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秦淑慧站起来,疑惑的看着箱子:“这是什么?”
“这是公子给慧姑娘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全是海外来的。”兴安笑着道,手指一勾,便打开了箱盖。
里面是些精致的小物品,的确不是大渝常见的小玩意儿。
秦淑慧一样样的拿出来看,没一会儿摆了一桌子:“这是什么?”
她翘着脚尖,从箱子底拿出一个小匣子。还不待打开来看,就被一只手给夺走,抬眼看去正是自己的二哥。
贺勘手指一蜷,小匣子收进自己掌中:“这不是给你的。”
秦淑慧哦了声,也不在意,抱着自己的东西一遍遍看着,眼中尽是喜欢。
空箱子被兴安收走,带出了房去,桌面上满满当当。
贺勘碗里的茶已经喝尽,将空碗往旁边一推:“我来考考你。”
正玩得开心的秦淑慧脸上一垮,抓抓自己的脑袋:“天晚了,下回罢。”
眼看贺勘抓起一本书,是不准备通融的意思。她心里叹了一声,往日这个二哥可都是很忙的,何曾这样坐着一直不走?今日是怎么了?
正想着,珠帘被挑开,有人走近屋来,兄妹俩几乎同时抬头去看。
进来的是竹丫,手里托盘上搁着药碗。
贺勘收回视线,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册,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考小妹什么问题,可就是想留下来再坐一会儿。
一声琴音恰在此时响起,于黑夜中蜿蜒着清脆的余音。也就是短短的几个琴音,过后缓缓落下恢复平静。
是从西间传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孟元元之手。
贺勘手中书本落回桌上,转头看去晃动的珠帘,只是他这个位置并看不到西间的房门。
从进到轻云苑,他还没见上孟元元一眼。她明明就在房中,却不出来一步。
过了一会儿,又是阮琴的几个音节,只是这回音色低沉了一分,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迟疑。有时候,听琴是能感受到弹琴人的心境如何。
“二哥,”秦淑慧喝了药,坐在对面久等不到贺勘出题,小声唤道,“你想考什么?”
“哦,”贺勘回神,往小妹脸上看了眼,“出门前教你的两首诗,背来听听。”
秦淑慧眨眨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明日给你背罢,我看二哥很累了,方才一直盯着房门在发呆。”
“瞎说,”贺勘皱下眉,正经了脸色,“赶紧背。”
秦淑慧眼看逃不过,苦着一张脸,内里搜肠刮肚的想记起那两首诗:“嗯,关关雎鸠,呃……”
没背过两句,小姑娘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一副困倦样子。
贺勘无奈,面对妹妹又不好像斥责旁人那般,只能将书往桌上一放:“不用背了,抄十遍。”
话一出,秦淑慧直接没了睡意,又不敢顶嘴,只能心里嘀咕,这个二哥怎么今日就非赖在这儿不走,抓着她不放,出门回来他都不累吗?
好像看出她的委屈,贺勘站起来:“明日再说罢。”
说完,他出了东间,的确是天晚了,该回去了。
夜晚风冷,贺勘走到正屋门边,檐下灯笼被吹得摇晃,光影在地上时明时暗。耳边,不经意又是一声琴音钻入,这次比方才的那声清脆且鲜明。
他顿住脚步,回身看去西间,房门还是他进来时样子,半开着。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还抓着刚才的小匣子。
想了想,他折步往西间走去,脚步放轻,袍角随着步伐轻晃。
几步走到房门外,隔开敞开的门缝,也就看见了坐在桌前的纤瘦身影,背对着房门,怀里抱着五弦阮咸。仿佛并没有察觉到门外他的脚步声,她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拨着,随后停下来静静想着什么,而后捞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元娘。”贺勘手指微蜷,在门板上轻敲两下。
桌边的女子回过头来,烛火映着她柔美的面庞,纤巧的肩头落着一缕发丝,娇媚清雅。
第23章
“公子。”孟元元放下阮琴,盈盈起身。
西间本不大,走个几步就能丈量过来。
贺勘进了房来,往前两步就到了孟元元身前,一眼瞧见了桌上的纸张。纸上墨迹未干,印着一手娟秀的小楷。
这样看,她的字当属于好看的,不若男子的笔锋刚劲,她手下的字更加柔美,有些像她的琴音那般柔和。
“琴谱?”他随意捻起一张纸,拿到眼前看了看。
孟元元往他看了眼,随之后退一步,与人离了些距离:“无事整理一下。公子有事?”
客气的对话,没有夫妻间的熟络。
“你的手好了?”贺勘问,放下手中的琴谱,他视线落在她右臂上。
孟元元下意识摸上小臂,闻言客气笑笑:“好了。”
又是静默,两人间相隔两步远,个头差得明显。男子身形颀长,比女子足足高出一头有余,此时落在地上的影子倒是纠缠在一起。
“还是仔细看看的好,我看那日肿得厉害。”贺勘落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抬起,“我给你看看。”
话音落,孟元元摇摇头:“没事了。”
可贺勘没听,上前一步攥上了她的手腕,对上她的眼睛:“你适才弹琴有些迟钝,许是还没养好。”
一双弹琴的手怎能不好好养着?那日秦尤的力道,更像是要给她把手折断。
他见她没说话,这才轻轻掀开她的袖口,褪到了臂弯处,露出那截纤细的小臂。果然,上头的淤青还未完全褪去,只是消了肿而已。
“要缓上两日才能退下去。”孟元元被人这样攥着手臂,稍感到不自然。
虽然两人有过最亲密的事,但那都是在熄灯后的床帏间,彼此都看不见,而这种光明正大的亲近举动实在不多。
贺勘试到掌中的手臂试图抽走,细细的手腕子在他虎口处摩擦着,带出一种说不出的微痒,不禁就收紧了一分:“是不是,秦尤总欺负你?”
这是他一路上一直在想的问题,当初他离开秦家回来,后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秦尤敢卖地,敢抵她,那还有什么恶劣事做不出?
是她聪慧跑了出来,要是没跑出来呢?
“他倒也不太回家。”孟元元如是说。
秦尤大部分时候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不是泡在赌坊,就是混去窑子,哪里会管家里?她又管不到秦尤,后来秦老太的离去,多少也是被秦尤的气得。
贺勘薄唇抿紧,深深看进孟元元眼中,似要找到些什么。可是没有,她明亮的眸中澄澈见底,没有对他的抱怨、诉苦,哪怕是失望。
这时,外间有了动静。
听声音,是郎中来给秦淑慧诊脉。
孟元元趁机抽回自己的手,随后拉下袖子遮住,顺着后退开,面上淡淡没有情绪。
贺勘收回手落下,掌中还残余着软软的触感:“淑慧说你们要去清荷观?”
“对,”孟元元应着,眼角躺着一抹沉静,“给公公婆婆祈福。”
年底了,两位老人家走的第一年,总该做些什么的。秦尤肯定不会给俩老祭祀,她这边安排着做点什么,也好让两老泉下瞑目。
也当是自己离开前,最后尽一份儿心罢。
贺勘颔首,有些事情他会忽略,可她总会记得:“也好,让你操心了。明日的话,我刚好要去临县,届时送你们过去。”
房外,兴安过来唤了声,说是老太爷让贺勘过去。
贺勘嗯了声,遂走出西间。
孟元元见人离开,自己走回桌前收拾。一通说话下来,也没了继续记录琴谱的心思,想着明日去清荷观该带的东西。
才把阮咸包起来,就听见脚步声进来。她回头看,见是贺勘又回来房中。
“元娘,让郎中给你看看手臂。”贺勘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阮咸。
孟元元往他身后看,见着背了药箱进来的郎中。
“坐下。”贺勘手掌落在孟元元的肩上,将她摁回到椅子上坐下。
郎中已经到了跟前,半旧的药箱往桌面上一搁,撩袍坐在孟元元对面:“娘子伤的是右臂?”
“是。”反应上来,孟元元先看了看贺勘,而后对着郎中微微一笑,“有劳先生了。”
“无妨。”郎中颔首,遂将一方软巾摆于桌上,让孟元元放上手臂。
郎中经验老到,隔着一层袖布,指尖在人手臂上捏捏拿拿,心中已然有了个□□。
见此,孟元元倒是生出几分紧张来。想着只是一些淤青,养几日就好了的,一时也不敢开口相问。
“怎么样?”贺勘开口问。
“骨头是没事,筋可能有些扭伤,”郎中语调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女子家的需好好将养,小小的毛病也容易落下病根儿,尤其是冬日。”
他说着,便顺手拾起桌上纸笔,开始写药方。
“先生说的是。”贺勘应道,垂眸就看见女子安静的面容。
郎中给的方子是草药热敷,晚上入睡前,巾帕用药水浸泡,然后包裹在手臂上热敷。除此之外,还叮嘱手臂要保暖,不能冻伤,否则容易留下病根儿之类。
孟元元认真听着,这几日手臂虽然慢慢转好,可是活动起来还是有些不对劲儿。
她抬头,正看见贺勘与郎中交谈。是没想到,他折回来原是让她看郎中。
这边郎中说完,背起药箱准备离开。
贺勘站在桌前,拿起那张药方上下看了看:“看来是需养些日子。”
孟元元揉揉自己小臂,是还有些发木,大概真像郎中所说,冬日里不容易好。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贺勘放下药方,说出这句话总觉得哪里别扭。
夫妻俩的,之间的对话总是客气又疏离。
说完,他看看她,便转身离开,还要去一趟贺泰和的博文堂。
“公子,”孟元元唤了声,瞧了眼桌边上的小匣子,“东西忘带了。”
“这个,”贺勘同样看去那个不起眼的小匣子,声音轻柔一些,“是给你的。”
收回视线,他抬步出了西间。
房中静了,孟元元坐回凳子上,不由伸手拿过那个小匣子。适才贺勘说这是给她的,给她的什么?
她手指一勾,打开了小匣子的锁扣,随后掀开盖子。匣子里是几缕琴弦,束在一起静静躺在匣子底。
先是一愣,因为着实没想到贺勘会给她这个。拿到手里,指尖下意识试探琴弦的材质,竟是最上等的鹍鸡弦,只这样捏在指间,便感觉到与那普通蚕丝弦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