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11章

作者:风里话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片刻方冷嗤道,“前头你是要将衣物还给孤吗?以退为进,你压根就没想还!”

  “妾还了,是您自个不要。”谢琼琚拢在大氅下的手拼命攥紧,控制着不将它脱下来,脸色涨红,“您、亲手披上来的。”

  “孤说的是一件衣裳吗?”贺兰泽简直难以置信,“孤在乎一件衣裳吗?”

  “您不在乎一件衣裳,就麻烦让开!”

  “孤是说你为了一件衣裳还要算计孤!”

  两个人的吼声交叠在一起,撕裂夜的宁静,让本就浓云翻滚的天空,更加阴沉。

  周遭静了一瞬。

  何其难看。

  谢琼琚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道,“您不是来要回衣服,猫捉老鼠半逗弄妾,看妾落魄,那您来此处作甚?”

  “总不会是巧合吧!”

  “还是说,您手下暗子传了妾的境况,您以德报怨来给妾送银子的?”

  贺兰泽又被噎住,他觉得回她是或否,都不对。

  夜风渐大,小雨绵绵落下。

  他瞥见她被风扬起的凌乱发丝,半湿的鞋面,将她拽进了马车。

  鬼使神差,他把她带回了千山小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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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雨

  ◎面目全非。◎

  千山小楼原就在安平镇东盛里,距离王氏首饰铺不过七八里路程,与之前的西昌里东西相望,都是非富即贵的地方。

  也对,大隐隐于市。

  是贺兰泽的风格。

  谢琼琚的视线有些恍惚,但神思还是清明的。

  她记得,马车一路回来,贺兰泽一直没有说话,神情都是淡漠的。

  无声回应,她说的对。

  总不会是来给她送银子的!

  细想,也不是全无表情。

  她被他拖入车厢时,挣扎想要逃开。奈何两只手也没有他一条臂膀力气大,两人一同跌在座榻上,她被压在他身下。

  咫尺的距离,她清楚看见他皱了下眉。然后顺着她面庞胸膛往下看去,眉宇间愈发紧蹙,最后起身,将她身上敞开的大氅拢紧。

  她往后缩了缩,他便松开衣襟,沉默坐在一旁。

  谢琼琚起初辨不出他的意思。

  只是马车空间相比外头,到底狭小,未几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馊味,且随着时间愈久,味道愈浓。

  她便有些明白了,整个人难免局促。

  是她身上的气味。

  她的身上,有前日被朱氏母子鲜血喷溅后的腥味,夜中被大雨淋湿又捂干的水气味,还有因发烧逼汗后黏在身上的汗味。

  两昼夜,她连盥洗都是胡乱的,更不曾换过一件衣衫。

  她往角落挪去,和先前贺兰泽一样的动作,拢住大氅衣襟。以减少气味的散发。

  马停车歇。

  她被他拽下车一路带来他的寝殿净室。

  他开口道,“去沐浴。”

  脱衣入内,她还再不依不饶地问,“大氅是予妾的吗?”

  “不是!”他回得斩钉截铁。

  她便未再开口,听话去沐浴。

  有过旧情的孤男寡女,夜深人静时沐浴,她自然明白意思。

  谢琼琚从浴桶中直起身子,浸在水中的脑袋缓缓探出,睁开雾气迷蒙的双眼。

  她已经不记得,洗了有多久。

  只是一遍遍闻自己身子,反复确定是否已经没有味道了。

  周身也没有人,能代她闻一闻。

  她迷茫地四下环顾,莫说没有人,连衣衫也没有。

  所以洗完她要怎么出去呢?

  所以他这样折辱她!

  谢琼琚有些聊赖地靠回桶沿上,被热气醺出红晕的面庞,腾起几分自嘲的笑意。

  低头又嗅了嗅自己。

  其实,是她自个多虑了。

  纵是她依旧吐气如兰,脂滑体香,又如何?

  早在很久前,她就已经污秽不堪。

  城郊别苑里两年,世人看不见的屈辱,烙印在她身上,是她终其一生跨不去的槛。

  *

  贺兰泽的寝殿,是他从长安回来后重新修葺的。因他左臂筋脉受损,受不得寒,故而墙壁以花椒和泥垒砌,终年保持着四五月份的舒适温度。

  眼下早春料峭时节,更是成日辅以熏炉加温,地上另铺蜀褥,入内只需单衣木屐,很是轻便。

  譬如此刻,贺兰泽便脱了狐裘,只着一身雪缎中衣,外面搭着一件家常竹纹直裾,对着熏炉烘烤前日从严府拿回的谢琼琚的衣衫。

  千山小楼中侍奉他的奴仆皆是男子,这会又宵禁闭市了,一时寻不到女子衣衫。司膳和两个绣娘倒是女子,但总没有让她穿侍女衣裳的道理。

  贺兰泽原也干不了熨衣熏裳的活,他就想着将这衣裳烘热些。也不知放在那阴暗的地方多久,摸上去总觉没有干透。又是粗麻,吸足了水汽。

  看着手里的衣裳,原先因被她算计而激起的那点怒意也没了。

  前两日在严府门前遇见她,他捂上她脖颈的一瞬,只觉是衣衫单薄。而今日,在马车内不慎压倒她的那一刻,他才惊觉更加单薄的是她的身体。

  看得见的两颊凹陷。

  看不见的胸膛肋骨咯人。

  她卧在他身下,半面大氅便可以拢住她。

  外头响起敲门声。

  贺兰泽搁下衣衫去开门,见来人不是他的掌事李廷,而是薛灵枢,不由蹙眉压笑。

  “姜汤哪有在下的驱寒汤好用!”薛灵枢虽好奇,却也只是站在门口,将药盏递给他,方从腰间抽出扇子,指了指一旁案几上红布盖着的托盘,“四十金,李掌事给您备好了。”

  “多谢!”贺兰泽接过药盏,合上门。

  “等等——”薛灵枢用扇子抵在门上,好心道,“按理说,主上收个人纳房妾,再自然不过。但您今个带回的这位,若是老夫人知道……”

  薛灵枢挑眉道,“我阿翁还没回青州呢,你这厢动静小些!”

  “劳您挂心!”

  贺兰泽合了门,将药盏放在案上。

  不由笑了笑。

  他今日带她回来,不过是看她衣衫起皱,鞋袜濡湿,容她沐浴缓个神罢了。

  收人纳妾,让她跟着自己?

  贺兰泽低嗤。

  她想跟便跟,不想跟就不跟,天底下哪来这么便宜的事!

  恍神间,连卧的净室内,门扉开启。

  贺兰泽下意识拿起衣衫,抬眸却见到人已经出来。

  她身上缭绕着未散的水汽,只是难抵杏眸荡漾的湿漉涟漪。

  长发绞干披散在背上,挡了后背裸面玉石便难遮身前璀璨春光。

  赤足踩在厚厚的蜀褥上,一步步向他走来。偶有发梢滴下水珠,同潮湿足印湮成一片,步步生莲。

  到他面前驻足时,她微扬的眼尾已经赤红,颊生媚态,长睫倾覆。

  病中生烫的额头抵在他胸膛,抬起的手似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慢慢握上他左臂,哽咽道,“还能……抱一抱妾吗?”

  贺兰泽没有出声,却用右手如抱孩童般单手将她抱起。

  她坐在他臂弯中,竟比他还要高,便低头又问,“去榻上好不好?”

  贺兰泽合眼又睁眼,容她滴落的泪珠落入自己眼眸,再从自己眼眶滑落。

  他小心翼翼将她卧在榻上,自己坐在榻沿。恍惚中看见她伸出两条细软的臂膀,伤痕斑驳的素手解开他衣襟,一点点沿着胸膛腰腹往下探去。

  在将自己命脉任她揉握的一瞬,贺兰泽终于猛地回神,扼住了她的动作,哑声唤“长意”。

  她盈盈含笑直起身子,并不肯将手拿出,只伏在他肩头,将彼此距离拉得更近,轻声软语道,“郎君予妾四十金,一晚还是一生,皆可!”

  殿外滂沱的大雨,全部淋打在殿内男人身上。

  春雨如油,转瞬燃起他心中怒火,欲要将倒映在他眼眸中的妇人烧成灰烬。

  他一把推开她,直将人甩到床榻角落,唇口张合了数次方吐出话来,“谢琼琚,你在侮辱谁?”

  殿中静下,唯有彼此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