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女起居日常 第33章

作者:爱懵 标签: 婚恋 轻松 古代言情

第49章 七月末 八月

  成清不知道瑞文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封廉如今在何方,她只认得汴梁这一座城,除去汴梁,其余都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从前以为熟悉汴梁这一座城便够了, 毕竟它是最为繁华的, 她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嫁一个人, 顺顺利利的, 死后葬在城郊。

  可是她喜欢的人, 她的一个朋友远离了这里,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狭小的, 汴梁城外是什么样子呢?她没有概念, 却陡然地生出了好奇, 她想要出去看一看,她一定要出去看一看。

  她小心翼翼地同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呵斥她:“胡闹!除非你爹爹被贬了官,否则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呆在汴梁的。”

  成清这才明白, 对于老太太来说, 离开汴梁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成清想起往年的元日,老太太偶尔回临州,都是避着人走的。

  近来京城动荡,起先是二皇子上位,而后是封廉出征,现在就连属于禁中的瑞文都远走他乡,成清的内心也跟着不安起来,她想要出去看一看, 仿佛远离汴梁一寸,就距离往日宁静的生活近一寸。

  成清悄悄地收拾好了包裹,联系了魏嘉文,她说道:“那日你带我去靶场,你对我说,再走一里路,就出汴梁了,你可否带我走完那一里路?我想出汴梁看一看,哪怕一步也好。”

  魏嘉文略有惊讶,然而还是答应的很爽快:“不过咱们得快去快回,我若在外面过夜,我爹非得打死我不可。”

  成清应了,同魏嘉文一块儿坐上了马车。

  快到中午时,成清和魏嘉文将马车的帘子掀开来,看着外面。

  魏嘉文问道:“出汴梁了吗?”

  车夫答道:“快了,姑娘看到前面的门楼子了吗,越过它,就出汴梁了。”

  成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的风景,马蹄声踢踢踏踏地响着,在经过门楼子时,成清的心突突地跳着,简直要叫出声来。

  马车出了汴梁,成清专注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忽然笑了:“原来与汴梁城里没什么大不同。”

  魏嘉文道:“若是再走远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可就多了。”

  成清道:“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你快同我说一说。”

  魏嘉文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我听闻若向南走,南边的树和我们这儿不同,南边的房子也和我们这儿不同,长江以南谓之江南,那儿河水多,自然也就有许多的桥,那儿的房子大都是尖尖的顶,总之,别有一番味道。”

  成清道:“我还是见识少,以为出了汴梁,景色就像裂开来一样,会处处与汴梁里面不同。”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择了一处馆子用饭。

  馆子的菜色花样比起汴梁来说要少的多,许多做劳力的汉子光着膀子吸溜着面。

  魏嘉文道:“姐姐怕不怕?要不要换一家?”

  成清笑道:“有你在,我怕什么?”

  两人用完饭,又四处走了走,魏嘉文道:“这里不如汴梁里面规整,满地都是掉落的叶子枝条。”

  正说着,成清忽然感到脑后被狠狠一击,她惊叫一声回过头去,只见成子垣的一张脸横亘在她眼前。

  她将簪子拔下来,正要与之对抗,魏嘉文已经凌空一踢,将成子垣击倒在地。

  魏嘉文将成子垣反手扣住,拖到一处无人的巷子里,说道:“你学艺不精,武艺也不精。你试图一掌劈下来将姐姐劈晕,没成想劈错了位置。”

  成清未曾料到自己的堂兄会下此狠手,便将心里的怒气一股脑说出来:“你没什么本事就罢了,平日里爱计较就罢了,心眼比针眼小就罢了!谁能料到你的心肠竟这样的坏!”

  成子垣哼了一声:“我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你又能怎样?”

  成清道:“你不怕我爹怪罪你吗?”

  成子垣道:“你不过是个姑娘,我爹可是给你爹送了一儿一女,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弃我于不顾。”

  成清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她俯下身来,对成子垣说道:“可是,只有我是爹爹的亲生骨肉。”

  成子垣艰难地抬起头,只见成清继续说道:“为何你认为,爹爹会置他的亲生骨肉于不顾?”

  成子垣的眼睛布满血丝,显出一些颓唐:“你今儿竟跑到汴梁城外面了,我一路跟着你跟到现在……我劝你最好别将遇到我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定将你擅自离开汴梁说与老太太的听。”

  成清简直觉得可笑,却不想再与他争辩,便将他捆着,与魏嘉文合力塞进马车里。

  成默岑下朝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成清眼睛红红的,袍子被撕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不远处是满脸擦伤的成子垣。

  于是他问道:“怎么回事?”

  成清便逼着自己抽抽嗒嗒地哭着,她很少扯谎,这一次却因为堂兄伤她在先,说得毫无愧疚:“我在街市上正看着胭脂,拐到一个巷口,忽然被堂兄擒住,塞到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马车里,不由分说便将我拖到汴梁城的门楼子外边,幸好……幸好嘉文妹妹同我一块儿来的,她转个身的工夫看我不见了,便到处寻我,后来我挣扎着,从马车里露出头来,她见了,便驾着来时的马车追了许久,一直追到城外面……她见到我时,堂兄正用掌劈我,试图将我击晕……”

  说到后面,成清便哭了起来,半是心有余悸,半是虚张声势。

  成子垣说道:“你扯谎!明明是你出城在先,连这一点都要赖在我头上吗?”

  成默岑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个。

  成子垣说道:“叔父,是……是成清先出了城,我……我看不惯,想规劝她回来,没想到她竟联合她的同伙将我捆起来……叔父,我实在是冤呐!”

  成默岑知道成清平日里最是和气,不由对成子垣的话起了怀疑。

  成清道:“我又为何会诬陷堂兄呢?爹爹,堂兄说……把我杀了,咱们家的一切就……就全归大伯所有了。”

  膝下仅有一个女儿本就是成默岑的心病,成清的这句话撞在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由地审视成子垣:“子垣,咱们家待你那样好……”

  他十分生气,却没有说什么重话,只吩咐小厮将子垣带回房里关起来。

  老太太知晓了此事,叹道:“将他送回你兄长那里吧,你毕竟与他隔着一层,是不太方便管教的。”

  成默岑道是。

  夜晚,伐柯给成清身上的擦破皮的地方上药水,伐柯说道:“今儿早上有人给姑娘递来一封信,姑娘要不要看一看?”

  成清将袖子放下来,打开信封,信封里只写着一个地址。

  “密州水云台……”成清轻轻地念着,又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伐柯道:“是王家二郎的小厮。”

  成清思量了一会儿,了然道:“封二郎现如今便在这水云台吧,王二郎好心将地址给我,我便将他的好心用上,给封二郎写封信吧。”

  成清将信纸铺开,忽然感受到了难处,从前因为羞怯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叫他“封二郎”,或是以一个“你”代称,而这两个称呼,无论哪一个落笔在信上,却显得颇为随意。

  她是念着他的,不是多么撕心裂肺的想念,而是在任何细小的间隙里,脑海中都会一闪而过他的身影,他是她心里的一碗温水,熨帖而端正地放着。

  犹豫了许久,她选择将“封廉”二字写在纸上。

  “保重身子,盼君早归。”

  她这样写道。

  伐柯将脑袋凑过来:“姑娘不多写一些吗?”

  成清摇摇头:“他定是繁忙的。”

  她将信纸折起来,忽然又想到快要立秋了,便去往院中,摘了一片柔软的楸树叶子——立秋佩戴楸叶,乃是习俗。

  她想了想,还是在信的末尾加上一句:“劳烦楸叶寄托相思。”

  她将信纸和楸叶放入信封里,嘱托伐柯将其寄出,伐柯笑道:“放心吧姑娘,我定会将它好好地放进驿站里。”

  因想起老太太的嘱咐,成清寄出的信没有署名,“他定知道是我。”成清这样想。

  成清的八月是短暂的,她成日里昏昏沉沉,寄出去的信也没有回音。

  八月秋社这一日,宫里将猪羊肉并一些瓜果切成棋子大小,铺在米饭上,赐给各府。

  太阳已然当空,成清却还倦怠地躺在摇椅上,直到伐柯过来,对她说道:“姑娘,魏姑娘来了。”

  成清坐起来,简单地打扮了一番,魏嘉文走进来,轻声问她:“成子垣送回去了吗?”

  成清点点头:“前两日可算是送回去了,他又哭又闹,费了好一番工夫,前些日子若是没有你,我恐怕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你说,要我怎么谢你?”

  魏嘉文拉过成清的手:“姐姐,咱们去喝酒吧。”

  魏嘉文带成清去了一个独特的酒楼,这酒楼健在山坡上,魏嘉文早先便定了一个最高处的亭子,亭子四周挂着帷幔,拨开帷幔,可以望见街市上人来人往。

  成清还没有喝几口,魏嘉文喝的很快,已然醉醺醺的了:“姐姐,我与王二郎已然约定好,他择日便上门拜见我的爹娘,可……王二郎的娘,她不同意啊……”说着,便哭了起来。

  成清把魏嘉文的脑袋抱在怀里,魏嘉文伸出手,还要去摸酒杯,成清将她的手拉回来,魏嘉文又哭,成清道:“酒伤身,你别喝了。”

  魏嘉文哭了一会儿,便睡着了。成清掀开帷幔,夜市灯火通明,马车行行停停,叫卖声不绝于耳。

  成清怔了怔,似是喃喃自语:“我现在看这些,总觉得隔着一层雾气,这样的繁华,是真实的吗?”

  瑞文被逼着出逃,封廉去了远方打仗,而汴梁繁华如故,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成清感受到了夜里的寒凉。

  次日,成清听到消息,封廉在战场上受了伤。

  大娘子传信过来:只是小伤,大姑娘不必过于担忧。

  成清的心仿佛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

  她更加焦灼地等待着封廉的回信,老太太看出了成清的不安:“姐儿快出门走走吧,散散心也是好的。”

  成清依言,伐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不知不觉地拐进一条巷子里,阿蝉正在将豆腐码整齐。

  成清走了过去,阿蝉认出了她,抬起头来对她微笑。

  成清道:“堂兄回临州了。”

  阿蝉默了默,说道:“谢谢你,我知晓了。”

  两人均没有再说什么,仿佛是过了很久,阿蝉终于开口:“我和他,总算是没什么关系了。”

  “大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来时问你,汴梁有哪里好?”

  成清点了点头。

  阿蝉继续说道:“我现在想清楚了,汴梁好就好在,能看清一个人的内心,能让我丢掉那些白日美梦。”她顿了顿:“真是个残忍的地方啊。”

  成清想,对她而言,又何偿不是这样?在她的眼里,汴梁的花团锦簇一点点地褪去,她看到了禁中白骨森森,看到了边境血流成河。

  国公府如今门可罗雀,不知放走三皇子和瑞文的大娘子如今是否平安。

  成清时不时地往国公府内递信,得到的都是大娘子一句“甚好勿念”的口信。

  她若真有什么难题,自然也不会同成清说起。

  八月十五中秋,一女子带着个几岁的男娃娃敲响了国公府的门。

  “这是老爷的儿子,我来带他和老爷团圆!”

  这女子这样说道。

  封道清缓缓阖上眼睛:“红杏……”

  大娘子抿着唇,封烨道:“娘,你莫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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