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153章

作者:嗑南瓜子 标签: 古代言情

  火焰昏黄将黑暗驱赶的远了些,薛凌回头,也是顶好的笑脸,道:“是啊,你我将来要共事,可这'翠羽楼',江少爷来去自如,我去不去江府,又有什么要紧。”

  “多一步路,便多一重风险。此地没个防范,万一来往书信出了芝麻岔子,这‘翠羽楼’,不又成了我踏不得的‘将军府’”。他略停顿,又道“单这一处踏不得,也就罢了。最怕人瘸了,哪都去不得。”

  薛凌轻笑出声,笑的十分真诚。和人你来我往的打哑谜,大小算个乐子,难得江玉枫接的滴水不漏,还拿自己装瘸的旧事当说辞。纵他讽刺此地要和原将军府落个断壁残垣,薛凌也没生出什么愤怒来。

  这里头多有她对京中将军府没什么感情的缘故,如果江玉枫暗喻的是平城,也许又是另一番演绎,但这会二人确实因这两句对话暂解了些心扉。都是举国上下精雕细琢养出来的人中龙凤,成见放不放的其实无关紧要,只要藏到背后去,假装看不见,大家就能落个皆大欢喜。

  薛凌笑罢,道:“无妨,瘸便瘸了。我有方子,只是还缺些药引。一旦成了,活死人,肉白骨,区区一个瘸子算什么。”

  “医者父母心,病人等的急,薛神医是不是先去开两方安神汤,叫他稍安勿躁。免得药还没到,他病急乱投医,去找了别的郎中怎么办。到头来,还冤了神医是庸医。医者不自医,那药,怕是救不了自个儿的腿啊。”

  薛凌总算收了玩心,她对江玉枫到底没什么好感,此时搬弄唇舌,也不过是随个性子,非有意绕了弯去在江玉枫前迂回讨好。三五句后,兴致缺缺,就正经了道:“我不想去。”

  “本也和瑞王没什么交情,你们要做什么自便。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自在么,何苦凑一堆做个狼狈为奸的样儿”。她咬了一下舌头,没把那句“怎么,龙椅还没坐呢,就摆出上朝的架势来了?”说出口。

  江玉枫极有耐心,道:“此地眼杂,江府也不能日日的盯着。府上也有百十口人,怜音虽与你有几分像,到底不是正主。万一有个嘴长的说漏了,江府的少夫人日日不在府里,后果你也料到的。”

  薛凌没答话,她一开始却是是打算住进江府的,甚至于……她都想好了,这场见鬼的婚事一办完,她就要扮着薛璃走到梁国的金銮殿上去。

  仰起脸,去瞧瞧魏塱是个什么模样。

  瞧瞧霍准是个什么模样,瞧瞧这文武百官……是个什么模样。

  但那件事……她记起当晚江府夜话,再看江玉枫,眼里冷意又渐渐盖了上来。江闳知道这些破事,想来江玉枫也是知道。

  薛凌移开视线,嘴角不咸不淡的勾了一下,道:

  “等信来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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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余甘

  她一口气想叹,却又控制自己缓缓呼出来,尽可能不引起江玉枫留意。纵薛凌想去瞧瞧魏塱的心思没改,但江府确实是不急着回。除却要等霍云婉的信,薛璃应是还有几日清闲可躲。

  太平岁月里,梁休沐条例甚是宽泛,除却初一十五定休,百官婚嫁丧娶染风寒皆能求个天子来呼不上船。故而薛璃大婚,按规矩,怎么也得休个三五十来天。毕竟当初那场荒唐闹的沸沸扬扬,一朝得偿所愿,佳人在怀,不在床榻缠绵个天昏地暗实在说不过去。

  她想到那晚薛璃慌乱流离模样,难免不忍处多有挂怀,生了稍许伤感。

  只这情绪也是稍纵即被江玉枫打断,他道:“展信之前,是不是也得给信差赏些散碎银子,没有功劳,总得给别人个苦劳吧。”

  薛凌知他想替江府在这次的事情中谋些利益,正欲答话,隔壁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她一捏剑柄,伸手将江玉枫推至一旁,转身翻身到屋外,这才慢了身形,走至隔壁门口,剑光白生生的映在地上。

  江玉枫大骇,立马跟了出来,追问道:“不是你的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的人”?薛凌并不看江玉枫,紧盯着那门缝,想着管它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她先将剑横上去。

  江玉枫也垂了手,他未带兵刃,却是有一柄袖箭,和送给魏熠的那柄大同小异。然里头却再无动静,唯闻一人呼吸声略有凌乱,似紧张之感。江玉枫道:“既不是心腹,为何刚才不说。”

  薛凌抬了下颌,继续盯了门缝半晌,才慢吞吞的调整着手上剑向,转脸瞧了一眼江玉枫,肃杀气浓。复又向着屋里道:“有什么关系,不行就杀了他。”

  江玉枫被这句话惊的一震,他站在那只能看见薛凌一张侧脸。夜色掩映,不怎么清晰。只是那人一身凛冽,力穿眼前混沌,直直逼到他神魄里面去。

  该是什么模样?

  他应该拉了薛凌仔细询问一下房内究竟何人,再挑开门栓,能善了固然好,不能善了,就地处理了当然更好。

  然江玉枫忽而一身俱轻,收了袖里力道,道:“说的对,有什么关系”。他也不继续回屋,下了两步,就地坐在屋檐台阶下,道:“纵有神方,可重疾拖不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随我一起回去吧。”

  薛凌回头,不知江玉枫为何突而变了个样子。里屋没什么动静,她也不必死守着门口,索性整个身子转过来道:“怎么,我不去,你要在此尾生抱柱?可我与江府,貌似没什么蓝桥之约啊。”

  “不去无妨,就怕是回不来。长路漫漫,去接一把不好吗?”

  薛凌上前两步弯腰将脸凑到江玉枫面前,笑着道:“你当我是在等江府的信”?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门缝,又回转来也坐到了台阶下,极细致的去收卷手里软剑。

  江玉枫并没细问,连一丝急躁也无,反而抬头去看漫天繁星,说的十分随口:“我劝你还是去去。”

  “天牢里保个把人不易,死个把人……”他伸手指向无边璀璨,道:“你看,比那些星辰朝伏夜出还正常。”

  “而今那两位都急的很,再加个国公与王爷,你的那位娘娘,就算是个臂长过膝的异人,怕也双拳难敌四手。”

  薛凌停了手,又松开手指,那软件便“啪”的一声弹开。她侧脸看着江玉枫,片刻才喊:“江玉枫。”

  江玉枫仍看的目不转睛,恍若应付般懒懒散散的念叨着:“你去与他们说的清楚些,可得快着点,你看这夜,那么长。”

  “夜长,梦多。”

  他忽而垂下头,看向薛凌,老友一般笑着道:“不然,我替你介绍一家棺材铺子,城中顶好的手艺,木料也是上等,好些贵人都喜欢。”

  他又仰头去看星星,兴致阑珊道:“罢了,钦犯,多半没有敛骨的资格,倒也无需自寻烦恼。”

  薛凌左手搭到右手腕上,狠捏了一把,道:“我后日凌晨便去,这边还有些要事,劳你回去先给他灌些黄汤,说是宫里求来的麒麟露就好了。终归心病,求的是心药,用不用灵丹,并无什么差别。”

  “哪里就没差别,开药的是个瘸子,人家怎么能信身有神通呢。有何要事,倒不如说来听听,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没准今儿就了结了。”

  薛凌终于不耐,道:“你们不就是想分了霍家的东西么,有时间在我这浪费唇舌,倒不如回去想想怎么把人合理的塞到魏塱面前。京中御林卫,西北宁城权。要接,是不是得把手洗干净点?”

  不等江玉枫答话,薛凌又道:“一个先帝老臣,一个魏姓王爷,去接这么烫手的东西……”她顿了顿,带了轻微讽刺,道:“你们敢要,我都不敢给,谁让我的夫君还在府上。”

  江玉枫彻底把头掰回正常角度,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仍紧闭着的厢房门,才道:“是啊,此事甚是难办,所以我才坐在这,想问问神医,如何捏着那东西,既不烫手,又捏的稳呢?”

  薛凌跟着他视线,也是对着门一晃而过,她知江玉枫识破了自己“夫君”二字的含义,纵是说的坦然磊落,她还是对薛璃的身份遮了一层隐晦。

  许是意识里自然而然的觉得,不管被申屠易听到什么,也无所谓。假如他逃出生天,让一切付诸流水,也随便。瑞王死了就死了……江玉枫死了就死了……

  她自个……死了也死了。

  但薛璃不行。

  这里头的逻辑当然古怪无比,真个造反的事被捅出来,薛璃盯着江府二少爷的名头,难道还能落个法外开恩?然她有这么一层顾虑已是不易,哪会想到这么深远。眼见江玉枫脸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放以前,薛凌难免逞强。

  此时,却也任由着这事儿过了。

  只是她本来对江府和魏玹就没什么谋划,哪能答的出来什么,又遇着这般尴尬,再是自持,语气难免多了些不耐烦,道:“我压根就没想过这破事,你追着我问有什么意思?你们要推谁去,只管说个路子来,我照着做就是了。”

  她说,她照着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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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余甘

  可怕的不是她说要依着做,可怕的是她说到最后,双目灼灼盯着江玉枫,字字金声玉振,掷地可闻。然心里想的是,这些人如此心急火燎的要吃掉霍家,趁机放点砒霜进去。

  能不能毒死江闳?

  说完她仍没移开视线,江玉枫却不看她,散漫的望着前方虚空,似听不出薛凌话里烦躁,仍是懒懒道:“你既然有办法接过来,自然知道如何才能不烫手。赶紧找了药引带着良方递去瑞王那,药到病除日,名扬天下时,薛神医不就要这个吗?”

  “要是药引实在是难以短时间弄到手,也不必太为难。”

  “闻说生死簿上虽命数有定,但勾魂的鬼差向来见钱眼开。多烧点纸钱,就能让他们暂时饶了正主,去寻个替死鬼。”

  “索性天牢里是有一个,不如江府出些纸钱,就让他去顶个数,你这边也好无牵无挂的去寻药引子,岂不是很好?”

  薛凌本以为江玉枫是拿宋沧性命要挟,逼着她把霍家的东西分给江府和魏玹两人,听得江玉枫如此说,才发现,江府早已料定她现下根本没什么办法将事办的天衣无缝。所以,他们从头到尾,只想宋沧死。

  她沉默半晌,手指在剑柄上来回摸索,生硬道:“你们就非要跟宋沧过不去?”

  “怎么,舍不得砸下去的心血?亏本也是苏府的事儿。多不过你当年辛苦出了点劳力,他若是一门心思报恩,也不会落到现今这个地儿。”

  江玉枫顿了顿,仍是按着与江闳的商议道:“你考虑的清楚些,是留江府……还是留个恰好应了飙风的杨花。”

  “纵他鸿运当头,赶着上天要招土地去压大仙。就怕这大仙没了,他也受不起那功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薛凌将软剑搁在一旁,回转头没有答话。刚才那一问实在多此一举,可惜很多时候人明知道徒劳无功,却还是做的义无反顾。

  江府为什么想让宋沧死?

  是觉得她将来会与宋沧连手,彻底将江府踢出局?

  这么想好像也没什么错处。只要霍准死了,宋沧的身份不暴露,这桩案子一了结,宋沧一定会平步青云。非要在朝中聚集一帮势力的话,无疑他是最佳人选了。

  虽说薛璃的身份可用,但江家是先帝旧臣,好多破事都为魏塱忌惮,且有机会全身而退,将薛璃完全摘干净也好的很。

  她一时间竟想不出江玉枫这要求有半点不妥来,难怪他上来先说要霍家的京中禁卫权。如果拿到了京中军权,那宋沧就算有文官拥护也无关紧要。可如果没有足够的承诺给江府,好像,宋沧死掉是最优解。

  她在朝堂上只有这一枚棋可用,一旦废掉,便只能依靠江府。薛凌想了一遭霍云婉,却只是片刻就打消了念头。霍家一旦没了,忠心替皇后办事的,怕也没几个。

  然她这会实在没工夫去替霍云婉操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只想着如何应对江玉枫。毕竟她实在不可能让宋沧去死,却又当真一时间有什么招儿能将京中御林卫的权柄交到江闳手上。

  何况,她也不想。

  以前不想,是无所谓。现在不想,是反骨与恶心作祟。料来以后,也绝不会想。

  她轻咬着嘴唇,刚要开口说后天去了一定会给个交代,江玉枫在一旁似真似假的感叹:“五万两银子买来的状元,是有些可惜。”

  薛凌愕然侧目,问的十分没有底气,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

  “苏姈如找上府时说的明白,当年薛小少爷绿林好汉的事迹也威风。你看,我那会说,夜长,梦多。就不要藏着掖着,早早说完散了。你寻你的药引,我治我的瘸腿,神医意下如何?”

  他觉得双眼干涉,眨了一下,又漫不经心的问:“你卖了什么东西给拓跋铣?”

  薛凌还震惊于那五万两的事,她在苏府装了几天死。苏姈如三番五次欲言又止,只说她想提苏远蘅或者霍云婉,她到底想提的是谁?

  是宋沧吗?

  当时长街打马,红花紫冠的少年……到底是她救出来的宋沧,还是苏远凔?

  薛凌口干舌燥,目眩欲倒,她撑了一把台阶,想起身拔腿远逃,身子却不听使唤,古怪的调动着五官拼凑出个不以为然的笑脸,嗓子自顾了淡漠道:“是有些可惜。”

  “我卖了西北四城给拓跋铣。比魏塱当年还少一半,这生意不错吧。”

  江玉枫不置可否,又问:“宫里的是哪位天仙娘娘,法术高深。”

  “霍家婉姑娘,江少爷以前定是见过的,他日遇见,应有故情可叙。”

  “竟然是霍家的姑娘,比不过,数面之缘,如何比得过人家父女情深。”

  “父女情深何如,管鲍之交不还有个割袍断义么。说也是江府财大气粗,割个袖子的事儿,怎么狠到连腿一并儿割。”

  “谁让薛将军力有千钧,不带腿切下来,怕是断不了两家情分……”江玉枫话未说完,薛凌便打断道:“说的是,确然断的干净。”

  江玉枫便另起了头,道:“皇城土贵,哪来的蝼蛄救驾?”

  薛凌书读的虽多,平城却不比京中话本子盛行,这等志异怪谈或听鲁文安说起过,但并无多大印象,故小有语塞,不止江玉枫说的是哪桩,唯救驾二字可供猜想一二。

  近来魏塱民心所向,足不出户,绝对没什么刺杀的喜讯传闻,能跟救驾扯上关系的,就只有李阿牛了。

  雪娘子有孕一事她已知道,对李阿牛的近况也小有了解。这个人在魏塱眼里还大有可用,霍云婉的意思,霍家不想铤而走险,将皇嗣的救命恩人也丢到牢里去,干脆就暂时以笼络为主,他也自然没被牵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