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台 第153章

作者:昔在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魏云卿看着那如羽毛落地的答书,纸笺早已皱乱,笔锋却依旧锋利,她看着那短短四个字,目光滞了?一下——

  “舅舅赔你。”

第124章 抉择

  式乾殿。

  众人?散去后, 殿中恢复了平静,魏云卿没有离去,二人?相依,席地?而坐。

  萧昱搂着她的腰, 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到了她的怀里, 魏云卿拍着他的背,静静安抚着。

  帝王的身份, 要比一般人抛去更多的世俗感情, 那是他的舅舅, 也是他的臣子,他们之间的关系, 永远不?会如民间一般的舅甥一般。

  杀了他,他承受了更多的压力。

  即便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可魏云卿没有办法指责他,毕竟这个决定,她要负很大的责任, 事?已至此?,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跟他一起承担。

  魏云卿轻拍着他的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自己胸前湿了一片,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上一层亮渍渍的痕迹。

  他哭了,无声哭泣着。

  萧昱颤抖着, 那在人?前始终苦苦维持着的强大一面, 此?刻轰然倒塌在了皇后柔软的怀抱之中。

  魏云卿微微动容,她温柔摩挲着他的脸颊, 为他拂去那痕迹,原来,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陛下。”她温柔地呼唤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

  萧昱眼睫低垂,头枕在了魏云卿膝盖上,黯然道:“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长者陆续离去,再没有人?可以教我,我必须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魏云卿看着膝上的天子,抚着他的头发,“陛下?是天子,天子不?会有错。”

  萧昱告诉她,“这是我必须要做的选择,卿卿,你无?需为我承担什?么,是我连累了你。”

  害她成为众矢之的,背上无?数骂名。

  魏云卿抚着他头发的手指一顿,她自认不是什么大无畏又无私之人?,甚至还?有一些小?任性,外人强加给她的罪名,她不?会认。

  清君侧——这不过是想作乱,却又不?敢谋朝篡位的人?,给自己留的退路,她还没有无私到会为了成全天子的大业,就?把这些动乱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萧昱是永远不会让她承担这些的,如果他向这些世家妥协了,把她推出去顶罪,他就再也不是她爱过的那个少年,而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了。

  可是,魏云卿知道,他不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孤独帝王,他一直渴望着家的温暖,她会温暖他。

  “你做的事?,当然要你自己承担。”魏云卿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不?愿承担国家动乱责任,而将罪过推卸给女人的男人?,历朝历代,女人?都是没有资格站在庙堂上指点江山的,朝堂上的哪个决定不是男人做的?为何盛世都是男人?的功劳,祸国的就?是女人?呢?”

  “你说的不?错。”萧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也看不?起秦州那些世家,攻击你算什?么?真有种,就?该打着废帝的旗号直接冲我来。”

  魏云卿淡淡笑了,低下头和他的脸颊亲昵相蹭着,“就?让他们骂吧,我不?怕,也不?在乎了,既然跟了你,我就?认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萧昱闭上了眼,和她静静相拥着。

  *

  与此?同时,薛太尉的丧讯也在建安传开,议论一片哗然,人?心惶惶。

  建安城防军各处军营已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齐州与定州大军也在分批调集着,霍肃将亲自领兵,平定秦州叛乱。

  齐王府。

  胡法境听说薛太尉丧讯后,整个人?都瘫在了榻上,心底升起一阵绝望。

  她这王妃之位是靠薛太尉举荐上去的,薛太尉薨,舅舅也要失势,如今父亲也不?肯管她了,她所有的背景都靠不住了,齐王不?会放过她的。

  这是你死我活之争,她必须加快动作,她要先发制人?,才不?会为人?所制。

  胡法境心乱如麻,她“蹭”地站起身子,急急往府外走?去。

  舅舅如今自身难保,更?无?暇顾及她,她要去找父亲,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只要还?如幼时一般撒撒娇,认认错,父亲不会不顾她死活的。

  刚走?到屋门口,便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群仆妇下人,把她团团围住。

  胡法境脚步一顿,刚要呵斥,却见萧景从人群中走出。

  萧景冷冷看着她,向她逼近一步,“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胡法境双唇紧闭,心里一咯噔,脚步瑟缩地后退了一步。

  萧景又向她逼近一步,胡法境不?自觉的后退着,绊到门槛,差点跌倒,她连忙扶着门框,稳住身形。

  “你是想去找你父亲求助吗?”

  萧景拆穿她的心思,步步紧逼。

  她先前的猖狂,无?非是仗着薛太尉,可她怎么都想不?到天子会真敢杀了薛太尉。

  她疯,他们就比她更疯。

  自胡法境党同薛裴二家后,已是胡轸弃女,胡轸先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便是要和胡法境划清界限,她是生是死,都任由萧景处置,胡轸不会再管这个女儿了。

  胡法境脸色微不自在,吞吐道:“没,没有,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你以为你还出的了齐王府吗?”萧景冷嗤一声,“过去,是我太纵容你,就?让你忘了本分吗?”

  胡法境心里一咯噔,不?可思议道:“你想软禁我?我可是齐王妃,你不?能无?故限制我。”

  “怎么是无故限制呢?看王妃今日面色苍白?,想来是气血虚弱,身体不?适,需要呆在屋里好?好?养着。”

  “我没病。”胡法境莫名升起一股恐惧,冷冷威胁着,“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萧景眉梢一挑,鱼死网破?他想想,她好?像只有那个无?牙谣言能用来威胁他们了,只是,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挑拨了。

  萧景示意?仆妇把她锁回屋中,又吩咐道:“王妃近来身体虚弱,不?宜出门,多熬几副汤药,好?好?补补气血。”

  胡法境闻此,脸色更?白?了。

  *

  夜色沉沉,萧玉姒去跟萧泓询问了事由后,才来到式乾殿见皇帝。

  梁时引她来到东斋。

  殿中昏暗,只有数支小?烛闪动光火,帝后依偎在那朦胧的灯火下,互相执手,絮絮对语。

  梁时扬声禀报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陛下?。”

  萧玉姒轻唤了一声,她的面色很不?好?看,她知道萧昱有杀薛太尉的心思,可没想到他竟然真敢,还?下?手这么快!

  这样一个重臣,无?故赐死,是会引起人心惶惶,朝堂不?稳的。

  萧昱还在跟魏云卿低声絮语,听?到公主?的声音后,才结束了交谈,抬头,看向公主?。

  萧玉姒视线冰冷,姐弟二人默然对视着。

  片刻后,萧玉姒缓和了面色,淡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和陛下?单独谈谈,可否请皇后暂时回避。”

  魏云卿看着萧昱,无?声询问。

  萧昱握着她的手,对她点点头,柔声道:“你先到西斋等我,待会儿我就?过去。”

  魏云卿乖巧地点点头,起身,路过萧玉姒身边时,看了她一眼,而后飞快收回视线,低下?头,错身而过。

  夜风从殿外传来呼呼声,偌大的东斋,没有内监宫人?侍立,只有姐弟二人?对峙。

  萧昱缓缓站起身子,高大的身躯影子投射在地上,带着沉重的压迫。

  当年还?需要被姐姐牵着手,登临高台的稚子,如今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帝王了。

  “为什么要杀他?”萧玉姒质问着,“为何不?事?先与我商议,就?下?密诏赐死?他有过,但罪不?至死,陛下?此?番冲动行事?,是自毁盛德之名,会让自己陷入很不利的境况。”

  萧昱眼神动了动,没有回答萧玉姒的质问,而是幽幽道:“我自幼登基,主?少国疑,他在我幼年的生命里,承担起了父亲的角色,为我遮风挡雨,肃清朝野。”

  而后,又话锋一转,“可是,在我成为皇帝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我是天下的君父,同时,我也不?再有父亲,我不再承受父权的压迫。”

  萧玉姒心中一动。

  “我们是君臣,是舅甥。作为君臣,我为尊,他对我执臣礼。作为舅甥,他为尊,我对他执甥礼。可我是天下?之主?,为他降礼,君道有失。不弑杀父权的存在,我无?法为君。”

  萧玉姒大震,她原以为,他会跟她说,是因为薛太尉打击皇后,皇后伤心欲绝,他才动了杀心。

  而今看来,是她浅薄了,她的弟弟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是他,就?是他自己,他想让薛太尉死!

  皇后才是真正洞悉了他的内心,皇后只是唤醒了他心底早已潜伏的冲动,是他自己,他要革除秩序强加给他的一切枷锁。

  “可历朝历代都没有明君会这般无故弑杀大臣的,何况是当朝三公?”

  “薛太尉死了,可罪名未定,满朝文武都会陷入朝不保夕的不安之中。他们会怕,怕陛下?哪天也像杀薛太尉一样,莫名其妙的把他们杀了,被这种恐惧笼罩的久了,他们会不?再信任陛下?,陛下?会众叛亲离的。”

  众叛亲离——

  萧昱眼神动了一下?,满目自嘲,朝堂之上,又有几人?真的与他相亲?他早已是孤家寡人了。

  “没有满朝文武的拥护,没有天下?人?心的归附,即便坐在皇位上,也不?过是个无?本之君。”

  萧玉姒声声肺腑,语重心长。

  萧昱眼神暗了一下?,他忽然又想起了魏云卿,她害怕,可她没有指责他任何事?,指责是无?用的,她只是傻傻的要跟他一起承担所有后果。

  而姐姐却还在理智的跟他分析利弊,他知道姐姐是为他好?,可他做下?的那个决定本身便是不?理智的,再理智的分析,也无法挽回了。

  他想,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昏君吧。

  萧昱自嘲一笑,突然目光沉沉地直视着萧玉姒,以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正色道:“那我赔他,用我的皇位,换他的命如何?”

  萧玉姒大震,脚步不?由踉跄后退了一步,愕然道:“陛下在说什么?”

  “用我的皇位,换他的命,如何?”

  萧玉姒脑中嗡嗡一片,犹在震惊中不?能回神,她摇了摇头,整理着混乱成一团的思绪,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一片清明。

  她看着萧昱,颤声道:“你是故意的,你明知这些后果,还?是杀了他,你是故意?逼反秦州,你疯了吗?”

  如此沉重的代价,值得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杀他,不?需要有罪名。”萧昱眸中染上一层浓重暗色,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杀他,不在于他该不该死,而是他必须死。”

  萧玉姒踉跄着,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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