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梅梓
水汽弥漫。
她哀怨的眼神不像是出于惧怕,而是蓄意的引诱。
有些事不能深想,毕竟年纪在。
元衍闭上眼,告诫自己?不能分心。
但是……
元衍头简直要裂开了。
“过来!”
湛君哪里敢。
“要我逮你?”他冷笑,“你骨头倒硬,我非得一寸寸都给你折断!”
湛君瞪大了眼睛,眸光闪烁。
“还不过来!”
湛君想,“我不若此刻就地?死了,这般屈辱!便是今日?得以苟活,日?后念及,亦是要羞愧自戕而死。”
可是,可是……
言犹在耳。
她纵能一死了之,阿嫂与鲤儿?又要如何?
这一刻她认了命,流着?眼泪蹚水过去,到?了跟前,仰起头望他,一副虽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任人施为的模样?。
元衍呼吸都窒了窒,片刻后粗暴地?将她从水中捞,抓过沐巾兜头盖下,胡乱几下裹了,扛在肩上出了浴房。
因打定了主意要她害怕,元衍并?不客气,直接给她扔在了榻上,自己?则在榻前绕手站了,一派端凝冷肃之相?。
湛君从缠绕的沐巾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不知何地?,又是一阵恐慌。
其?实还是在元衍的书斋,算是故地?,只是原先的摆设器物全叫元衍打砸了,便全换了新的,是以湛君并?没认得出来,以为他将她带到?了什么隐秘之地?欲加以折辱。
元衍看着?她害怕,一言不发。
他衣冠楚楚,而湛君除却一条沐巾再无蔽身之物,两相?比对,实在伤人。
于是湛君求他,“好歹给件衣裳穿……”
“衣裳?”元衍挑眉,“你还想要衣裳?我告诉你,别说?这会?儿?没有,你这辈子?都用不上那东西了。”
“看见这个了吗?”
他从一旁几案上拿过个盒子?,打开了,拎起来给她看。
一只带机括的金色镯子?拖着?条长长的链子?。
“好看吗?”
是好看的,带了一圈铃铛,流光溢彩。
这时候给她看镯子?做什么?还有那链子?,镯子?怎么垂着?那么长一条链子??也太不伦不类。
湛君想不明白。
看她目不旁视,元衍笑了笑,“好看吧?你跑到?外头逍遥的时候我请人特意打给你的,知道怎么用吗?”
镯子?还能怎么用?
湛君更迷茫了。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他开了机括,镯子?开了个口,“镯子?套在你脚腕上,链子?随便拴个地?方,除了我谁也不能打开,想脱下来就得砍掉脚……”他抓住她企图缩起来的脚,一下一下摩挲着?,让她浑身肌肤都起战栗,“多美的一双脚,脂玉雕出来的一样?,要是少了一只,多可惜……”
湛君望着?他,牙齿格格打战,满面惊恐。
“链子?随便拴个地?方,你再也跑不掉,还有,到?时候你我弄你的时候,动一下,响一声,也是个趣儿?,你说?是不是?”
“好东西,对吧?我说?过,我只给你最好的。”
湛君痛苦地?大叫出声。
元衍拖着?她的脚把她从围栏处拽回来,挨近了,痴迷地?看她净瓷一样?无瑕的肌肤,用他冰冷的手,从头到?足抚过。
“你这一身好皮肉,旁人哪里能看?”
他开了机括,拉过她的脚就要给她套上。
湛君拼命挣动,哀求他:“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就是要她害怕,可她的恐惧与痛苦并?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激发他存在于血液里的残忍本性。
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要她怕他?
这不是他本意。
他明明是想对她好的,她朝他笑的时候,好像天地?间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难道你忘了吗?”
她哭着?说?,看着?委屈极了。
手里的东西忽然烙铁一样?烫。
“咚——”
他好似大梦初醒,急忙把她抱进怀里,“我错了,我不好,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别哭……”
湛君最后哭睡了过去,梦中还在抽噎。
元衍看她睡的熟了,才摸了摸她的脸,从榻上站了起来,推门离去。
元衍伤口裂了,血流如涌泉。
兹事体大,医工不敢隐瞒,拜别后便去求见方艾。
方艾甫一听罢,痛到?泪流不止,步辇也不及乘,一路跌撞着?步行过去。
元衍躺在榻上,张目上视,脸色灰败,一副失神丧气模样?。
方艾登时心如刀绞,在榻沿坐下,捏着?帕子?哀哀哭起来。
元衍听的心烦。
“母亲,何故作此态?”
方艾哭道:“凤凰,连你在我腹中时日?一并?算上,我已为你担惊受怕了二十年,你何时能乖顺些?只当?是可怜我。”
元衍同她讲道理,“我是个征伐四?方的人,如何乖顺?母亲简直为难我。”
“那你就不能不去!”
在元衍眼里,这就是无理取闹了,他坐起来,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直觉不可思议,“母亲在讲什么?”
方艾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找补,哭着?道:“我只是想你爱惜自身,你是我身上的肉,你伤了,我比你更疼。”
“出外征战,谁能寸发无伤?倘若有,那必然是碌碌无能之徒,我不屑为之,况我还没死,且也不会?死。”
方艾狠抽他手臂,“你再讲一遍!”
“好了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母亲今日?的教诲,我已然铭刻心上,再不敢忘,母亲意满否?”
他虽是认错,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方艾情知他敷衍,恨道:“我看你只会?哄我!”
他倒一脸正色,“哄人也得看我情愿与否,若换作旁人,我才懒待。”
元衍其?实很?有些口舌本事,只是吝于人前施展,方艾这可怜母亲,不过随便两句花言巧语,已然使她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了。
元衍又躺回榻上。
方艾见他今日?这般好说?话,便想着?再接再厉,于是同他商量:“凤凰你志在四?方,我是管不住你的,母亲也没什么过分要求,你只要生个孙儿?与我抱,便是你不在家?,我也能有个慰藉。”
元衍不由得想起湛君,头疼得要死,语气便十分不好,“怎么生?同谁生?”
方艾理直气壮,“当?然是青桐,还能是谁?你两个的孩儿?我必然喜欢。”
“母亲,我今日?将话同你挑明了讲,你要留下青桐,便只能将她当?女儿?养,否则你就把她送回朔林去,我对她已然仁至义尽,母亲想要孙儿?,如今我是不能给,幼猊不到?年岁,母亲还是找兄长去吧。”
“你怎么就不能给?”她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怒不可遏,“你就爱成这样??要是她死了呢?你找谁去?”
“没死呢,现时就在隔壁,母亲声音小些,倘若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给她听见,还不是得我低声下气谢罪。”他自己?都觉得丢脸丢得不成样?子?,简直无地?自容,荒凉道:“母亲,我也想不到?男女事上我竟然这么没出息,恐怕这辈子?我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了,你说?我怎么办啊?”
第79章
“你问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要我?说直接杀了, 你肯听我?的??”方艾冷嗤一声,“我?是瞧出来?了,她同她那个母亲一个样, 全然是个祸水,陛下当初何等雄武神略?那女人死了之后竟一味心伤再不?问政事?, 昏聩到养出杨圻那样的祸患,落得这般下场, 为人耻笑。”
元衍不?满道:“既是陛下昏聩,与她母亲何干?男人的?错,如?何怪到妇人头上?母亲你亦是妇人,怎么讲出这样的话?”
“我?是为了谁?”方艾恨声道, “陛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她母亲得陛下那般偏爱, 心中?却无?感恩,倚伏宠爱行止张致, 你那妇人不?是一个模样?”又改换语气, 循循善诱, “青桐那般才是贤妇, 端庄明?理, 夙夜无?违命, 哪里是山野出身毫无教养的小妇可比?你既有凌云之志,岂可以这般妇人为妻?你若执意为之, 想?必也是要同你那丈人一样遭人诟病, 色令智昏的?名声, 你也愿意?背负?”
“那是我?的?事?,我?自情愿的?, 我?既敢做,又怎惧议论?色令智昏……”他心中?闷倦, 哂道:“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没委屈了我?。”
方艾给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咬着牙道:“我?哪里也没亏待了你,怎地就将?你养成了这般浅薄之人,对一个空有皮相的?妇人痴迷至此!”
“就是什么都不?缺,才什么都想?要呢。”
元衍伤病中?,今日一番折腾,早困乏了,又同方艾说这许多?无?用话,更是厌烦,于是万事?不?想?理会,躺平阖上了眼。
方艾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见他如?此,心中?虽有气,但更多?是心疼,不?想?扰他歇息,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这一觉睡到日落,元衍醒来?时听见窗外几声杂乱的?鸟鸣。
正发怔,渔歌上前来?,问道:“二郎可饮茶水?”
元衍经她提醒了才觉着渴,略一颔首,渔歌转身要去,元衍忽然叫住她,问:“她醒了吗?”
渔歌自知轻重,折返回身,挨近了低声答道:“两刻前哭醒了,静了一会儿?,又哭起来?,如?今许还是在?哭。”
元衍气急,“怎不?唤我??”
渔歌垂首不?敢说话。
元衍起身下榻,仪容亦不?及整,急匆匆要去,行至檐下,果听见哀声断续,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子?规声里,残阳如?血。
哭声慢慢停了,元衍到底也没推开那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