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这般思量着,宁芙小声地提议:“脚底有些痛麻,应是方才踩猛了,不如你先抱我走一段,快出草甸时再放我下来,这样如何?”
“遵命。”
韩烬将人往上颠了下抱实,向前阔步迈出步子,见状,那匹白驹很是富灵性地在后趋步跟着。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韩烬忽的想到什么,于是低了下头,出声沉沉撩在她耳上。
“脚底麻应是气血不通络,待会我帮殿下揉一揉。”
宁芙闻言一愣,下意识蜷了下脚趾,又出声着急去拒绝,“不,不用了。”
说完,又心想上次自己羞于启齿,眼下阿烬还不知道,大醴女子视玉足的重要与羞耻。
韩烬却还不依追问:“为何不用?奴仆侍主,分内之事,这话不是公主当初所言?”
“不用侍候这个。”
宁芙急急回,因着紧张情绪萦绕,她当下环搂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了许多,之后又解释出声,“待会就不麻了,不需要你再费次力气。”
“真的不用?”
宁芙态度十分坚决地摇头:“不用。”
在大醴,女子未婚嫁前若被男子摸足,简直无异于孟浪地裸身去给男子入目眼瞧。
宁芙是深宫闺阁的娇养公主,哪里受得了这种逗趣,哪怕对方只是无意之说。
眼见宁芙羞缩在他怀里,再不肯轻易出声,韩烬这才微收敛轻佻。
他很快换了话题,说起骑术上的掌握技巧,宁芙这才稍缓些羞窘,肯钻露出些脑袋。
之后一路谈趣,于是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越过草甸边缘,踏上公主府内的正道庑廊。
眼下是午后交班的间隙时刻,看一众巡逻兵士未停留在府中,宁芙松了口气,这才没再抗拒继续被他抱着不放。
只想回了偏院再好好叮嘱他,在外要小心亲近。
可直至身前一声格外冷凛又隐带凶怒的直斥声音传耳,方叫宁芙从轻松之态,立刻转为周身紧绷。
“你们在干什么?”
闻声抬眼,见来人是谁,宁芙瞬间僵身愣住。
她哪里能想到,眼下这个歇闲的时间间余,连巡防侍卫都不在哨位立守,偏二哥这样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竟会得空来一趟自己的公主府。
尤其当下,她还身陷于一男子怀抱里。
不当的过分亲昵,叫宁芙下意识想从他怀里挣开,可这个节骨眼上,阿烬非但不松力,反而挑衅一般继续抱着她,不急不缓地向前迈步。
一步一步,稳且淡然。
她忙压低声音,松手同时又示意言说:“阿烬……快放我下来,我,我二哥来了。”
对着她,韩烬声线始终低柔,只是应声却仿佛没有听到后半句一般,只说。
“不就还有几步路远?”
宁芙简直不敢去看二哥的脸色,当下更是一口气被迫紧提嗓口,仿佛自身夹压在两座高山之间,喘息都费力。
她先前只以为自己会怕二哥动恼,可眼下又凝见阿烬不笑时的模样,恍然间竟觉得那般威肃凛慑。
正要低声再劝,可二哥那边明显已经不给机会。
他抽出利剑直指,“你找死!”
韩烬附着宁芙的耳,用只两人可闻的气音,格外狂妄地言说了句。
“怎么办?你二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话时,他手间已蓄了力,是防御还是专攻,不过他一念之间。
勾起唇,他好心给出建议,“不如殿下亲我下,求我对他留留情?”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闻声, 宁芙几乎下意识扯拽紧韩烬的衣袖,担忧他当真会放肆行事。
她知晓他一身武艺精湛, 可二哥虽擅文礼, 却对行伍之事并不十分泛通,一瞬间,她慌急着竟是忘记了两人身份之悬殊, 只单纯以双方战力去作比较。
“阿烬,不可……”
刚出声言阻完,宁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有环府的巡卫兵士以及高台弩兵在, 二哥又岂会轻易受他所制?
她真正该担心的,分明是阿烬才对。
被他稳放地上, 下一瞬, 眼见二哥就要狠厉刺来一剑,她忙扬声开口,又横着臂挪身挡在阿烬身前。
“二哥, 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 是我脚上受了伤。”
“芙儿,闪开!”
宁桀未成想到宁芙竟会舍身为一奴隶挡剑,当即紧急收柄, 手指全力侧转, 这才堪堪向旁偏移过半寸距离,保证住芙儿的安全。
他当然不会真的在芙儿眼前见血, 哪怕当下他对那南越卑奴已厌恶至极。
而韩烬则动作更快一步, 在宁桀刚刚偏过剑锋的瞬间, 他从后忽的收力护搂住宁芙的腰肢, 接着抱着她旋步向旁一转,动作像是带她避开危险,同时却愿将自己陷进被剑伤的凶险之中。
宁桀也未料到那奴会突然正对向自己的剑锋,他当即收力已来不及,于是布帛撕裂声响一瞬传耳,接着又来一声忍痛的低哼。
他蹙眉收剑,眼盯紧正滴血的剑尖,心感几分烦躁。
一南越奴隶的生死自不会被他在意,当下他只担忧小妹是否会被血腥一幕吓到,于是忙抬眼去确认。
“芙儿,你……”
“二哥,你干什么要伤人呀!”
宁桀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呵止,他何时见过小妹恼气的模样,当下几分错愕,不由怔愣原地。
宁芙满面忧色又隐含薄怒,责怪出声后,她立刻收眸去扶韩烬的手臂,看其肩头渐渐晕出鲜血,又想起他上次在营地被伤时同样是这个位置,当下更为思忧紧张。
尤其,他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宁芙过意不去愧疚垂眼,实在气恼二哥方才的鲁莽作为。
就算阿烬有所越礼,二哥出声斥责就是,哪怕真的陟罚些什么也都无可厚非,可二哥怎么能直接粗鲁地执剑伤人?还偏偏要去刺这样要命的位置。
“我……”
宁桀被质问得难言,他方才根本没想要动手,即便已对那奴心生厌恶,可他若是处置也不会直接当着宁芙的面,而且那一瞬的混乱变化间,他根本不觉自己的剑锋有多精准,反而隐隐感觉是那奴自己撞了上来,简直跟找死无异。
他正要再解释什么,却晚了对方一步开口。
“殿下莫忧心,只是小伤。”
韩烬率先出声,面上一副隐忍痛苦的模样,声音也显出几分虚弱。
他适时的示弱,不禁引得宁芙万般愧疚,更是堵住了宁桀的嘴。
“什么小伤,你流了好多血呀,痛不痛?”宁芙心软到不行。
“别怪太子殿下,他,他……”
他一边艰难出声说着,一边又不忍几声深咳,面容更随之愈显苍白。
都这种时候了,阿烬竟还在为二哥说话!
宁芙只觉更加于心不忍,只想快些带他去包扎伤口,于是环手扶着他的肩,示意他可倚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当下寻不到旁人,她更料定二哥不肯放下身段来帮这个忙。
“我先扶你去内室,之后叫程御医给你看伤,你再忍忍。”
听着小妹对那奴隶口吻关切,宁桀只觉得万般刺耳,当下垂目,又紧盯着小妹落在那奴隶手臂上的纤纤细指,心头只觉一股无名火气直冲涌到嗓口。
他难忍不去发作:“芙儿,你松手!一介南越卑奴,岂有资格去碰你的肤!”
“二哥,你没有看到他伤重嘛!”
宁芙言辞严肃地甩开宁桀伸过来欲阻挠他们的手,当下很抗拒介恼地言道,“在芙儿心中,二哥一直是心怀苍生的仁善储君,你对生命素怀敬畏之心,更不分尊卑,无异对待,可为何对着阿烬,二哥总是咄咄不饶,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恶意伤人。”
恶意伤人?宁桀不认。
“方才是他自己撞上我的剑。”
宁桀蹙眉,看着芙儿一脸好像听见笑话一样的神情,便知晓自己现在就算解释一百句恐怕也是无力苍白。
眼见为实,芙儿只信她自己入目所触。
而那奴……
韩烬顺势又开口:“我未料到太子殿下会忽的出剑,那瞬间生怕剑锋会误伤到公主,所以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想先将剑挡下……现在看来,大概是我多此一举了。”
用得着他来充好人?
闻听这话,宁桀简直咬牙切齿。
方才若不是他自作聪明地去挡那一下,剑刃今日根本不会见到血。
“阿烬,你别再说了,小心扯到伤口。”
看着他唇色愈显苍白,宁芙哪里还顾得纠结他方才舍身为她挡剑是否是必要之举,她根本觉得二哥所言的故意撞剑一说着实荒唐。
而阿烬,分明目的单纯就是为了保护她,甚至可以不计自己的性命。
二哥势强,阿烬又被伤成那样……
见此情状,她心头当然更加明晰,自己眼下要相护的人到底是谁。
待程御医被太子亲从请来,宁芙没有立刻跟去包扎伤口的内室,而是缓面坐在偏厅,面对面对着宁桀认真开口说道。
“二哥,我知晓你方才冲动之举是想保护我,可这份过度保护真的叫我觉得疲惫……”
宁芙喟叹了口气,也借此机会将自己藏压心间多年的心里话倾吐而出,随后瞥目,凝看着自己指尖还沾着阿烬臂间淌流下的血珠,眼神愈发显得坚定。
她继续道,“尤其方才,二哥只看到阿烬碰了我,便话也不问直接恼怒不遏,却根本不知背后原因,其实是我伤到了脚,他便为了将我快些送回,这才抱了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你与父皇保护得太好,所以你们下意识会觉得我不能经事,更认为保护翼之外,似乎人人都会害我,可我……可我终有一天是要离开你与父皇的庇佑的。”
宁芙一口气闷声说了好多,她知道自己不能苛责二哥太多,心急出乱,没有人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冷静。
可阿烬伤重为事实,她决定事后要替二哥好好去弥补。
“之前有父皇,之后有我,我们相护你一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