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棋
当然晏子渊是打算自己吃的。
看这药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也好。
直到今日,晏子渊还没有生出其他骇人的想法,他只是将所有期望,寄托在自己和大夫身上。
“你应当知道我叫你来为了什么事吧?”
他看向背着药箱,人到中年,说是大夫,其实更像一个道人打扮的药郎。
贝西木没有开过药堂,他是行走在江湖的赤脚大夫,很多人找他治过病,尤其是那些一表人才,却有着隐晦疾病的郎君。
他自然也能理解,这位晏郎君无法碰自己夫人的焦急和心切。
他把药箱放在了桌上,笑着道:“正巧最近炼制了一种新药,郎君可愿做第一个试用它的人?不过话说在前头。”
贝西木的表情显得微妙又讨好,“也许它对郎君又有,也许用处渺渺,不管结果如何,还请郎君莫要与小的为难。”
晏子渊:“把药拿来。”
贝西木:“郎君这是答应了?”
晏子渊眼露凶光,“拿来。”
见多了这种情形的大夫一脸苦相的笑笑,像是迫不得已般,将药物供出来。
不知是不是这药真的很猛很厉害。
晏子渊至少是有反应的,他等了片刻,也不见消散,甚至气息渐渐粗沉起来,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化。
在去往新妇的院子前,他抬手就将一旁桌子上的赏钱朝贝西木丢了过去。
大夫又惊又喜地接住,目送晏子渊离开。
入夜,后宅中有人千盼万盼,有人嫉妒争宠。
烧雪园与其他稍显热闹的院子相比,不被轻易允许随意进入的地方,安静诡秘。
佛堂的灯还亮着。
庆峰带人走进去时,晚风四起,吹动屋内的纱幔,如被灯火照得如金色麦芒一样霞艳。
他要找的佛堂主人不像以前那样打坐,反而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纱幔飘荡,一尘不染的僧袍也被风吹得衣袂猎猎,高大的背影宛如松柏鹤姿,岿然不动。
直到他们停下脚步。
庆峰出声道:“大人,贾闲来了。”
他身后,一个仙风道骨般的郎中从暗中走到光影处,头保持着微低的弧度,目光抬高了两分,在可视而不冒犯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下跪。
恭敬而谦卑地冲窗前伫立的身影请安,“属下来迟,见过大人。”
像是被惊扰到了一样,身影隔了片刻才缓缓侧首,轻挑眉梢,一张在月夜下尽显冠绝拔俗、惊人相貌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陆道莲清冷沉默的视线,如同隐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他语气轻淡地与贾闲打招呼,“两年未见,贾药郎还是行走在世家中,四处兜售奇淫异药呢。”
贾闲,或者说,贝西木……晏子渊新找来的大夫。
在晏子渊跟前,他还能嬉皮笑脸地应对,但在眼前最喜欢“慈悲为怀”的大人物跟前,贾闲连眼神都不敢与其多对视。
只有像晏子渊那样,自小生长在世家宠爱中长大高贵郎君,不知天高地厚,才会以为这位是什么良善的主,不仅与他结盟,还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简直愚蠢。
贾闲压下背脊后生出的凉意,冒着细微的冷汗,以极其卑微的姿态向陆道莲禀告道:“大人知道,属下出身卑微,学的就是这门营生,不做这个,怕是连口饭都吃不下去。”
他顿了顿,说出他此次来的目的,“属下也庆幸,能为大人所用。大人交代的事,属下已经办妥了——”
“把能让人起兴的药物,给晏子渊吃,让他误以为治好了,去找新妇。”
“再让他,以为能一展雄风时感觉到药效一点一点消散……”
贾闲觑着陆道莲的脸色,一字一句慢慢道:“好叫他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这计谋,不仅恶毒攻心,还叫人瞬间往返天地间。
上一刻本以为到了极乐世界。
下一刻便知道自己来往的是炼狱。
这就是这位,想出来折磨人心的法子,晏子渊不过区区一个依靠家世背景的世家子,拿什么和这位大人比?
看出贾闲眼中的忌惮和叹息,陆道莲淡淡莞尔,“怎么,你很为他惋惜?”
在贾闲惊恐不安的注视中。
陆道莲毫无所谓地轻描淡写道:“他配不上那新妇,暴殄天物,我不过是救人于水火中。”
“我也救他了,至少让他有了自知之明。有什么不对?”
他一副“我都是为了他人好”的模样,坏得触目惊心。
贾闲一生都在寻求能凌驾他之上的明主,他除了又敬又畏地吞咽一口唾沫,更多的是选择向这样的人臣服。
远在新房内。
早已做好今夜能与夫婿圆房准备的宝嫣,一脸惊诧地望着忽然从椅子上起身,面上失去血色,神情变得可怕的晏子渊从她房中离去。
她本以为,过不了多时夫婿还会回来。
然而等到烛火成灰,宝嫣脸上的喜悦变成淡淡的清愁,晏子渊都没再返回。
第22章
这世上,没什么事比认知到自己彻底废了,更受挫。
“来人,把姓贝的抓起来。”出了宝嫣的院子,晏子渊神色不善地吩咐,他两手攥成双拳,得到希望又失落后,积赞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俨然忘了在用药之前,与对方达成的承诺,不管有没有用都不会为难一个郎中。
他一心沉浸在羞恼里。
只想马上找人解释清楚,为什么药效这么短就散了?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得长久一些?
这让他急匆匆地往新妇房里赶的样子,成了一场笑话。
在此之前,他可是觉得用药以后浑身是劲。
还以为今夜能成大事,可事实告诉他,顽疾就是顽疾,他撑过了院门,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在新房的椅子上坐下。
体内那股冲击肾囊的热流,便流逝得一干二净了。
等到新妇,哪怕千娇百媚地站在他的跟前,一切都变得冷清、毫无动静。
晏子渊哪还能继续面对宝嫣那双羞涩的双眼,他不仅无地自容,身为儿郎的自尊心更是摇摇欲坠。
不堪一击。
是以他一句话没说,脸色难看地佯装有大事发生,紧急离开那里。
这样就无人能怀疑是他不对劲了,只会下意识觉得,觉得是不是新妇惹他不喜了,他才不愿在那留宿的。
松氏悄悄走进屋内,在榻上看到了宝嫣落寞的身影。
一张小脸神情木然,无声地望向她,松氏心上一颤,“女郎?”
宝嫣:“夫君他走了。”
“夫君为什么就走了?”
她疑惑而又不解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我叫他生厌了?”
宝嫣向来习惯于将事情往好处想,哪怕受打击也会安慰自己,她很少会有气馁的时候。
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明明在笑,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晏子渊根本不懂,他将一个新妇这样堂而皇之地丢弃在新房,同样伤到的还有宝嫣的自尊心。
她还年轻,不经世事。
更是清白无比,他这么做,直接将宝嫣的自信都击碎了,这让她怀疑夫婿不碰她,完全是她的问题。
“他若对我有不满,他,他为什么不说?”
眼看宝嫣双目渐渐湿润,松氏焦急地上前将她搂到怀里安抚,“不是的女郎,这其中一定是因为别的,不可能是因为你。”
宝嫣这少主母,做得已经很无可挑剔了。
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要能管理家务还能管理家务。
晏氏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明说过今夜会在主母房中留宿,结果待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就走了,这不是戏弄人吗?
果真,很快。
新夫人不得夫婿欢喜,才没法把人留在房里的流言蜚语,渐渐传遍了整个晏府。
猜测不断,流言四起。
府里不少人背后云云,其中还生出了一种说法,说是新夫人福运不好,嫁到晏家,为晏家带来了灾祸,才导致郎君不喜欢她的。
而不敢留宿是因为怕沾染上她,运气不好。
“这些传言当真可恶,谁不知道阿妹生得花容月貌,贤良淑德,怎会福运不好,让晏郎不喜呢?”
兰姬不请自来,当面为宝嫣打抱不平。
她其实在那天夜里就得到晏子渊要和宝嫣同房的消息了,心里虽然嫉妒不已,但碍于陪媵的身份,也没办法抢先侍候。
只能等宝嫣有了身孕,她才有资格去侍奉晏子渊。
结果,没想到连老天都看不入眼这嫡妹近来的滋润,好好的机会居然叫她没把握住,让夫婿从自己房里走掉了。
真是可惜。
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的。
只能说,闹成今日这样,不过是更加证实了前段日子晏子渊呵斥宝嫣的传闻。
晏子渊不满宝嫣罢了。
明面上是安慰,实际上来看笑话和明里暗里奚落的兰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