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 第70章

作者:雪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杭宜县的灯会是远近闻名的,一点不逊帝京,想?到即将可?以看到的灯海,以及他与她这份不太讨人厌的默契,知知就没和他计较,翘着唇道:“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去看灯会?”

  隐约中萧弗似乎没再贫嘴,只?轻轻嗯了一声。

  今宵有圆月普照,流银为二人指路。知知觉得他们只是慢慢悠悠地打马前行?,不曾想?这么快就见到了传闻里的灯会。

  她也没下马,只是和萧弗一前一后贴着街边走。

  两边立着灯柱,街道上空每隔几尺就有横悬的绳索从左系到右,绳上挂着珠珠点点的小灯笼,有的是灯笼串,有的则是单独的一只,长长短短、错落参差,遍地交光。

  街上还?有灯龛、灯屏,摊头正叫卖着花灯、提灯,江面上则布着圆形的灯台,荡过一只?接一只?的灯船。

  离离的灯涛火浪,烂漫十里犹然不绝,直把温柔的江南小城变作了绮绚的不夜天。

  更有宝马钿车,香风衣影,知知看得眼都痴了,时不时就要惊呼一两声。

  萧弗一点都不嫌弃,反而觉得她太易满足。

  她喊一声他就笑一下,笑道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觉得她太易满足,可?他难道不是?

  连这满城的灯火他都视而不睹。

  什么都不再?重要,只要她能多笑笑就好。

  直到知知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催快了马速:“严叔?”

  萧弗追了上去,就见她又停了下来?,懊恼地垂着头:“找不到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萧弗也没问她看见了谁,只?道:“别急,下马找找?”

  知知咬了咬唇,去岁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沈家在上元前夕被抄了家,于是上元这日简直成了梗在她心头的一桩执念,稍稍牵动,便觉得又闷又痛。

  可?今年还是没法和家人一起过。

  严叔前两日又都寻不见人,今夜若能不约而遇,也许是仁慈的上苍对她的一点小小补偿。

  今夜杭宜县处处燃灯,只?不知为何,唯独岸边的一段水廊却是黑灯瞎火的,严叔步伐刚健,就是往这个方向走,三两下就不见人了。

  知知决定听从萧弗的建议,下马去找找。

  人有相似,但那?人不管是身量还?是步态,甚至是身上的布袄都和严叔相差无几,她不大可?能认错,何况严叔本就身在吴州。

  知知买了一盏灯,才?问了店家价钱几何,萧弗就熟稔地付好了银钱。

  知知走得急,他不得已一手?牵了一匹马,好在不远处就有棵缠绕着灯串的垂杨树可?以拴马。

  知知提灯走在沿江的走廊中,这一段当真是一只?灯也没亮,若非她事先买了灯,就只?能仰仗从外头街上辉射进来的几缕微光看路了。

  萧弗终于安顿好马匹,跟上去时,就见小姑娘呆呆立在幽黑的廊中,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阿期……严叔,你找到了阿期?”

  而她面前站着一男一女,正在交谈,年长些的男子瞧上去刚挺壮实,旁边的小丫头则梳着双鬟,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

  阿期闻声转过头来,当即惊喜地奔上前,一把抱住知知,又哭又笑:“姑娘,大姑娘,真的是你!”

  严凌山此?刻也看见了知知,还?有她身后威严雍容的男子。

  他与萧弗遥一颔首,彼此?心照不宣。

  按理说这两人不该相识,可?知知此?时早已满心都是她久别重逢的小婢女了,自?然没察觉异处。

  阿期是知知的丫鬟,沈家的大部分丫鬟都是知知给起的名字,知知那?时候自?己都是个小娃娃,哪里懂取些风雅吉祥的名字,便索性从一喊到了十,依依、尔尔、阿散……一直到阿期、九九。最末那?几个,几乎就是和知知一般年岁,一道长大的了。

  知知正和阿期相拥着,两个人臂把着臂好一顿欢跃,知知头顶的廊灯却忽而亮了。

  耀眼的光束从头顶倾泻而下,把两个小姑娘脸上的斑驳泪痕一照无遗。

  阿期意识到什么,很快抹了一把泪腮,

  “上元安康,姑娘。”她说完,却?是拉起了自家的大姑娘的手?要往前去。

  知知新?购下的提灯早已因与阿期重逢,在喜极的一刻掉去地上了,眼下两人正上方的小灯虽不知何故亮了,可?前头却?还?黑着,阿期便摸着黑,牵着知知往前走。

  知知简直有说不完的话要与阿期说,根本顾不上脚下的路,也就毫无抵抗地任她带着走,一面絮絮道:“你不知道,有几次我做梦还梦到你和九九了,平日我都不敢提起你们,怕想?起从前的小丫鬟,就越发接受不了自己也成了丫鬟这回事了。”

  她又转叹为笑:“不过也亏得做了一回丫鬟,才?知道你们有多辛苦,这次见了我要好好做顿饭给你吃,弥补我的小阿期!”

  可?没走出去多远,知知很快便说不出话了。

  因为她看见从前身边的另一名小丫头、家里洗衣的婆子、伺候阿娘的老婶子、甚至是家里的伙夫、马夫,沈家的旧仆们,一个一个都接连出现在她面前。

  这根本不是偶遇。

  “你们……”

  眼睛早已被泪水糊得不成样子。上元的通明灯火、满街满市的车尘马足都没能花了她的眼,没想?到却?在这一滴滴炽热的喜泪上栽了跟头。

  而随着她的一步步往前,前方的灯盏也渐次亮起,知知这才?发现,原来?廊上悬的那?些灯笼不是没点燃,而是被厚重的黑布牢牢包裹着,布上大约是缝了根细绳子,只?消绳子一扯,布就掉下来?了。

  每走过一个人,他们便对她道一声“上元安康”,而后跟在她身侧、身后,一齐穿过长长的廊道。

  知知这时候哪还能不知道这是有心人的安排。

  她于是拼命耐着性子,一直往前,直到走尽了整一段江廊。身后就是满廊瑰丽的灯火,比今次灯会一路所见的任何一处灯色都要夺目。

  而在廊道拐转,由一叠石阶同向粼粼江水的地方。

  知知终于看见了她满心满心期想着的人,就在船头树着的灯檠下,相携并立。

  “上元安康,囡囡。”

  她的阿爹阿娘,就在灯火最好的地方,笑望着对她道。

第69章 岳丈

  知知跳上?船头?, 因为她跳的太急,船身还晃荡了两下。

  知知却连稳住脚步都顾不上?,一头?就栽进了爹娘的臂怀间?, 和阿爹阿娘抱在一起,一手搂一个。

  “阿爹阿娘, 你们怎么来了……”

  今夜之前, 她从未奢想过会在吴州见到他们。

  浅抱还不够,知知转而埋头?在阿娘肩膀上?, 又贴又蹭,越说哭腔越重, 到后来把阿娘的肩头都濡湿了。

  沈夫人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你走了那么久, 我和你爹夜里睡觉都不安生, 能?不来吗?”

  沈照辛在一旁看着抱作一团的妻女, 眼眶也有些湿润:“尤其是你娘,一天就要念叨你十?几回,你爹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知知听了忍不住笑开了颜,抬起头?时虽仍啪嗒啪嗒掉着泪, 欢欣之色却是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她用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娇声道?:“感觉做梦一样。知知还想着,明年上?元说什么也不要一个人过了呢……”

  知知回头看了眼廊阶上站着的那些沈家?旧仆,沈家?不算铺奢, 算上?所?有的仆婢也就二十口人, 一大半都在这里了。

  去岁未能?共度的元夕,竟然在今年得以补上了。

  而这一切是谁的手笔,也显而易见?。

  知知刚想说上两句应景的煽情话, 却是低头?一眼掠过了掌心?。

  原本?白皙粉净的掌心不知何故暗糊糊的一片。

  想起遇上刺客那日她脸上哭花的重彩,知知立刻凑到江边弯腰趴下去一照。

  船下江流无声, 被远近的灯船和岸上的灯彩所映,一块明一块暗,煌煌烁烁,而她的脸盘,就在又黑又亮的潋滟水光中,摇动着滑稽的异彩。

  怪不得殿下来之前让她把脸上的东西洗了……

  沈夫人见她突然蹲在船边,不由问?了声:“怎么了,囡囡?”

  知知脑子发?蒙,慢吞吞站起来,头却和个黄熟了的稻穗似的,抬不起来,她苦着声问?:“阿娘,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丑死了?”

  穿着男子装束,抹黑了脸,本?来就够丑了。更别提她还哭了这一路。

  久别再?见?,她就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当年可是最漂亮的沈家小千金……现在什么形象,什么英名,全毁了。

  沈夫人起先还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很有些担惊,这一听当即松释地一笑,掏出了帕子,递给?委屈的花脸猫。

  “怎么会呢,我家囡囡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真的?”知知稍微好过了一点,乖乖静静地擦着脸。

  偏偏岸上最边上的那伙夫最是个憨头?憨脑的,听此也当即高声安慰道?:“姑娘最好看了,就算这么滑稽的扮相也好看!”

  滑稽?

  知知猛然看向他,半晌,很没出息地,又哭了。

  而此刻,萧弗站在仆婢之间?,也不知是他踩在了最后一级石阶上?,还是他形廓太过高拔,实在无须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已是卓尔不群。

  知知很难不注意到他。

  萧弗发现了那道飘忽的目光,知道?她看到了自己,此时才温温笑道?:“知知,上?元安康。”

  知知却是一跺脚:“我才不会领情呢,你都不提前告诉我,害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哪里还安康的起来!”

  众人都有些惊讶,仆婢们虽早知是摄政王为了给小姐一份惊喜,才把他们这些人从?沆瀣里捞出来,天南地北地聚到了一起。可真的见到自家?小姐,面对这位手捏权柄的天潢贵胄,竟用上了这样娇蛮的责怪口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况说的人,和被斥责的人都没觉得什么不对。

  沈照辛也是眉头一皱,跨了一大步,揽着妻女下船:“走,难得大家?都在这里,不吃顿好的怎么行?”

  都说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儿虽然天真烂漫,可不是不知礼数,若不是对极为亲近依赖之人,哪里会这样耍小性发?作。

  一想到这位曾经逼他女儿做妾的摄政王,以后很可能?会是他的女婿,沈照辛气的几乎吹胡子瞪眼,往廊上?走的时候,不动神色把人挤到了一边,不让萧弗靠近知知。

  萧弗立在原处,抬眼看着说说笑笑远去的这一大家?子人,忽而竟觉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严凌山走在最后面,追上?众人时经过萧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道阻且长啊,殿下。”

  …

  沈家?的这些旧人都是这两日前前后后到杭宜县的,都被安置在了附近的邸店。

  一顿酒食过后,嘘过寒问?过暖,交换过这一年来的风波经历,也就纷纷回去休息了。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被官府征用的,如今都是自由身了有在别家做工的,有些已辞去了身上?的差事,就等着重回沈家。但也有几个,要么走不开身没来,要么就是不便再?另谋去处,虽来了杭宜县,可之后还得赶回主家。

  正好沈照辛如今不做官了,少?了一份微薄的俸禄,也供不起那么一大家?子人。

  算下来还有五六个仆婢想回沈家?的,倒是刚巧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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