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趁着小宴上就剩下了自家夫人、女儿,还有个碍眼的尊贵王爷,沈照辛举杯道?:“沈某敬王爷,多谢王爷为沈家?费心?筹谋,若有用的上沈某的地方,沈某义不容辞。”
萧弗摇头一笑:“客气。”
下一刻,沈照辛却是从袖兜里掏出一大包银子,重重往桌上?一拍,砰的一声,把一旁的沈夫人和知知都吓了一跳。
沈照辛接着道?:“这些是安顿沈家旧仆的花销。王爷不必与沈某迂回客套,若当真没有要沈某办的事,那你我就此两清。”
摄政王的人刚刚找上沈家夫妇的时候,沈照辛是要把人赶出去的,可听说了是带他们去见?他们的乖女,才不得不黑着脸听完了摄政王的安排。
也是直至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狩猎遇刺都是幌子,摄政王早就找他们的女儿去了!
为了早点与女儿相见?,也为了女儿开心?,沈照辛可以配合他的布划,但这不代表他就接受了萧弗。
沈夫人一看就知道自家夫君脾气又上?来了,暗地里一直给?夫君使眼色。可沈照辛这回偏偏梗着脖子,装作没看见?,只摆出一副没有回旋商榷的余地的样子。
桌上?一片杯盘狼藉,萧弗半点不惊,徐徐从狼藉间擎托起一只小杯,浅抿了口酒,方道?:“两清?似乎有些难度。”
沈照辛听得火冒三丈,一下子站了起来,为自己撑了撑势,声气坚决地道:“殿下若希望沈某卖女求荣,请恕沈某办不到!沈家于殿下的亏欠,皆系沈某一人之身,要还也只能?沈某来还,与我女儿无关。”
这下沈夫人也来气了,一把拉他坐下:“你少说两句,说这么难听,你让囡囡怎么想!”
知知倒是没觉得听着难受,阿爹这么宝贝她,她高兴还来不及,从?前她不想让阿爹和殿下碰面,那是怕阿爹顶撞了殿下,殿下一言不合就治了阿爹的罪。现在却定然不会了。
应当……是不会的吧?
知知不动声色地抬头?,瞄了坐得离她极远的殿下一眼。
这如隔山海一般的座位,自然也是她阿爹的意思。
每每殿下靠近她一丈以内,阿爹就会立马出手干预,想到殿下吃瘪离开的模样,知知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幸灾乐祸的笑意。
谁教他往常待她那般强横?
萧弗却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交会,知知总算收敛了一些,但萧弗还是看出来了她心情很好。
再?一细想,也不难知道她是因何而喜笑。
他神色极淡,唇角却有不易察觉的弧度。纵忍克自持,也端倪毕露。
萧弗稍定了定被她拂乱的心?思,不疾不徐拿着杯子起身走到了沈照辛面前,就在沈照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出声道:“只恐此事,不能?与令爱无关。”
沈照辛一点都不想看这个对女儿图谋不轨的人:“怎么,我女儿欠了你什么?”
萧弗躬身下去,敬去手中酒,行的是敬饮尊长之礼:“是萧某于令爱有欠,一应所?为,皆是情甘。”
沈照辛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堂堂摄政王,虽说姿容里年深岁久蕴藉着的那份倨傲是怎么也不会消失的,但他放低态度,主动求和,也是不争的事实。
沈夫人也觉得意外,不过这也说明,她之前帮着斡旋,没有帮错人。她抓住夫君眉眼软和了一些的机会,对两个小辈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先出去,我来劝劝他。”
沈照辛都没来得及发?话阻止,就见?女儿和萧弗都已经走出了酒楼的雅间。
沈照辛:“夫人……!你怎能让女儿和这厮一起出去,他狼子野心?,揭之于表啊。此人觊觎你闺女呢,你看不出来?”
沈夫人怡然接住这一连珠的质问,“你如今是能?耐了,摄政王也敢训。怎么,你还想凶我啊?”
沈照辛只能哄道:“我哪有那个胆子。”
知知和萧弗走到了酒楼下头透气,因是上?元,酒楼也处处张着花灯,举头?就可以看见?红红火火的春灯,照亮了盛世的一方升平。
想起酒宴开桌之前,知知在河边放了盏许愿的荷灯,萧弗出声探问:“许的什么愿?”
知知正一边搓着手取暖,仰头?在月辉里找月亮,专心?致志地没挪眼,嘴里呵出白气:“藏着捂着的才叫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弗解下斗篷给她披上,陪着她一起仰头?:“好,那你藏好些,别教我猜到。”
“你才猜不到呢。”
知知其实也不想阿爹在别人心?里落了个坏人的印象,忽也不忙着找月亮了,真恳地对身畔的人道:“我阿爹平时没这么凶的,不过他做惯了铁面县丞,板起脸就显凶,我以前的玩伴都怕他呢。”
“嗯,我也怕。”萧弗接话。
“殿下竟也会怕?”知知觉得新奇,一向威严勇略的殿下竟然会怕她的阿爹?
萧弗见她且信且疑,款款地把人望住,一字一顿,说的认真:
“怕沈大人不肯将你嫁与我。”
清疏的声音落在耳际,知知的呼吸猝然微急,她转身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灯市:“谁答应要嫁你了!”
一路霞火万道、灯彩昭彰,当灯火深处,少?女停下来拊心?喘气,却发?现自己对某个人,竟怎么都讨厌不起来了。
好像答应……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她与他都那样了,就凑合凑合?
她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暗地里,也有笑靥灼灼盛开。
第70章 尾章
正月十六, 百工各业都重新恢复到了正常的劳动运作之中,今年的年节便算是真的过去了。
沈家夫妇,连带着一众仆人, 也准备坐上回帝京的大船了。
知知如今已不必躲着萧弗,自然也要跟着爹娘回京团聚。
因为沈父表示, 等回了帝京, 他们一家人左右也是无事,可?以每隔些日子便到吴州住上一阵子, 是以知知走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伤感。
甚至连退租也未退, 打算就把瑞嘉县的这座院子长租下来。
只是昨夜她是和大家一起宿在杭宜县内的邸店的, 今早赶回宅院也不过是收拾行李, 午时便要上?船, 走得极其匆忙,一时实在联系不上那位苏家二老爷。
知知就拜托了顾婶,要是什么?时候见到了那位,便代她知会一声:她人虽然不在这?儿住了, 但院子是会回来一直续租的。
顾杏花一早就去学堂了,知知来不及和她告别。只有顾婶和顾槐,目送着知知上?了马,马上?还驮着她两大袋包裹。
临行前, 知知用规劝后辈的口吻对顾槐道:“我们走啦, 阿槐你别老不回家吃饭了,你娘会担心的。”
顾槐抬头看着那张娇丽素净的雪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没有故意饰黑扮丑的样子, 虽早知道她生的一定很好?看,但还是没控制住晃了神。
此刻她仍着男子衣衫, 一条红绸窄带高高束着发,美艳英气。
等定下了神,顾槐由衷道:“知道了,下回你也别涂什么黑泥黄泥了,这?样干干净净的多好?看。”
顾婶睨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太好?看了多不安全。”
她本来想给知知塞一些糕点零嘴路上吃,但怕她拿不动,便决定等她下次来再做给她吃。
反正人都说了,要不了一两个月,肯定回来了。
顾芸叮嘱知知道:“路上小心些,你院子里那些菜啊果啊的,婶子会帮你照看着,但你要是回来晚了,婶子就只能把他们照看到肚子里去了。”
知知被?顾婶的话逗笑,心知她是舍不得自己?,连连保证:“不会晚的,说不定要给黄瓜苗搭架子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呢,到时候结了瓜我亲手摘下来给婶子打牙祭!”
说完,她没有再多留,策马朝前方奔去。
前头正有人驻马相候,等她一起出发。
萧弗自己的行李说是有几大箱子,收拾起来太慢,届时会另外安排人来运送回去,就不忙着一并带走了。
今早这?趟,他是特地陪知知回来的。
眼下他的马上也是一侧挎着一个大包裹,装的自然都是知知的东西。
知知觉得过于麻烦他了,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一匹马也能装得下的,你不必特地陪我回来的。”
“不陪?”
萧弗故作一叹,“上?船之?后,有你父亲在,想同你说几句话想必都不易。而一旦回京,纵我有心登门,沈大人却大抵不会放我。”
言下之?意?,二人能私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这是在争分夺秒地同她在一起。
知知心头漾着点甜,趁周边没什么?人的时候,把马驱近了一点,低声问:“殿下会不会埋怨我阿爹呀?”
她对他的态度近来才缓和了一些,他却处处受到她阿爹的掣肘,也不知道他这?辈子有没有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
而且她阿爹可比她难攻克多了,不像她,随随便便就心软了。
萧弗转头看着和他距离不过两尺的小姑娘,有股冲动,想伸手把她从马背上?劫掳过来,扣在自己?身前。
共温存,同颠簸。
却是生生忍下了。
他如实道:“埋怨说不上。以忍制情,情?不可?纵,如此也好?,对你,我本就在学着克制。”
要不是驭马时抽不开手,知知真想捂住自己?的脸,没有了米粉的遮饰,她的脸红又没地方藏了!
什么?时候,她才能习惯这么露骨的殿下?
不过想到二人即将面临的分离,恐相见无多,知知还是假装泰然自若地和殿下说了会儿话。
…
回到京州已是两天之后了,进了城,萧弗便带着江天,同沈家一行分道扬镳。
沈家的门楣冷清了许久,沈照辛出狱后拒绝了朝廷的任命,沈家也就谈不上?复起,加之?家里没几个仆从,已和寻常小户没什么区别。
如今重新添了五六个仆婢,才依稀可见一点从前官宦之家的影子。
而萧弗这?边,小皇帝段凛是知道萧弗的真实动向的,听说他回了京,就又把那些疑惑难解的奏疏呈文一摞一摞地往摄政王府送,都被萧弗原原本本地挡了回去。
小皇帝要学会自立。
可小皇帝虽在自立方面尚有缺欠,却是很知人善任的。
这?便只能每天传召帝师,也就是新任太傅周明亦周大人,在旁辅政,一道处理公务。
周明?亦实在熬不住了,他从前一直觉得不论是在民间察世情,还是在家里览经阅典,都不是什么?轻松事。现在才知,做皇帝的智囊,帮着处理起政事来才是真的宵衣旰食,可?谓是埋首案牍,不见天日。
周明?亦只好?派人假模假样地去催问了萧弗一声:“摄政王殿下什么?时候养好?伤?”
意?思是,都从吴州回来了,还一味称恙躲闲?
看看他,如今竟忙得连抽身邀朋约友也不能了,有什么?话都只能托小厮转述。
萧弗再不来搭把手,周明?亦甚至怀疑,自己会累死在这经世辅国的理想大道上?。
没想到萧弗令人呈回的却是半点不讲道义的一句:“养好?伤,就该忙着成?婚了。”
周明?亦几乎能想象得到挚友春风得意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