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莞尔wr
柳氏为人虽说刚愎自用,性情也十分固执,可她知错便改,对于自身的错误半点都不避讳,哪怕是当着三个儿女的面。
她将自己冲动之下要砸孙神医的药馆,接着发生事端,使世子、孙神医中邪,姚家卷进官司及后来自己受孙神医蛊惑,令女儿与‘河神’结下姻缘,继而梦中成婚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不瞒您说,我这些日子暴躁无比,心中半点儿都静不下来。”
柳氏拿起热帕子,捂住了脸:
“昨夜我听闻妖邪存在,如五雷轰顶,我不信守宁,害了婉宁,又有负致珠所托,把好端端的一个家弄成这样,我,我……”
她又‘呜咽’着哭,“若非事情还没办完,我真是没脸见人,若婉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啦——”
“胡说!”
柳并舟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一声斥责。
他慢条斯理的将双手擦了一遍,接着将帕子扔回盆中,自顾自起身将披风解了,并没有落坐,而是居高临下望着柳氏:
“不过区区一丝妖邪之气的影响,就使你慌了手脚,还说什么活不下去,真是孩子气!”
说完,他摇了摇头。
众人听闻他这话,正有些错愕间,柳氏不明就里,茫然不解之时——
就见柳并舟一手负于身后,抬起右手,三指包握,食指与中指并列伸出,虚空写字,嘴里喊:
“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每一个字听起来铿锵有力,在场几人也都是读书识字之人,知道这句话出自于孔圣人之口,可不知为何柳并舟此时会说这样的话。
唯有姚守宁,总觉得外祖父这短短一句话中,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在里面。
“诛邪!”
柳并舟神色一凝,‘诛邪’二字说出口的刹那,大儒之力形成浩然正气,化为天地之间一种奇妙的束约。
‘嗷哈——’
在场众人耳中像是听到了一种似兽如蛇鸣般的诡异惨叫,好像十分凄厉一般,接着柳氏的面容扭曲。
细看之下,她的脸庞像是蒙了一层黑烟。
那黑烟如同被逼出体内,不甘的在她面庞盘旋,偏生她本人毫无察觉。
大儒的力量施展,‘诛邪’二字化为法言,姚守宁惊骇万分的见到她外祖父手指所划过之处,皆留下金影。
‘诛邪’两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浮于半空,眨眼之间变成两尾细长的金龙,直冲柳氏门面!
‘嘶哈!’
那黑气发出凄厉至极的警告,盘成一团,一只朦胧纤细的蛇影在黑气之中若影若现。
它正欲冲那两尾金龙张牙舞爪,却在刹时之间,两气相撞,黑气瞬间被冲散!
两条金龙轻而易举撕破邪雾的封锁,将那盘据其中的黑蛇之影击溃,隐入柳氏的身体里面。
第230章 救世主
金芒所化的龙影钻入柳氏的身体后,她脸上的那层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一股黑气从她眉心之中弥散开来,随即众人都闻到了一股若隐似无的恶臭腥气。
她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珠逐渐变得清明,长纹的眼尾、眉梢间的凶戾,一点一点被抹平。
柳氏略微前探的颈椎抬了起来,枯黄的脸色变得苍白,那暗淡无光的蓬乱发丝也多添了几丝光泽。
她好像一瞬间年轻了五岁有余!
“……”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姚守宁见着此时的母亲,既是有些陌生,又觉得有些熟悉感。
“娘——”
她唤了一声,打破了满屋的沉寂。
柳氏如大梦初醒,伸手去压自己的脸,震惊得说不出话: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肉眼凡胎,看不到柳并舟以大儒之力催发出来的两条金龙,也看不到那条试图负隅顽抗的妖蛇之影。
可她却也隐隐听到了嘶鸣声响,及妖气被驱走后的轻松之感。
好似浑身卸下了背负多时的大石,让她整个人从心灵到身体都完全放松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样满身心都是压力,稍一遇事,便浑身紧绷,寝食难安。
“你中了妖气。”
柳并舟收手回座,理了理自己腰侧挂的丝络,含笑回了一句。
若是以前,柳氏听不得这样的话,甚至听到‘妖气’二字时,便会暴躁异常,控制不住要发脾气。
可此时她再听自己中了邪后,心中却只剩茫然,喃喃重复:
“妖气?”
“我中了妖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纵然亲眼所见,却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
众人之中,姚守宁与姚婉宁两姐妹是最镇定的,只是姚守宁对柳氏中邪一事感到懊恼又后怕。
她有些自责。
柳氏这一个多月以来性情比以前更加暴躁,她以为是因为偏心表姐的缘故。
而她觉醒了辩机一族的力量,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中了邪。
想到这里,姚守宁心中越发不安,眼睛酸涩,拼命的忍着,不愿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
姚若筠则是目瞪口呆,与其他人一样,他是昨夜才听说了这世上有妖邪一事,可道听途说,又哪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呢?
他看到了柳并舟一句话后,柳氏身上传来的古怪嘶鸣及眉心中散逸开来的黑气,一切都像是幻觉。
姚若筠拼命的揉自己的眼睛,再盯着柳氏看个不停。
“怎么不可能?”
柳并舟摇了摇头,道:
“你再想想,你什么时候沾染了妖邪?”
“我……”
不知为何,柳氏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苏妙真的影子——
她欲言又止,看了父亲一眼,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姚守宁倒想起了一个事,匆匆抹了把眼角:
“娘,娘,西城,西城张樵死时!”
柳氏开始没明白她话的意思,姚守宁又道:
“张樵死的时候,血,泼洒到您身上的血。”
一句话令得柳氏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张樵死时,她站得很近,陆执抽剑回来的时候,血洒了几滴到她身上。
当时柳氏就觉得十分不适,可她以为是自己见了死人,又因苏妙真姐弟、姚翝卷入人命官司而担心,并没有多想。
自此之后,她便性情变得比以往更加恶躁,好似戾气逐渐加深,脾气也难控制,更听不得人提起‘妖邪’二字。
现在想来,柳氏以前虽说排斥妖邪一说,可也不至于像之后,听到便恨得咬牙切齿。
“是,是,我想起来了……”
她连连点头,随即醒悟:张樵死后身体果然钻出了黑气一分为二,影响了世子、孙神医,也间接性的令她也受了妖气的玷污。
“若当时就有妖气附在我身上,”柳氏一恢复之后,迅速想到一个事:
“那我当时拿药取水,岂不是——”
柳氏咬紧了嘴唇,心中懊悔万分:
“我不应该如此固执,若早听了守宁的话,说不定请了大师,便能驱邪,也不至于使我的女儿被妖邪打下烙印。”
亲自感受过妖邪附体之后,柳氏对这世间有妖邪存在一事再无怀疑。
但姚婉宁与‘河神’之间的事,已经成了她新的心结,使她难以释怀。
不过她想到父亲先前驱邪手段,眼睛一亮:
“爹。”她急急站起了身:
“您既然可以驱散我身上的妖气,那婉宁身上的妖邪,您有办法么?”
柳氏话音一落,柳并舟就转过了头,目光落到了姚婉宁的身上。
在他注视之下,姚婉宁也不知是为什么,生出一股心虚之感,下意识的低垂下头,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掩盖额头上的那粒朱红小痣的动作。
最终柳并舟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怜爱、不舍。
姚守宁见他神情,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正欲开口:
“外祖父——”
柳并舟摇了摇头,以目光将她的话止住:
“婉宁的事情,我暂时没有办法,解决的契机也不在我。”
他这样一说,柳氏哪里还稳得住,当即便要出声,柳并舟抬了抬手:
“你的性格太急躁了。”
他说道:
“那附在你身上的妖气十分微弱,必是有人近距离以邪术操控,才会影响你的心神罢了。”
神都之中道观虽多,号称驱邪的手段也不少,但许多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根本辨认不出来妖邪,“更别提发现你身上的那道妖气,并将之驱逐。”
说完,他看了姚守宁一眼,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