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你,”贺勘嘴角动了动,看去后门,“猜到外面有人?”
孟元元点头,同时将包袱换上左手上。
贺勘颔首:“这件事了结了,不用担心他们会再来找你。”
所以,她知道有催债的人,可是却不说与他求助,而是自己一个人想办法,不顾秦尤的凶狠拉扯,撑着时候等真相大白。因为,他一直的忽视,她觉得他不会站去她那边。
心中被莫名的复杂纠缠,贺勘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去暖阁等着我。”他道了声,随即转身。
“我,”孟元元唤了声,往人身影看了眼,“我要出去一趟。”
贺勘停步,回身打量她:“就这样出去?”
闻言,孟元元才低头看,自己的衣衫早被拉拽的不成样子,头发同样散落下来。这样子,的确不好出门。
“这样,你有什么事就让兴安去办。”贺勘说完,大步离开。
冬阳高照,映着屋顶上的白雪刺目,屋檐滴滴答答的落着雪水,几只觅食的家雀儿落在不远处。
“少夫人,你有事儿就交给我。看你累了,先去暖阁中暖一暖。”兴安刚才可是捏了一把汗。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秦尤是什么祸害。那就是秦家败家子,当年说是一帮人出去学本事,去了权州,后来本事没学会,学了一身坏毛病。没了钱财糟蹋,就回到秦家,被秦老爷子打出了家门,不许再回去。
大概是秦老爷子过世,秦家把秦尤找了回去罢。
“也好,你帮我跑一趟,”孟元元笑笑,自己这样子过去,郜居反而担心,“就说我不舒服,再把这个交给那位阿伯。”
“阿伯?”兴安接过包袱,心中一松。
要真是上次的那位兄长,他回来可不知道该怎么跟公子回话。
眼看兴安走远,孟元元回到暖阁。刚才挤得满满的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个。
炭盆里的炭已经烧得差不多,表面起了一层浮灰,热量已不如方才。
她刚想蹲下,便听见身后门响,回头就见着进来的贺勘。他不是去前厅待客吗,这么快回来?
他也在看她,随后两步到了她面前,手一探攥上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
“我看看。”
第15章
一日中最明亮的时候,光线从窗纸透进来,映着窗边的两道身形,在地上投下影子。
孟元元手指下意识蜷了下,一时未反应上来贺勘要做什么。就见他细长的手指撩开她的袖口,随即眉间皱了下。
她的手很凉,有一种冰晶一样的清透感,又很软,一用力会捏碎般。白皙的小臂上,此时显出一圈浅红色的攥痕,已经开始发肿,是方才秦尤狠力拉拽而留下的。
白玉一样的小臂,那痕迹着实有些触目惊心,这还是伤痕未全部表出来。
“很疼?”贺勘问,腰身弯了几分,更看清那处伤痕。
两人极少离这样近,他低下的额头几乎要碰触上她的,浅淡的光线将两人线条柔和的萦绕。
“嗯?”孟元元仰脸,对上那双总是清淡的双眸。
下一瞬,他的手指在她手臂上点了下。感受到那一点碰触,她身子一僵,随即将自己的手臂往后抽离。
“嘶。”手臂扯得发疼,孟元元忍不住吸了一气。
手腕还握在贺勘手中,他眼皮轻掀,瞅去她的脸上,后面轻轻松了手。定然是很疼的罢,女儿家的筋骨总是娇弱。
他手里攸地一空,手臂还托在原处,本还想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不知为何,就刚才她的举动,竟让他感觉到一丝排斥。
“涂些药罢。”他松开另只手,掌心里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孟元元往后退了步,浅浅道声:“谢公子。”
她的手指伸过去,轻巧的从他掌心捏走了药瓶。适才慌乱中不觉,如今着手臂的确是火辣辣的疼,秦尤对她可真是下了狠手。
又是一阵沉默。
贺勘轻咳了声,开口:“这件事,我会让人处理妥帖。”
这句话他先前也说过,只是没放心上,后来事情多也就忘了。如今看来是他错了,这秦尤还不知将秦家的那点基业糟蹋剩下多少?那可是秦父一辈子的打拼。
他该信她的。
闻言,孟元元只淡淡嗯了声。秦家的事,她不会去管,她只是按照秦母的嘱托,照顾好秦淑慧。
“那张婚书?”她开口,声音中难掩的轻颤。
贺勘习惯的后背手,试到了袖中的那纸婚书。想起前日,她与他说的放妻书。
当时他觉得她是胡闹,如今看来她只是想自救,认为脱离秦家,秦尤就无权将她抵掉。她之所以这样做,有害怕的原因,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心中也认为,他不会认她罢。
“过几日罢。”他道。
孟元元有些摸不清他这话的意思,现在也不好过多追问。心中生出疲惫,想着快些离开。
现在的她,不管是心力还是体力都有些撑不住,很是需要平复一下。
“这样的话,公子忙罢。”孟元元对人颔首,算是药瓶的感谢。
贺勘看她,唇角抿成直线:“我送你回去。”
“我想坐一会儿。”孟元元轻摇头,算是委婉拒绝。
“那,”贺勘话音一顿,“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心中轻叹一声,他转身离开了暖阁。
推门时,他不禁回了下头,看见那片柔弱的身影似乎晃了晃,要倒下一般,再定睛一看,又好像没有。
剩下孟元元自己一人,她疲累的坐去凳子上,没有人在,她也就不去强撑着早就无力的双腿。她的心里,远不比面上那样平静。
于贺家这样的门第,自然不会明白她刚才的抗争,赢了就是生路,输了就是无尽的黑暗。
她想拔开药瓶的塞子,可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成功,还差点从手里滑落。
咕噜噜,药瓶还是滚到了桌几的另一头。孟元元喘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
至少,她现在摆脱秦尤了。以后慢慢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孟元元回轻云苑,是贺勘安排的婆子送回去的。一路上的平静,方才的闹剧丝毫没有破坏大宅的热闹,锣鼓依然。
轻云苑,秦淑慧已经等在院中,从蓝夫人口中得知,她哪里还顾得上用膳?慌忙跑了回来。
“大哥他怎能这样?”秦淑慧哭着抹眼泪儿,抽抽搭搭,“都把地卖了,还要卖人。”
逃出来的时候,心里不愿相信,如今亲耳证实,那种难过无以言表。
孟元元如今情绪稍稳,坐在自己床边,手里攥着药瓶:“别哭了,说说宴席上有什么趣事儿?”
秦淑慧摇摇头,坐在孟元元身边:“我都不认识,也没人和我说话。嫂嫂,我帮你上药罢。”
小姑娘打开瓶塞,往自己掌心倒了几滴药油,然后对着手搓着。
孟元元撸起袖子,露出已经肿起的手臂。秦淑慧两只手落上去,帮着轻柔慢捏,时不时问上一句疼不疼?
“亏得有二哥在。”
要说今日治了秦尤,最后的确是贺勘出手。孟元元没想到他会直接不管秦尤,任由那要债的把人带走。他那句话,她也还记得。
他说,就算处置她,也是他这个丈夫来。
大概也是这句话,彻底让追债的放弃了她。
秦淑慧手里力气放松,偷偷拿眼看孟元元:“嫂嫂,大哥会不会被那些人打?”
“不知道。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来收场。”孟元元道。
大概这就是亲兄妹,不管哥哥如此作恶,妹妹心中总残存着一点儿希冀。这让她也想起自己的哥哥,对她是真的好,可惜同父亲一起出海航运,再没回来。
说起秦尤,孟元元觉得他迟早也会对秦淑慧下狠手的。一个连祖宗基业都毁掉的人,还能指望什么?
秦淑慧低着头,一直转着手里的小药瓶,也没再问。
白日的这桩闹剧在蓝夫人手里被压下,让知道此事的人都闭紧嘴巴,尤其是融氏,被罚去跪祠堂反省。是以,府中还是热热闹闹的给老太爷过寿,那处戏台子更是一直唱到晚上。
外头的热闹与孟元元无关,她站在檐下。右臂现在反上疼来,不太敢动。
这时,垂花门下跑进来一个人影,步伐轻快利索。
“少夫人。”兴安才跑到院中,就冲着站在檐下的女子喊了声。
孟元元赶紧往四下一看,察觉没有人在,才往前轻迈两步,小声提醒:“又忘了?莫要这样叫我。”
兴安抓抓脑袋,笑道:“公子今日不是都认您了吗?为何叫不得?”
他可是站在贺勘身后听得清楚,说了丈夫妻子之类,那不就是承认?
“好了,照我说的做就好,”孟元元笑,话回正题,“去茶楼见到阿伯了,他是不是等在那儿?”
“是一直等在那儿。”兴安点头,从身上掏出一四方纸来,“一再问我你有没有事,还说要过来看你。”
“他来了?”孟元元心口一提,自己这样子,让郜居看见了可不要担心?
兴安摆手:“没有,我说府中老太爷过寿,郜阿伯也就明白了意思。后面问店家借了纸笔,给夫人你写了封信。”
孟元元伸手接过叠的方正的纸片,隐隐透着些墨迹出来:“让他久等了,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兴安回想了下,道:“他说古先生有事回了乡下,大概年底才能回来。”
古先生,大概就是郜居所说的那位下过西洋的先生。没想到今日这场乱子,竟也这样和人错过。
“屋里有茶,进去暖暖。”孟元元将信纸往袖中一塞,抬手指指屋中。
兴安本来跑了一路,是有些冷,听了关心的话心中一暖,尤其看见正屋桌上真的摆着茶壶,便知不是随意的客套话。也就想起在红河县的时候,孟元元对他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道,“当初夫人帮我,我都还一直记得。”
那件事谁也不知道,他家的小弟在一家店里做学徒,结果犯糊涂偷了东家东西,被人当场抓住,不但被打了一顿,还要求赔偿弄坏的东西。兴安赔不起,更是不敢告诉贺勘,怕贺勘厌恶偷盗行径,连着将他也赶走,那次是孟元元伸手帮了他。
弟弟领回了家,他也还继续跟着贺勘。这份情他一直记着,所以许多人说孟元元如何如何,他是不信的。
经他一提,孟元元才想起这件事。有时候举手的一件小事儿,却让人惦记这样久。
“对了,少夫人托我送的东西,我也给了那位阿伯,让我回来跟你道谢。”兴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