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色氤氲 第20章

作者:望烟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外头站着一个清秀少年,见她出现弯腰抱拳行礼:“娘子好,我家主人刚才听到你的琴声,想看看你的琴。”

  孟元元端详着少年,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他说自家的主人,这船上的话,那不就是贺滁?

  少年一直等着,她只能抱上阮琴前往,一路由人领着上了楼阁的二层。

  才上了半截楼梯,就听见上头的说话声,一个男人道:“我道昨日听到两声琴音是错觉,不想竟是在船上。”

  “没想到大人也喜好琴乐。”另一个声音说着,是贺勘。

  “只是略有涉猎罢了。”男人哈哈一笑,正是去往权州上值的贺滁。

  楼梯处的脚步声,让上头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孟元元只能跟着上了二层。

  一上来,她看到了几步外的贺勘,一如既往面上无波。

  而在贺勘前面,一位中年男人站在窗边,透过窗口看着茫茫江水。闻听脚步声,便回过头来,第一眼看去孟元元怀中的阮。

  少女素手抱琴,完完整整的一张阮呈现出来。船舱的光线极好,琴身面板上的螺钿熠熠璀璨,夺目不已。

  “螺钿紫檀阮咸,出自前朝名士之手,”贺滁不由赞叹一声,上前两步,“果真好琴。”

  孟元元双手下意识收紧,将琴往身上揽。

  “能否给本官看一看?”贺滁问着,全部目光都在阮琴之上,尽是惊喜与赞叹。

  “是。”孟元元双手一抬,小心把琴送出一点儿。

  对方已是等不及,双手即刻接过,托着阮便到了窗前,细细观赏、琢磨。

  孟元元手里一空,缓缓落下手臂,眼睛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琴。贺滁说的没错,这把阮是绝世名品,当初父亲费了很大心思才寻到,送给了母亲。

  那边,贺滁忍不住一声声的赞叹,一遍遍摩挲着琴身,爱不释手。

  “好,很好。”他心情愉悦,干脆就坐在那儿,抬手弹了起来。

  男人弹阮与女子相比很不一样,更显力量与豪情,连带着琴音也高亢许多。

  然而在孟元元听来,完全感受不到琴声震撼,而是心里点点发冷。贺滁懂琴乐,他看上了她这把螺钿紫檀阮咸。

  果然,贺滁一把按住琴弦,乐声戛然而止,脸上仍是意犹未尽:“好阮,比我家中收藏的那几把强出太多。”

  眼看着他继续观赏阮琴,完全没有归还之意。孟元元心底是发急的,她知道这些权贵只要喜欢上什么东西,便会想方设法得到。

  万万不行,她爱惜那把阮不是因为多名贵,而是因为深刻着自己那段美好的过往,与家人点点滴滴的温暖。

  一旁,贺勘看着孟元元,女子侧脸恬静,清灵的眼睛一直盯着阮琴,眼底难掩紧张,双肩紧紧绷着,好似怕阮被抢走。她听小妹说过,这把阮是孟母留下的遗物。

  他往她靠近来,衣袂相碰在一起。

  孟元元感受到轻微的碰触,随后略有僵硬的侧过脸看他。

  是不是,这次他也不会帮她?他那大好的前途,若是将螺钿紫檀阮咸顺水推舟送给贺滁,必定是锦上添花……

  “元娘,”贺勘低声唤着,握上她冰凉的手,感受到微抖,“我来。”

  紧攥起的手蓦然被一方温热包裹,孟元元看着那双从来没参透过的深眸。下意识浮现在心底的,是他对她的不在意。

  贺勘低叹一声,他看到她的眼中,没有对他的信任。

  “大郎,”窗边,贺滁唤了声,“这把螺钿紫檀阮咸,可否割爱?”

  他问的是贺勘,而不是阮的拥有者孟元元。

  孟元元脑中嗡的一声炸开,眼前就和她方才想的一模一样。她张口就想拒绝,手心被人攥了下,制止。

  而后,贺勘不着痕迹的松开她的手,迈着稳当的步伐往前两步。

  “伯父,其实这阮是元娘的。”

第21章

  孟元元眼看着比自己先一步出去的贺勘,他的身形高挑,正好挡在她与贺滁之间。因着他垂下衣袖的遮挡,自己的那把阮只看得见半边面板,一段柔和的圆弧,上头的螺钿在光线下闪耀,美轮美奂。

  贺滁的目光终于从阮咸上移开,落在面前的年轻男子身上:“元娘?”

  这才往站在楼梯口处的女子瞥了眼,一身碧色,看上去温婉安静。似乎也在心中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贺勘不亢不卑,眸光在阮咸上一扫而过,“是她娘的遗物。”

  贺滁眉间皱了皱,眼底明明就是不想放手。如今,一般的金银财宝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他现在想要的更像是一种境界,被人称颂为名士。手里这件阮咸已有两百年的岁月,经久的沉淀,让它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底蕴,任何一个名士都会移不开眼。

  “据我所知,这把琴百年前已经消失,无人知其踪影,你母亲缘何得来?”他问,看去楼梯口的那抹身影。

  闻言,孟元元先是对人行了一礼,随后落落大方走上前来:“大人说的没错,百年前天下大乱,彼时无数珍宝不知所踪。其中大部分,更是流落出大渝。”

  话音一落,贺滁脸上凝重起来。他自是知道那段历史,两朝皇权更迭,兵祸灾乱,民不聊生,无数的文化瑰宝在那段时候泯灭。想想着实可惜,那些可都是辉煌的传承。

  孟元元见人不说话,抿下嘴角接着说:“螺钿紫檀阮咸并非偶然所得,而是家父多年的寻觅,最后在南洋一处岛国上找到,当时琴已经不成样子,好在后面修复好了。家母自幼习阮,恰是我出生时,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这阮是她孟家光明正大寻回来的,甚至可以说是父亲救了这把阮;再者,这是夫妻鹣鲽情深的见证。贺滁挂有名士美名,自然做不出这种生抢生断的恶事。

  贺勘眼睛眯了下,面上不变,对贺滁道:“伯父,那场乱事流出去不少瑰宝,这个我也知道。”

  “是啊,不少呀!”贺滁语调中满满的遗憾,不知是为那些瑰宝,还是手里这把琴。

  贺勘往人脸上看了看,唇角微微张启:“不过,我也查到了几件现在的下落,要说寻回来也不难。”

  “哦?”贺滁来了兴致,脸一抬问道,“说来听听。”

  贺勘颔首,一派后辈对长辈的礼数:“我会细细写下来,交给伯父过目。只不过,要派船出海一趟,毕竟大多在东洋与南洋。”

  “这个自然。”贺滁笑,他堂堂市舶使,派船出海,这不轻而易举的事吗?

  而且,对于这个堂侄儿,他总觉得人稳当,说出的话必然是可信的。就算以后没有他的提携,相信也是大好前途。

  “还有,”贺勘走到桌边,给瓷盏斟满茶汤,“伯父这次在家中教了我许多,您此番去权州上任,侄儿也有东西送您。”

  他给楼梯处的兴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下了楼去。

  “教你些东西,也是想让你知道以后该怎么走。”贺滁长辈的口吻,眼中有着赞赏之意。要是说与家中那几个不争气的听,能有一个听进去的?

  “总要谢谢伯父,”贺勘双手敬茶,送到贺滁面前,“侄儿得到一副吴丘子的庐山图,赠与伯父表谢意。”

  “那臭脾气的道人?你有他的画?”贺滁双眼发亮,当即放下手里阮咸,接过了面前茶盏,“他如何肯给你?”

  贺勘余光在阮咸上一扫而过,温文退后一步:“机缘巧合罢了。”

  一番话下来,贺滁有了兴致,不管是对去寻找那些流落的珍宝,还是面前名家的画作,说着自己的见解。而面前的晚辈很是会聆听,也会适时请教他,让他很是舒心。

  没一会儿,兴安上了二层,走过来将一幅卷轴交到贺勘手上。

  “兴安,把桌上收拾了。”贺勘接过画轴,手指一勾解了捆绑的线绳,展开便往桌面上铺开。

  兴安也利索,当即抱起阮咸冲着孟元元就送了回去。

  孟元元双手接过,阮咸落入怀中的时候,心也跟着落了回去。不知为何,觉得这阮似乎重了些。

  那边,贺滁得了别的,也就没再说什么。一把阮咸,真的弄到手,传出去是他从侄儿的女人那里抢的,得不偿失。再说,以后的京城贺家,还指不定要靠着身边的贺勘。

  见贺滁与贺勘正研究着那副庐山图,不再去管其他,孟元元便欠了下身,遂沿着楼梯回到了一层。

  短短的从南岸到北岸,事情发生在极少的功夫,可她觉得像过了很久似的。

  她抱着阮,手指发紧。若是方才贺滁想留下着阮,她一定不会放手,虽然知道对方权贵,并不将她放在眼中。

  只是贺勘的出手倒在她意料之外,与他之间,说好听点儿他不会干涉她,难听点儿他从来对她就不在意,管她是做了什么,失去什么。而且还是将来他需要借力的京城贺家,他没想过会因此而惹怒贺滁?

  兴安跟在后面:“少夫人,先回房坐坐罢,一会儿船就会到北岸。”

  孟元元应了声,悄悄舒了口气。

  船到了北岸,已是晌午,风较之前小了些,码头上寥寥几个人忙碌着。

  孟元元刚准备下船,一个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摆着两盘菜肴,一碟爽口小菜。进来也不多说话,对她弯弯腰,随后一样样的摆到桌面上。

  “娘子请用。”下人说完,退出了房去。

  房门刚一合上,又被人重新从外面推开,这次进来的是贺勘。

  他站在门边,看去桌上盘碟:“回府还有一段路,用过午膳再回罢。”

  孟元元往前站了站,眼睫呼扇两下:“适才多谢公子解围。”

  到底有他开口,事情才这样顺利。也不知他那副吴道人的画,是原本就要送贺滁的,还是帮她解困而为之。总之,这声谢是必要的。

  她在他面前作了一福。

  贺勘垂眸,看见女子微曲的腰身,乌亮的黑发,明明是很近,触手可及,可就是觉得生疏。她说谢他,可这些不是夫妻间该做的吗?

  那么旁人家夫妻如此情况下会怎样?妻子定然会觉得委屈,继而诉苦,缠在丈夫身边轻声细语的,让人去哄。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因为她没有跟他诉苦,更不会缠着他,甚至脸上看不到一丝委屈。

  “谢什么,”贺勘收回思绪,撩袍坐在桌旁,“本就是你的东西。”

  孟元元的目光随着他动。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今日若他袖手旁观,结局还真说不定。而且,他当着贺滁的面,叫了她的名字,不怕传将出去,耽误他议亲?

  她走到桌边,见到桌上摆着两双筷子,心内些许疑惑:“公子不用陪同贺大人?”

  “京里来了人,大人正在处理,你坐罢。”贺勘简单道。

  孟元元想了想,提着裙子坐去了对面,手里拾起筷子分成两双,其中一双摆去贺勘面前。

  一素一荤一汤,简简单单的菜肴。

  “我要跟着船往下走一段,指不定哪日回来,”贺勘先开了口,细长的手指捏起筷子,“回头你跟淑慧说一声,我回来就去看她。”

  孟元元端着瓷碗嗯了声,这是第一次和贺勘两个人吃饭,莫名觉得哪处都不对劲儿。

  她捏着调羹舀了百味韵羹,随后送进嘴中。软滑的汤羹在口腔里融化,无比鲜香,尤其是细腻的鱼肉,当真美味。

  好吃的东西总会让人心生愉悦,孟元元亦然。许也是饿了,便就端着碗静静进食,不言语,姿态端秀。

  贺勘瞅着她吃的好,盯着自己面前的汤碗,似在思忖真有那么好吃?想着,却也舀了一些送进嘴里,还特意在舌尖品了品。

  确实,是很好吃。

  “你是一路背着这把阮到州府来?”贺勘放下调羹,要说那阮琴重也不重,只是背在身上有些费事,尤其孟元元抱着的时候,总感觉比她半个人还高。

  孟元元放下瓷碗,不自觉揉了下右臂:“是。”

  那是剩下的唯一一件和家人有联系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她不知道这两年自己模样变化大不大,希冀着万一在某处,父亲或是大哥认出这把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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