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宇宙第一红
“裴大人当日向郡主下聘的时候,可是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呢。”
“裴郡守是那样好的人呢,来了西疆之后,处理政务,种植作物,为西疆做了那么多事,他怎么会与别的女子私通呢?”
得益于裴兰烬素日里的人品,他情急之下鬼扯出来的话,竟然真的叫不少人相信了,特别是平日里与裴兰烬有交际的官员,以及一些曾对裴兰烬芳心暗许的姑娘——在他们眼里,裴兰烬还是有君子名声的,他们不愿意相信裴兰烬真的做过那种恶心的事情。
有些时候,人就是会对别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明明有那么多细小的征兆和佐证,但就是不肯相信,非要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才会醒悟。
世上说这些人是愚人,但沈落枝不这么觉得,她只是觉得,这些被骗的人,是情深义重的可怜人。
他们是有些蠢笨,但...骗他们的人不是更可恶吗?
此刻,利用所有人的信任的裴兰烬,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啊。
随着四周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所以一双双眼不停地在四周游动,然后渐渐落到了沈落枝的脸上。
沈落枝抬眸看向他,正看见裴兰烬那双满含算计的眼。
月色之下,本就不大的南院被一群人围的水泄不通,衣裙交叠间,很多人甚至都在屏息。
沈落枝静静地看着裴兰烬。
他像是个涂脂抹粉,穿红戴绿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卖力的踢腿甩袖,试图用他精湛的戏腔,迷惑住在场的所有人。
裴兰烬很努力的在演,他想让自己看起来说的是实话。
他是有这个本事的,世家子嘛,从会说话开始,就明白自己当如何做事,如何言语,他又在官场沉浮那么久,真要演起戏来,比沈落枝都不逞多让的。
外人难免会被他所蒙骗。
但沈落枝不会。
因为在今日之前,沈落枝早已从他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眸里挣脱出来、早已透过他那端正素雅的皮囊,看到了他腐臭的内里。
她清冽的月牙眼中瞧不出半点犹豫,只那样清冷冷的看着裴兰烬。
裴兰烬的腰腹中满是惊慌与烦躁,隐隐还有些许怒意。
今日怎么便变成了这个样子!
分明一直都没有人发现的,分明他已经足够小心了,怎么会被这么多人发现!
但他不能失态,他还要努力挽回,他还要将损失降到最低,所以,他要说服沈落枝。
“落枝。”裴兰烬又一次开了口,他的声音放低下去,隐隐透着几分哀求:“你我多年情谊,你当真不信我吗?”
“既然裴郡守口口声声说这里面的是个男子,你便叫她出个声,只要她是个男子的嗓音,我便信你。”
沈落枝终于开了口,她那双月牙眼中满是冷冽的光,她道:“烦请里面的这位,开个口吧。”
沈落枝清冷的话音落下来时,四周越发寂静了。
裴兰烬面上一片僵硬,隐隐还泛着铁青,四周的公子姑娘们全都看向门口,更有甚者还踮起了脚尖,白丛与听风两人互相僵持。
这时候,厢房里的人是什么反应,便十分重要了。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这厢房的门——厢房的门本就是个很普通的檀香木门,被糊了一层简略的红漆,现下红漆已经被踹的斑驳了,厢房的门也摇摇欲坠。
里面的人怎么还不出声?
里面的人根本不敢出声!
——
厢房之中,邢燕寻正蹲坐在门里,用身体挡住这两扇随时都能被踹破的门。
她的发鬓凌乱的堆在头上,早已没空去管,身上的衣衫虽然穿好了,但手脚却冰凉——她被堵在了这里,如同瓮中捉鳖一样。
厢房外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声响,让邢燕寻心口一阵阵发堵。
怎么,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就在不久之前,她与裴兰烬两人颠鸾倒凤,沉浸在花前月下里,但突然间,有人撞开了他们的门,是一个小丫鬟扶着郑意进来的。
他们是走错了,但同时,他们也瞧见了裴兰烬与邢燕寻,四目相对之间,他们彼此都愣了一瞬。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便是郑意。
郑意一直以为他与邢燕寻是相互喜欢的,否则,邢燕寻为何要在那一日称他是未婚夫,又为何要与他一直同坐一桌呢?
所以当他看到邢燕寻与裴兰烬以那种不堪的姿势滚到一起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不管不顾的与裴兰烬打起来了。
而那丫鬟当场便尖叫着跑了。
丫鬟跑掉的时候,邢燕寻正狼狈的穿衣,恰好院外有人走来,她便急匆匆关上了门——她本是想等穿上衣服,外面的人走了,她赶紧翻墙跑掉的,但是谁能想到,外面的人不仅没走,反而还越来越多,她根本跑不掉了!
看到了她的郑意不提,现在外面围着的,是她从小到大都认识的人,有和她吵过嘴的贵女,有和她一起斗鸡走狗的公子,有与她一起去赌坊里玩儿过的同僚,甚至,还有一些与她沾亲带故的亲戚。
这群人若是瞧见了她,她就完了!
所以,她死死地堵在门口,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两扇单薄的木门。
踢踹的力道从背后传来,邢燕寻把牙关都咬出血沫了,硬是没有让开。
让开,她就完了!
她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给门外面的裴兰烬了,只有裴兰烬把局势压住,将所有人赶出去,她才能保住自己。
直到此刻,邢燕寻听见外面的沈落枝要她开口说话。
她如何能开口说话呢?
她就算是舞刀弄剑,但她也是个女子,她声线只能算是低沉,就算是粗着嗓子说话,也无法与男子混淆,且,外面的那些人谁没听过她的声音呢?她一旦开了口,反而会让一些熟悉的人听出她的声音。
所以邢燕寻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说话。
“裴大人。”沈落枝没听到厢房里面的人的声音,便在外面步步紧逼的问道:“里面的人难道连一句话都说不了吗?”
邢燕寻背靠着木门坐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泛黑,她的耳朵一阵嗡鸣,心中也难免的升腾起一股恨意来。
沈落枝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她不是最温柔典雅的世家女吗?给人留一分颜面不行吗?为何非要如此姿态呢?
她自己也曾被西蛮人绑走,没干净到哪里去啊!
而邢燕寻的慌乱与悲愤无人知晓,因为外面的人又闹起来了,因为邢燕寻不肯开口,所以沈落枝又去唤了别的侍卫来踹门。
这里是郡主府,自然满地都是郡主的侍卫,沈落枝一声令下,外面就有侍卫进来。
本来袁西与耶律枭都是从前厅偷偷跟过来偷看的,他们两个身份上不了台面,所以也不可能进去,混在南院的人堆里瞧热闹,但眼下,沈落枝喊起了侍卫,耶律枭便进来了。
袁西看耶律枭进了南院后愣了一下,也咬着牙跟上来了,他方才在外面也瞧明白了,现下裴兰烬有可能与旁的女子偷情,但也有可能不是——若不是的话就罢了,但若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也要来搏一搏!
耶律枭与袁西进来的时候,院内一片混乱。
院内一片混乱。
沈落枝与裴兰烬还在对峙,裴兰烬甚至想绕开沈落枝,自己挡在门口,但是被沈落枝牢牢堵住去路,而青丛与白丛扭打在一起,旁的一群看客互相挤眉弄眼,互相说小话。
一个小小的南院,竟然挤下了这么一堆人。
耶律枭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厢房。
他在郡主府常年穿的都是普通棉衣武袍,武袍多是暗沉的鸦青色,他走路又悄无声息,便不显得如何显眼,直到他站在厢房旁边,“咣”的一脚踹上厢房的门时,四周的人才震惊的看向他。
那是多大的力道啊!他们都听见了木板碎裂的声音了!
门都要被踹烂了!里面挡着门的人也迸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
沈落枝自然也听见了,她扭过头一看,便瞧见齐律戴着个铁面具,正站在门口踹门!
他提膝时,肩背的肌肉都绷起来,那样凶猛的架势,旁人怎的拦得住!
“住手!”裴兰烬骤然恼了,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的侍卫?谁允你动手的?来人,本官砍了你!”
他足够愤怒,但是裴兰烬此次赴宴,身边根本没带旁人,只有一个青丛一个白丛两个小厮,此时都在他身旁,哪儿还有第三个人出来帮他呢?
而这时,一旁的袁西深吸一口气,开口了,他大声骂道:“裴兰烬,你这狗官胡说八道!这屋子里的声音明显是女子的声音,你还在这里混淆视听!来,让我们瞧瞧,这与你偷欢的女子,到底是那家的贵秀!”
袁西这样一嗓子落下时,耶律枭极为配合的,一脚踢开了厢房的门!
那厢房的门不堪重负,“嘎吱”惨叫一声,直接倒下了,露出了堵在门口,以身体当门栓的那位姑娘!
门被踹破的时候,袁西的那声“贵秀”正好刚落下,无数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门内。
——
邢燕寻本来在门边用尽全力的堵着的,她有功夫在身,咬死牙来堵门,很难被人踹开,外面的人一时半会儿进不来的。
但她没想到,会突然如此凶猛,那暗含内力、踢下来的一脚,直接凶狠的跺在了她的后背上,正踩中她后腰的骨头,用力之大,让她毫无反抗的力气,直接被踩得趴下了!
那样狠绝,直接踩伤了她的五脏六腑!
一口腥甜的血都到了喉口,又被邢燕寻艰难的咽下去,她被迫伏倒在地上,木门被踩碎了,裂成两半砸在了她的身上,她艰难的透过木门的缝隙抬头看,看见了一副冰冷的面具,和一双夹杂着厌恶与杀意的绿眼睛。
她见过的,她认识这一双绿眼睛。
邢燕寻被这一脚踩得头昏脑涨,后背痛的像是骨头断了一般,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但她还是想起来了。
这是她之前在小倌馆里随手买下来的小倌,送给了沈落枝,她当时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裴兰烬而已,可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以这么狼狈的姿态,被一个小倌踩在脚下!
邢燕寻想要爬起来,可那小倌却又一次,重重的踩在了她的背上!
这一下,邢燕寻觉得她后背的骨头都被踩错位了!她的头都因此“砰”的一下撞到了地上,一口梗在喉口里的血“哇”的一下便喷出来了!
她被踩下去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一个小倌,竟敢如此辱她!
他们分明没有任何仇怨!
邢燕寻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她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儿了!而在下一瞬,那小倌突然提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厢房内拖了出来,直接“砰”的一声,甩在了厢房前的空地上!
邢燕寻被甩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顶上的星光与月光骤然翻了两圈,然后她便砸在了地面上。
整个南院一时静谧无声。
那么多的公子与姑娘们围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郡主府的一个侍卫从被踹烂了的门下拽出个人来,然后丢在了他们面前。
好巧不巧,那人落地的时候,一张脸正对着他们!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过去。
那是一张明媚恣意的圆脸,发鬓虽然乱糟糟的,但是能看到高挺的鼻梁与粉嫩的面颊,也能看到她吐着血的唇瓣,和眼底里的惊恐。
“是邢燕寻!”人群之中有人高喊了起来:“竟然是邢燕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