一夜的皇后望着外头白雪皑皑的世界,问赵姑姑,“他还站在那儿是吗?”
赵姑姑应了声“是”。
这样冷的天在外头站了一夜,不晓得冻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