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听到清荷观三个字,贺良弼不禁抬头往山上看,眉头皱了起来:“她可还好?”
贺勘眸中一冷,薄唇微启:“大人想知道,自己上山去看。”
此时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一旁的兴安不禁缩了下脖子,头垂得更低。
那边,贺家的两父子相对而站,之间萦绕着怪异的气氛。
贺勘无所谓的话语,显然让贺良弼恼火:“就这么跟我说话,逆子。回来一年了,还没懂得规矩?”
“大人既看不上,何必让我回来?”贺勘淡淡问,语气无波无澜。
既接他回来,那必然就是贺家需要他。他心中很是明白这个道理。
“你……”贺良弼气得说不出话。
他的子女众多,就没见过哪个敢对他这样无理。可是也没有办法,眼前的这个长子,是家里老太爷和另几个长辈看好的,连他这个父亲也动不得。
周围也不少人,有意或者无意往这边看着。
贺良弼敛了敛面色,双手往身后一背:“我还有公务,不便久留,把这些信给你祖父捎回去。”
说着,示意一眼跟随自己的仆从,后者恭谨上前,双手递上。
贺勘垂眸看了眼,轻一抬手拿过,也不多问。
见他如此,贺良弼也没什么好脸色:“还有一车东西,一同带回去。”
说完这些,人就转身离开,往官道上的马车走去。
没一会儿,那队人马沿着官道往东前行,与洛州府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贺勘随之也离开,手里一沓信封往兴安手中一塞,自己往马车方向走去,手里提着装有红豆饼的包袱。
兴安见人走开,小小的舒了口气,低垂的脸终于敢抬起来:“亏着没吵起来,吓死我了。”
一旁,孟元元当真见着兴安额上冒出细汗,正抬起袖子擦着。适才那一幕,她也看了个□□,贺家父子看起来关系并不好。
心中的那个疑问再次冒出,贺家这样的门第,为何会让嫡长孙流落在外?而贺勘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为何不回来,而是留在红河县的普通人家?
当然,这些只是随意的想想。那些事与她无关,倒是琴谱的事儿应该多上些心,快些完成。
“少夫人,我给你拿。”兴安笑着,接过孟元元手里的阮。
孟元元松开手,往四下看了看:“你这两日就在山下?”
“对,前方不远有个村子,借住在人家里,”兴安边走边说,下颌一抬示意着村子的方向,“你别说,这里可真冷。”
乡野村子自然比不上贺家那样的高门。
一行队伍启程回城,官道上犹有残雪,车辙碾过,带出轻微的咯吱声。
马车上,秦淑慧正苦着脸,手里抱着一本书,反复念着一句诗词,用这种方法想要强行记住。
孟元元坐在旁边,整理着自己的琴谱。一张张薄纸捻在指间,上头字迹清晰,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与贺勘的笔迹。
眼看着就要全部记录出来,她想着卖出去会有多少银钱。
“哎,”秦淑慧将书册往边上一扔,长叹一声,“我还是背不过。”
说着,就红了一双眼眶,也不知是难过,还是被自己急的。
孟元元往人看了眼,背书这种事只能下功夫,没有旁的办法。她小的时候也是背得辛苦,少有人会有贺勘那样的天资罢。
“我想还是干脆让二哥打我手板心罢。”秦淑慧垮了肩膀,自暴自弃,叹气连连。
小姑娘沮丧的样子很是可爱,鼓着腮帮子,像一只生气的兔子。
“背不过,先休息一会儿。”孟元元劝了声。
要说秦淑慧背书这事儿,她想起贺勘。甚少有事能让他生出别的情绪,但是这个小姑就能,每次见贺勘考秦淑慧,总能在他眼中看到火气。昨日不就是忍不住,冲着小姑教训。
秦淑慧依赖的偎去孟元元身旁,仰着小脸儿看她:“嫂嫂,你的哥哥也老对你生气吗?”
“会。”孟元元点头,兄妹间当然也会有摩擦的。
不过大多时候,哥哥都是守护她的。就像现在,贺勘是严厉,可若不在乎一个人,是不会管她的。
秦淑慧听着,来了兴趣:“嫂嫂家里是怎样的?也是和你舅父家那样的书香之家吗?”
“不是,”孟元元摇头,揽着小姑靠在自己身上,“孟家是商贾人家,从事些海上贸易。就是把大渝朝的东西船运出海外,再把海外的东西运回大渝。”
那时候家里还很好,谁不知道权州孟家呢?
秦淑慧听得入迷,又问:“嫂嫂的爹娘一定很好。”
“他们很好。”想起父母,孟元元鼻尖忍不住一酸,眼角沁出点点湿润。
两人各自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车厢内静了下来。有时候,谁也预料不到自己后面的命运,只是当事情真的来了,只能挺起肩膀迎接。
路上走得缓慢,等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过晌。
正经过城中长街,兴安跑到马车外,抬手敲了敲车壁:“少夫人,布庄到了。”
车内,孟元元掀了窗帘,露出半张脸:“好。”
她顺着兴安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间临街的两层铺面,门头甚是宽敞。
放下帘子,她看着愁眉苦脸捧书的秦淑慧,笑笑:“你先回去,我去布庄扯块布料,回头给你缝袄子。”
离开前抓紧点儿,一件袄子能赶制出来。这也是她答应过小姑的。
秦淑慧从书本后抬头:“那你早些回去。”
孟元元应下后起身下了车。
大雪过后的街上略显冷清,脚底的青色石板湿漉漉的沾着泥泞。
眼看三台马车继续往前,孟元元自己走进了布庄。
布庄伙计见有客来,利索着脚步上来迎接:“娘子里边看,店里全是些好货,还有大食过来的绫绢。”
孟元元颔首,自行走去架子旁,上头摆着各种花色的缎子。其中,一块浅玉色的入了她的眼,看上去甚是俏皮,适合秦淑慧那样的小姑娘。
见着不错,便决定买下来。
“元娘,你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闻声,孟元元转身看去,在布庄的里面那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柜台前,正看着掌柜双手铺开的皮料。
贺勘,他怎么会在这儿?
见她不动,贺勘自己走了过来,须臾间到了她的面前。
“走,过去看看。”他看着她,随后将她手里的料子放回架子上。
隔着近,他的手轻轻碰触上她的手腕。
第27章
手背上攸地一点微凉,孟元元手指一蜷,不着痕迹的端来腰前。
贺勘才将探出的手,只能顺势背去身后,喉间轻咳了声:“这块是给淑慧的?”
问的正是他方才放回架上浅玉色缎子,这样看着,上头织着桃花的纹路。
“是,”孟元元不着痕迹的往架前站了站,手里摸上料子,“给她做件袄子。”
“家里有绣娘,交给她们就好。”贺勘道声,视线看去女子细巧的手。
拿针线简单缝制些香囊帕子就行,这双手始终是用来弹琴的。
孟元元抿下唇没有说话。一件袄子虽说谁做都可以,但是代表的东西不同,秦淑慧是想父母,家人的亲情,不是只想要衣裳。
伙计利落的裁下布料,叠好先放去了柜台处。
“去那边看看。”贺勘示意铺子里间。
掌柜的也等在那儿,笑吟吟着一张脸:“娘子请看,这里可都是稀罕货。”
孟元元跟着进了里间,甫一迈过门槛,就感觉出了这里面与外间的不同。有名贵的绫罗,也有关外来的各种皮子。
而方才掌柜展示给贺勘的,就是一片白色的兔毛皮子。
贺勘拿起皮子往孟元元手上一送,问:“试试是否柔软?”
孟元元手里摸了下,皮毛柔软顺滑,应当是处理相当好的兔毛皮子:“挺好的。”
掌柜的听了,笑着道:“可不是嘛,这皮子软和轻便,做成臂套正好。平时套在手臂上,袖子一挡,外头根本看不出,暖和着呢。”
如此一说,孟元元也就明白过来。贺勘买兔毛皮子,是想做臂套,如此确合适。
相比于貂皮子,狐狸皮子,这兔毛的更加轻薄柔软,臂套皮子朝外,内里是软毛,套上了一点儿不显臃肿。
“好,就这块。”贺勘道声。
掌柜的忙应下,一边引着人再看去别的料子。贺勘也是难得耐心,听人嘴里头介绍着。
伙计过来,将皮子收好,随后做了记录。店里就有手艺很好的裁缝,会根据客人的要求做各种衣物裙帕,等约好的日子,东西做好了,客人过来取就是。
孟元元拿着自己选的布料,问伙计结账。
“娘子不是与公子一起的吗?”伙计放下手中活计,问了声。
闻言,另一边的贺勘回过头来,盯上孟元元手中的缎子:“元娘,算在一起罢。”
“不用,我自己买就好。”孟元元轻轻一声,随后走向外间去,对伙计道了声,“烦请算一下账。”
见状,伙计赶忙跟出去。
柜台前,孟元元掏出自己的银钱,买下了缎子。
正好,贺勘也跟着走出来,看见她与伙计钱货两讫。一块布料而已,她也要算得这样清楚么?
仔细想想,自从她来到洛州,从未跟他要过什么。她明明平日里也是有花销的,却是一直用着她自己的,她身上能有几个银钱?
“公子放心,您适才说下的我都记住了,晚些时候就让人送去府上。”店掌柜跟在后面道了声,笑中颇有些谄媚。
贺勘回神,对人颔了下首,迈步走到柜台前。
此时,孟元元整齐叠好布料,不经意往街上看了眼,竟是在街对面有一家雅乐馆,正有清脆的琴声出来。
“要不要去看看?”贺勘站在一旁问,心想她擅长曲乐,正好一路回来也可歇息一下。
孟元元收回视线,浅浅从柜台边退后:“公子去罢,我想先回轻云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