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相对于她的紧张,贺勘面上倒显从容:“我不是去赌,进去寻人总算平常罢?”
他低头,指尖扫开衣袍上的褶皱,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孟元元后推开椅子,走到他面前,试图阻止:“别去了,可以想别的办法。”
什么进去寻人?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赌坊里那些人就老老实实让他随意进去找?她是没进去过赌坊,但是听别人说过不少,秦尤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不会有事。”贺勘道了声,因为她简单的担忧话语,而浮出笑意,“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来。”
说着,他在她面前转身,拉开了包厢的门,下一刻走了出去。
孟元元站在原处,看着那扇拉门:“其实不必这般麻烦,只需一张和离书断的干净,不是吗?”
她低低叹了声,眸中缓缓爬满各种情绪,纠结着。
“哒哒”,敲门声响起。
孟元元回神,伸手去拉开了门,却是刘则站在外面。
“嫂嫂,刚出来的点心。”刘则说着,端着小碟摆去厢内的桌上。
孟元元对人笑笑,便坐回桌前。
刘则正是在这间茶楼做伙计,因为踏实肯干,东家很是重用。可能是贺勘吩咐过,他这才过来同孟元元说话。
“前日这里挨打的那个人,后来如何了?”孟元元抿了口茶,找着话说。
便是那天和兴安一起,见着被赌坊两个大汉殴打的那人。只记得最后人被打得满脸是血,再没敢看。
刘则想了想,笑着回道:“对面天天有人挨打,再平常不过了。”
茶楼的买卖,有时候也是要靠着对面的赌坊,是以那边什么热闹,这边总能知道。也因为如此,刘则一直帮贺勘打听着赌坊里面的事儿。
那里面最多的事儿就是输钱,人是越输越想赢回来。没有钱就问放债的借,也不管要收多少利息。自然,也有那些受不了的发疯,最后被打的人不像人。
刘则只当是闲聊,却不想孟元元心中起了忧虑。
“你知道公子进去做什么?”她问,贺勘是肯定不会赌钱的,而且秦尤也没在里面。
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便是她的那纸抵债契书。他进去是因为这个吗?
那里面的可不是良善之人,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她听兴安说过,赌坊中有密室,有时候里面死了人都没办法查,会被处理的干干净净。贺勘又不能在那种地方,道出自己的身份……
刘则自然不会知道贺勘进去做什么,摇摇头:“嫂嫂放心,二哥不会有事。”
孟元元扯了下嘴角,应了一声。
随后,她将窗扇打开一条缝,顺着看出去,就见到了守在赌坊外的那两个高壮的男人。而贺勘,已经进去了一段时候。
天色渐渐暗沉,西边的天空晕染出一片晚霞,血一样红。
孟元元手边的半盏茶再没喝过,已经完全凉透,那碟酥软的点心也是一块没动。
她打发走了刘则,毕竟对方还有事情要做,不好一直待在这里。但是人走了,脑海中却一直记着刘则说的话,赌坊里打残个人是家常便饭,几乎每日里发生。
已经等了一个时辰,贺勘说他至多会用一个时辰。可是孟元元一直盯着赌坊的门,始终不见着人走出来。
天下黑,外面的街道开始昏暗。
忽然,赌坊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两个守门的大汉立刻转身冲了进去,紧接着,街上的人便围了上去看热闹。
情形就和前日里一模一样。
孟元元的眼皮猛的跳了下,当即站起来,朝着包厢门跑去,因为太急,带倒了那把座椅。她一刻不停,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沿着过道,下了楼梯,冲出茶楼的前门。
此时,对面已经围满了人,孟元元跑过去的时候,根本进不去。只听见有人议论,说是里面有人想摸进账房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当场就被打断了一条腿。
正说着,那守门的壮汉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直接扔到了街上。人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他自己已经出不来声,只鼻子间哼哼着,一摊烂肉般。
孟元元拿手扒拉着人群,试图挤进去,可她一个瘦小的女子,根本没有力气。
还是几个热闹的人觉得没趣,自行散开,才露出点位置。
于是,孟元元看见了躺在街边的男人,体型高瘦,衣裳被血染透,头发散乱的趴在地上。
她跑过去,步伐凌乱,那不平的石板路,差点儿崴了她的脚。
“你……”孟元元只觉得眼前发晃,身子像被抽光了力气。
她蹲下身,伸手想去把人扶起来,手臂抖得厉害。
下一刻,一只手自后面攥上了她的小臂:“元娘。”
孟元元猛然一怔,瞪大眼睛回头看,见着了半弯下腰身的男人:“二,二郎?”
“是我。”贺勘应着。
他看进她的眼中,现在的她好像丢了魂儿般。
第50章
趴在地上的人抽搐一下,口里含糊不清着。
贺勘皱了下眉,双手过去托上孟元元的小臂,带着她站起来,随之手臂一展揽上她的肩头,撑开的斗篷就这样将她身形罩住。
“走罢。”他在她耳边轻声一语,彻底将她整个裹住在自己身旁。
原本那些看热闹的,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
贺勘将孟元元揽紧,另只手扒拉开挡着的人群,带着她离开了赌坊门前。
天暗了,街上行人不多。
孟元元被贺勘带着前行,他宽大的斗篷将她遮住,只能随着他的步伐。
他没事。
她侧仰起脸,看到他疏淡的脸,抿平的唇,绷紧的下颌:“你没事吗?”
问出这句的时候,话音中尤带几分颤抖,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
“没事。”贺勘垂下脸看她,唇边浮出淡淡的笑。
他带着她离开了主街,走上了一旁的小巷。这里更加阴暗,巷子一直蔓延往前。
两人的步伐此时终于慢了下来,贺勘从斗篷下“放出”纤柔的女子,双手落到她的肩上:“你适才为何跑过去?”
不但跑过去,还挤进了人圈中,最后失魂落魄的蹲在那个被打的人身旁。
孟元元纤翘的长睫微扇,看着面前这张好看的脸,面皮白皙完整,没有一点儿的伤痕,正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对啊,她为什么跑过去?
她眼睫微垂,瞅着他身上青灰色的袍衫。方才被打那人的穿着,与他并不一样,为什么就以为会是他?
“元娘莫不是把那人当成我了?”贺勘见她不说话,干脆自己问出口,同时心中某处缓缓流淌着暖意。
“公子你一直不出来。”孟元元良久开了口,垂着眼眸说道,“上回在赌坊门口,我看见过他们打人。”
想着那日,岂止是打人那样简单,分明就是想打残、打死。
贺勘眸中一柔,手落上她略显苍白的脸:“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担心?
孟元元抬头,脸颊上是男人手掌的微凉:“公子没事就好。”
“嗯,”贺勘颔首,手指顺着去摸了一把她的发顶,“会尽快处理好。”
听着他的口气,孟元元感觉他应该是有所收获的。不过也明白他,喜欢把什么事都放下心里,不愿说出来。
“可以确定,你的契书很快就会解决。”贺勘接着说道,手自然的去拉上了她的,“咱们边走边说罢。”
孟元元眨了下眼,前一瞬还在心里说他喜欢自己憋着所有事,这厢就要和她边走边说。
巷子长而幽静,从这边往回走其实并不近,甚至还有些绕。孟元元不明白,贺勘为何选这条路?
“元娘,其实我早出来了,”贺勘拉着她,踱着步子走得平稳,“是去买了一样东西。”
他侧着脸过来看她,随后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纸包,手一伸给到她面前。
孟元元心绪才慢慢缓和下来,见着贺勘手里的纸包,在他的示意下拿了过来。双手捧上的时候,试到的是纸包里透出来的温热。
她低下头,手里打开了纸包,露出了里面的炒花生。
贺勘从纸包里拿了一颗花生,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捏,一声脆香,果壳被捏开:“才炒出来的,应当很好吃。”
他说着,指尖一搓,两颗花生仁被去了外面那层红衣,露出白酥的果仁儿。
“你尝尝。”他脚步一顿,捏着果仁儿送到她的唇边。
孟元元也跟着顿下了脚步,看着他指尖的花生仁儿,果真是有刚出锅的香气。
“是去给你买的。”贺勘又道了声,声音低了些,擎在那儿的手略略发僵,干脆又往她唇边送了送,“还温着。”
他这样,几乎就要送进她嘴里似的,孟元元把纸包往身上一抱,腾出一只手去接了花生仁。
拿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点点的热度,她正过身子,轻轻的把果仁儿送进嘴里。合上唇瓣,两排贝齿对着一咬,那颗花生果儿便被咬碎开。
果儿又酥又香,炒的火候正好,恰恰就是最为酥脆的时候。
她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斑驳的墙壁下,是她掠过的轻巧身影。
所以贺勘方才是去买炒花生,才多了一些时候吗?可分明没见着他从正门出来。
贺勘见着孟元元走出去,遂抬步跟上:“我来帮你剥罢。”
他追上她,也不待她回答,便从纸包里又抓了几个花生,握在掌心中,随后一颗颗的捏碎。
孟元元口中弥漫的花生的香气,是很好吃,
贺勘把手里花生剥完,两只手掌上下对齐,来回搓了两下。很快,手掌心里果仁儿和红衣脱离开。
他对着掌心吹了下,那些红衣碎屑便被吹了干净,手里只剩下小捧的果儿。
“给。”他过去拿走孟元元手里的纸包,一小把的果仁儿送进她的手心。
孟元元双手接着,抬头看他:“公子吃罢,我自己来就好。”
“你吃罢。”贺勘笑了笑,“前面住着一个书贩子,咱们去看看。”
“书贩子?”孟元元微微疑惑,随意问了声,“公子要买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