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小爷的坏话? 第42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萧矜眸光轻动,忽而想起方才是有句话忘记跟季朔廷说了。

  陆书瑾此人虽看起来弱小,但内里却相当坚韧,有一颗干净的赤子之心,若是把逃离困境安稳度日,和以身犯险为民除害的选择摆在她面前,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就像当初她愿意拿出全身上下仅有的八两,想尽办法去青楼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陆书瑾不是想当英雄,她只是不想在不公与黑暗面前当一个懦夫罢了。

  萧矜笑了笑,抬手摸上陆书瑾的脑袋,说:“前年暴雨洪灾,阳县黎县一带遭遇特大涝灾,颗粒无收死伤无数,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下来二十万两赈灾款,到云城过一遍再分下去,就只剩下十万两,当中一半不翼而飞。”

  “去年我便查到这笔钱是被云城官府合伙私吞,刘全的二爷爷是云府通判,只吞了其中一万两,余下的九万两全在叶家的手中。齐家与杨家合办养猪场,在叶家的暗中扶持下逐渐垄占云城猪肉买卖,去年报给官府的明账总额就高达十二万两,今年上半年报的是五万两,这些账目报给官府之后就由叶家庇护,无人再翻账。”萧矜说道:“但我连同季朔廷和方晋暗中计划此事,得到了齐家部分账簿,清算了齐家所有猪肉店铺上半年的账目,却只有三万两。”

  “杨家地下的布坊,盐铺合下来也不过一万两的帐,报给官府却有三万,三家合伙将官银藏在这些假账之中,将凭空多出来的九万两化为正常收入。但此前朝廷有派人来云府翻账的意向,他们隐约听了风声之后,齐铭便动了改账的心思,所以才找上你,想用你仿写笔记的能力将之前的所有账目重新写一遍,将收入银两改为真正收入。”

  “与此同时他们暗中将别处的中等猪苗投下瘟毒,再用极低的价格收入,养到猪瘟的猪死了之后再去售卖,以此低收入高卖出来营取暴利,填补假账空缺。”萧矜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受不住力地有些喘息,缓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叶家卸磨杀驴想撇清关系,阻止齐铭重做账簿,所以才有了后来将你抓去一事。

  “他应该是问你账簿的事吧?”萧矜问。

  陆书瑾点头,“我跟他说账簿烧了,账目我记在了脑中,他便让我写给他。”

  “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会与他周旋来争取时间。”萧扯了下嘴角,饶有兴趣问:“不过你当真全记下来了?”

  “骗他的。”陆书瑾说。

  萧矜笑起来,有些扯动肋骨的伤,笑一半又停住了,说道:“如今齐家倒台,官银的藏地也已找到,用不了多久就能结了这桩贪污的案子,届时我父亲会像皇上求赏,你便是这桩案子的大功臣。”

  有了功名傍身,陆书瑾将不再籍籍无名。

  “为何城中之人皆说你是纨绔子弟?”陆书瑾问出了心中累积依旧的问题。

  萧矜早知道她会问,面色如常道:“萧家世代为国,种种功绩数不胜数,早已在晏国积攒了无数好名声,如今我爹更是官拜一品,掌兵权且势力庞大,我上头的两个兄长一为进士及第的五品文官,一为武将在我爹手下做事,庶姐在后宫正受荣宠,树大招风的道理人人都懂,萧家成为众矢之的,被皇帝忌惮防备。”

  “萧家不可完美无缺,”萧矜道:“我既是萧家的唯一嫡子,是萧家的未来,也是萧家的破绽。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嫡子在,萧家就是将要倾倒的大树,溃散的蚁穴,我越是混账,就越能稳住他们。”

  “他们光是想着萧家将来会交到我的手上,便不会现在煞费苦心地对付我爹,等将来我爹死了,对付我不是更轻松吗?”萧矜咧着嘴笑,这会长记性了,不敢笑出声。

  所以萧矜才会披上伪装,令人识不清真面目。

  陆书瑾感到一阵心酸,暗道即便是出生名门望族的少爷,也活得如此辛苦,十几年如一日地带着假面,蒙骗云城所有人,把自己的名声搞得稀巴烂。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与我站在一起,便再不是从前那个无父母依靠,独自前来求学的寒门学子,”萧矜盯着她,目光炯炯:“你会成为我萧矜的人,成为那些与我敌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面对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你还愿意继续吗?”

  “愿意的。”陆书瑾与他对视,眼尾还余些微红,在白嫩的脸上相当明显,她说道:“我是为民,也是为你。”

  亦是为我自己。

  她在心中说道。

  看得出来萧矜对她的答案相当满意,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眸光也变亮不少,一把抓住她的说:“我会保护你的。”

  陆书瑾也跟着笑了,正要说话,便有人叩门。

  她起身去开门,是随从将小炉子和熬药所用的工具送了过来,陆书瑾就接下摆在自己的桌上,将药包拆开导入罐中,兑上干净的水,又把碳塞入小炉子底下,点了火,将窗子推开些许,开始煮药。

  陆书瑾将杜医师给的药丸倒出两颗,递给萧矜,“这是杜医师给的能够让你安眠的药,快吃了休息吧。”

  萧矜这会儿心情好,原本还想与陆书瑾多说几句,但伤口的药效隐隐过去,疼痛又涌上来,加之他的确因失血过多体虚异常,说了那么多话体力耗尽,只得先休息。

  他吃了药,唤来随从倒水,草草洗了脸和脚,就起身躺回了床榻上。

  房中又静下来,灯被陆书瑾熄灭了两盏,只余下她桌子上和萧矜床边的亮光。他偏头,看见陆书瑾的身影在屏风后面轻动,意识逐渐在细碎的声音中模糊。

  陆书瑾先是脱了脏衣服好好洗了身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已是深夜,她往萧矜床榻上看了一眼,见萧矜已经闭上眼睛睡去,就转身去看药,碳火不旺,慢慢熬煮着。

  思及杜医师说萧矜今夜的情况危险,便不敢怠慢,扯了自己的被褥轻手轻脚来到萧矜的床榻边,不敢大动作怕将他惊醒,就随意摊在地上,自己坐上去靠着床沿。

  萧矜微弱的呼吸声传进耳朵,她侧头看着,就见他虽睡着了,但双眉微蹙,显然是极不舒坦,俊美精致的眉目变得脆弱,让人看了心头发软。

  陆书瑾抬手轻轻贴在萧矜的脸颊上,骤然感受到滚烫的温度贴着手背传来,她心中猛地一沉。

  萧矜果然发热了。

  陆书瑾岂敢大意,想到药还没熬煮好,就马上起身放轻了动作拿盆打水,用布巾浸湿了之后拧得半干,来到床边,轻轻擦拭萧矜的额头和脖颈。

  刚擦到锁骨之处,手腕就一紧,萧矜忽而睁开了眼睛,见是她之后,眸中的锐利瞬间散去,卸下所有防备,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陆书瑾半弯着腰,湿润的发尾垂在萧矜的肩胛骨旁,小声说:“你发热了,我先给你擦擦降温,待药煮好了再给你喝。”

  萧矜松开他的手,只觉得肩胛骨被湿湿凉凉的发尾扫过有些痒,他挠了一下浑然不在意,声音含糊道:“发热而已,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你不必管我,快去睡觉。”

  “不成。”陆书瑾道:“杜医师特地嘱咐过,此事马虎不得,你继续睡吧,我就在这守着。”

  萧矜正是意识迷糊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话,已然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书瑾将布巾拿去重新洗了洗,从他的肩膀一路擦下来,避过伤口擦了手肘手腕,而后将他的手置在掌心里。

  萧矜的手比她的大上一圈,手指匀称修长,掌心处有薄茧,血液凝固在指甲缝里萧矜洗得不仔细,没洗掉。

  陆书瑾就坐在地下的被褥上,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细细擦着,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去擦指甲缝里的血,十足的耐心,整只手擦完费了好一番功夫,捏在手中有一种湿乎乎的炙热。

  她看着萧矜的手指,心想着,这双手看起来那么漂亮,刀子耍得也厉害,何以字写得那么丑呢?

  后转念一想,他是用左手写字丑,指不定右手写的字是另一番模样。

  陆书瑾又把他的手翻过来,借着微弱而柔和的光去看他的掌心纹路,指尖往其中一条线上描摹过去,想起院中的老嬷嬷说掌中的这条线越长,命就越硬。

  萧矜掌中的这条线就很长。

  她柔嫩的指腹划过去,许是??x?让萧矜觉得掌心痒了,手指微微蜷缩,像是隐隐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似的。

  陆书瑾怕惊醒了他,赶忙抬头去看,忽而对上萧矜的眼睛,稍浅的眸色中倒映着在牙白色的光芒,正直直地看着陆书瑾。

第37章

  陆书瑾背上小书箱站在门边冲萧矜说了一句:“萧矜,我去学堂了。”

  萧矜的眼睛没那么黑, 色泽要比常人稍微浅淡一些,往往这种眼瞳的人盯着人看时,难免会让人觉得凉薄。

  但萧矜并非如此,许是跟他平日里的性格有关, 他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温度的, 这会儿盯着陆书瑾看, 即便脸上没什么表情, 也显得相当专注温和。

  陆书瑾的心跳猛地一滞,不知是被抓包之后的慌张还是什么, 匆忙撒开了萧矜的手。

  萧矜眨眨眼, 恍然回神,声音还是喑哑的, “怎么不去睡觉, 这大半夜的,忙活什么?”

  她起身将布巾又洗了洗, 借着昏暗的光线掩一掩有些慌乱的眼眸, 稍微平复了心绪之后才转身过去,说道:“杜医师说,万不能让你出汗浸了伤口, 走前特意叮嘱我今夜要仔细照料。”

  陆书瑾又在被褥上坐下,床榻的高度正正好及她的下巴,让她与躺着的萧矜平视, 她朝萧矜摊开手掌, “把另一只手给我。”

  萧矜没给,还将手握成拳往里面藏了藏, 说道:“杜老头就是太大惊小怪, 总觉得我身子骨差, 我好着呢,你今夜受了惊吓,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陆书瑾捏着布巾看了他一会儿,没再与他争辩,而是敛起眼眸说道:“既然你不愿让我擦,那我将门口的随从喊进来一个,总归不能对你发烧坐视不理。”

  她说着便要起身,忽而衣袖被拽住,低头望去,就见萧矜微微皱眉,放缓了语气说:“我没有不愿让你擦,只是不想你劳累。”

  “我不累,我又没受伤,何须你来担心我?”陆书瑾于是又坐下来,顺势将他的另一手捞过来,说:“这种降温的方法是很有用的,我以前生病高热吃不了药,就是用凉水一遍遍擦身子,才不至于烧坏脑子。”

  萧矜觉着左肋的药效退了,疼痛一阵一阵地涌来持续不断,让他的情绪变得狂躁,但他偏头看去,见陆书瑾坐在床边露出一个脑袋,捧着他的手细细地将指甲缝里干涸的血迹擦尽,他身上那股因疼痛掀起的燥意又消散了。

  “为何吃不了药?”萧矜问。

  陆书瑾从容地回道:“因为没人给我买药呀。”

  萧矜听后却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日后你想吃什么药,我都给你买。”

  “多谢。”陆书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漂亮的杏眼弯起来道:“但我不怎么想吃药,你可别咒我。”

  萧矜没笑,他身子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干什么,但瞬间就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又倒回去,拧着眉抽一口气。

  陆书瑾赶忙道:“你千万别乱动。”

  她将布巾洗一遍,重新擦了擦萧矜的额头,见他脖颈的隐隐爆出青筋,将那剧烈的疼痛咬牙扛过去之后,抬眼看来的眼眸竟有些湿漉漉的,平添些许可怜之色。

  她心念一动,随口问道:“很痛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再说废话,剖肉刺骨怎么可能不痛,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闹得萧矜这会儿睡不着。

  正想着,就听萧矜轻哼一声:“不过尔尔,感觉不到疼痛。”

  陆书瑾又想笑了,她从前情绪寡淡,对人笑也是出于礼节,但在萧矜这不知道为何,听他说话,看他神色,都想笑。

  “我去看看药。”怕萧矜看到她弯唇误会自己在嘲笑他,陆书瑾搁下布巾转身去了屏风另一头的书桌旁。

  汤药咕噜咕噜地滚着,热气直往上飘,陆书瑾用布垫着打开盖子,浓郁的苦涩气息迎面扑来,药已完全熬成了褐黑色,她倒在碗中,把药放在窗口边,尽快冷凉。

  回到床边坐着,萧矜还睁着眼睛,这会儿倒没有先前马车里那有气无力的模样了,睡了之后恢复些许精神,他眼睛一转又盯住陆书瑾,说道:“你爹娘什么时候过世的?”

  她没想到萧矜会好奇这些事,愣了愣说:“我出生后没多久,他们就因为走商突遭横祸,再也没回来,四岁之前,我都是被祖母养着的。”

  “后来呢?”萧矜又问。

  陆书瑾接着道:“后来祖母过世,家中无人,姨母便将我接去了她家中,我便是在姨母家长大。”

  萧矜像是存心想了解她的过去,问题一个接一个,“你姨母如此苛待你,又为何让你去念书识字?”

  “去过两年书院,学了识字,之后便再没去过了。”陆书瑾说:“我住的那个小院,以前是间书房,后来被废弃,里面搭了张床便让我住在其中,那些架子上的书我都可以拿来看。”

  “你这般聪明,你姨母就没有想过好好栽培你,指望你出人头地吗?”

  “我很少能见到姨母,我住的地方偏僻,她不常来。”陆书瑾语气如常。

  萧矜却觉得不能再问下去了,即便陆书瑾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他却越听越心闷,一想到陆书瑾被仍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生活十来年,病了连药都没人买,心中就好像憋着一股气。

  但这股气落不到陆书瑾的头上,更不可能往那完全素未蒙面的姨母撒去。

  萧矜哎呦一声,觉着肋骨的伤又开始痛起来。

  陆书瑾见他受难,又帮不上什么忙,心中也有些闷闷不乐,对他道:“待会儿喝了药,你再吃一颗安眠的药丸。”

  “我喝了药,你就去休息,知道吗?”萧矜说。

  陆书瑾点头。

  “把药端来吧。”他道。

  陆书瑾去端药,夜间寒冷,在风口吹了那么一会儿,汤药就凉了大半,端到萧矜的面前,他立即就要半坐起来。

  但起身时需用到腰腹的力量,必会扯动伤口,他一动身上就钻心地痛起来,额头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书瑾赶忙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道:“你别乱动呀。”

  她先把药碗放在窗边的桌子上,用布巾过了凉水,将他的额头耳后脖颈擦一遍,时刻谨记着杜医师说的万不能让他的汗浸了伤口的话。

  她动作已经熟练,萧矜却不配合,还将头一低夹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碍事,先让我喝药,别忙活了。”

  萧矜坐不起来,更不可能躺着拿碗对抽,于是陆书瑾就拿了汤匙来,说:“我喂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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