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梅梓
不知死复生生复死多少回,元衍从她身上下来,躺着平复了一会儿,侧过头?看她。
原本无瑕白璧一般的身体此刻遍布各色暧昧痕迹,手脚俱摆的凌乱,楚楚横陈于榻上,粉润的双肩微颤,如瀑青丝随之起伏,涟漪轻轻荡开,华光隐隐。
元衍又瞧她肚腹。那里雪白柔嫩,躺时尤为平坦,映得两侧骨像耸出的小山,此刻却微鼓,其实弄的时候形状更显。元衍手覆在上面,鬼使神差一般,轻轻按了按。
“流出来了。”抬起头?,他这?样告诉她。
湛君没有?声音。
她仰面看着头?顶帐幕,双目神采全无,像一条久失了水的鱼,只剩喘息的力?气。
元衍抱起她去了浴房,洗到水冷。
又回了榻上,她躺着,好像死了,元衍坐着,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湿掉的头?发。
好了之后,他挨着她躺下去,捞了她在怀里,上下又吻了一遍后,他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以为她睡了,他问?的轻声,原也没打算得到答案。
可是她却答了,还笑着,“先前不是你说,叫我?对你好一些?,怎么,这?样你不喜欢吗?”
“你明知道……”他笑笑,又说:“只是你对我?的好,叫我?有?不祥的预感,心里头?怕得很?。”
湛君不以为意,“你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你对不起我?,觉得配不上我?对你的好。”
元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是我?对不起你,怎么办啊?”
湛君艰难地转了个身,扯到了难受处,闭眼喘息了好一阵,缓下来后,举起红痕斑驳的手臂轻轻抱住了他,对他说:“没关系啊,我?都原谅你,谁叫我?爱你,像你爱我?一样,天底下我?最爱你,是不是?”
他不说话,她就笑,“怎么,原来你说爱我?是假的吗?真可恶,我?被你骗到了,我?要怎么办啊?我?好傻啊。”
“你听。”
元衍捧着她的头?,按在了胸腔处。
年轻的心脏震彻,叫嚣着汹涌的无休止的爱意。
“听到了吗?”
“没有?。”
她笑起来。
元衍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我?早和你说过,你是我?的,云澈,”——他从来只喊她云澈,别人都不这?样,连名带姓唤她使他有?一种他拥有?了全部?的她的畅快感觉,“我?从来没有?想过负你,你是我?今生唯一想娶的妇人,我?只想同你分享我?的一切,也只有?你的儿女?才能继承我?的东西……我?这?一生想要的太多,你说的对,就算知道了你身世,恐怕也难免要做伤害你的事,只能事后竭力?弥补你,如今状况,只要你不再?同我?闹,我?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会伤到你,所以答应我?,留在我?身边,等我?给你一切,不要再?想从前那些?事了……”
湛君笑了一下,“我?都快死了,你竟然还不肯相信我?不会留在你身边吗?”
“信你,什么不信你?”
“那你答应我?的事,会办到吧?先生什么时候来看我??”
“一直在找,可是找不到,着急也没有?用,今年不能陪你过生辰了,而且……父亲要对南州用兵了,我?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了,你生辰肯定也不能在,不要生气,到时一定给你送礼物到家里来。”
“有?什么好生气,生辰而已,我?想见?先生也不只是为生辰,你不是说要娶我??如今我?父母兄嫂俱死,只有?先生算是我?的长辈了,总要同他见?礼。”
“是这?样了,当时你也写了信给他,说要嫁给我?。”
“对啊。”
……
彼此拥抱着,温和小声说着话。
他们仿佛真的和好了。
第83章
湛君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 元衍不在,内室里静悄悄,她爬起来穿衣裳。穿到一半, 渔歌忽然推门而入,湛君身上本就还酸软, 这么一吓,又跌坐回榻上。
渔歌赶忙上前, 先?将人扶起,帮着把剩下衣裳穿好,又拿梳子过来。
湛君坐着由她摆布,一言不发。
妆罢, 渔歌捧来菱花镜, 照出一张清艳的脸。
渔歌赞叹:“少?夫人貌美?绝伦,简直天上神人。”
湛君转过头, 清泠泠一双眼。
渔歌见?之心头一凛, 垂首惶惶不敢再言。
湛君却忽然换了笑模样, 声?音也软, “鲤儿呢?他答应了叫我见?的, 如今在哪里?”
渔歌早得了吩咐, 且已从元衍处得知了鲤儿是哪个,当下笑道?:“婢子方才去?瞧时, 乳母正陪着?小郎君玩儿, 小郎君文静, 可是又爱笑,瞧着?真叫人心都化了, 少?夫人先?用膳食,婢子这就去?唤乳母将小郎君抱来。”
“那你快去?呀。”湛君催促。
“婢子先?叫她们捧膳食来。”
“好啊, 我正好用着?等。”湛君眼笑吟吟地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呀!”
渔歌笑着?应是,出了门却纳罕,这位如今瞧着?分明是柔顺极了,她却为何常有胆寒之感?究竟由何而起?
渔歌领着?乳母进?门时,看见?美?人在案后端坐,珠围翠绕,锦衣披身。
锦帐罗帷,贝阙珠宫,华彩光耀夺目,可她坐在那里,像枯枝上将化的冰雪,有一种寂灭衰亡之感。
是了,就是这样,渔歌忽地意识到了她不时的慌悸从何而来。
可是眼前人的笑意如此诚挚而恳切,双目灼灼如烧。
她像是一瞬之间活了过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是旁人胡乱的揣度,可耻的污蔑。
“鲤儿何在?”湛君急声?问。
“禀少?夫人,小郎君已然到了。”渔歌笑道?,侧身让出路,乳娘垂首抱着?孩子缓步上前。
乳娘躬身行礼,才要说?话,眼前忽然出现了削葱似的一双手,而后手臂觉到一阵拉扯之力,她下意识地收紧。
“给我!”见?乳娘不松手,湛君声?色俱厉,“快给我!”
渔歌愣了一下后急忙上前,两手托住乳娘怀中孩儿,慌声?道?:“少?夫人快松手!”
鲤儿大哭起来,湛君却不肯松,面上隐有狠色。
“莲娘你还不松手!”
莲娘瑟缩了一下,为难地看了一眼渔歌,慢慢缩回了手,却仍保持着?托举的姿势。
湛君把鲤儿搂在怀里,晃着?手臂企图安抚他,可是毫无用处,鲤儿哭得愈发厉害了。
可怜的孩子,哪怕大哭,都透着?股孱弱。
湛君心痛如割,贴着?鲤儿的脸哭了起来。
渔歌在一旁劝:“少?夫人还是先?将小郎君给莲娘哄吧,这么一直哭着?不行的。”
湛君哭着?问:“他怎么一直哭?”
莲娘也心疼的很,一时忘了上下尊卑,伸了手上去?:“少?夫人手放这里,对,这里,手臂托着?……”
鲤儿是个乖孩子,舒服了也就不哭了,继续睡起来。
他不哭了,湛君也还在哭,过了会不哭了,抱着?鲤儿站着?,瞧着?恍恍惚惚的。
渔歌见?状示意莲娘同她出去?。
到了外边,渔歌道?:“梅苑小郎君怕是回不去?了,你这就回去?把东西拾掇一下,待会儿带过来,我寻个近地方给你住,也好侍奉。”
莲娘轻声?应是,渔歌就叫快去?快回。
莲娘走后,渔歌轻轻开了个门缝,往里头觑了一眼,见?湛君还在原地站着?,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只怕是从方才开始就一下也没动弹。
是了,就是这副样子。
须得寻个时机好好同二郎讲才是。
莲娘不多时便折返回来,一道?来的还有个张嫽。
渔歌忙上前行礼。
张嫽笑着?扶了她起来,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拈起帕子轻轻咳了两下,问:“睡着??”
渔歌摇了摇头,低声?道?:“伤心的厉害,失了魂似的。”
张嫽叹了口气,“既这样,你该在身边劝慰两句才是,怎地在外面站着??”
渔歌闻言露出苦笑,“少?夫人有所不知,这位本来就不怎么爱使人,一向不喜欢旁人在她跟前晃悠,这又几经巨变,更不爱见?人了,性子也变得有些捉摸不透,二郎都惹不起,我们又哪里敢上去?讨嫌?”
张嫽掩唇轻笑,道?:“渔歌你如今胆子是真的大,连二郎你都敢谐谑,到时看我告状给他,你就完了!”
渔歌情?知她是玩笑,心里并?不害怕,不过嘴上还是讨饶:“我哪里敢?我是一时昏头讲错了话,少?夫人宽我这一回,少?夫人您最是心慈好善,可千万要为我周全!”
“好入耳的话,可我偏不受你这讨好。”
一时两个人都笑。
笑完了,张嫽问:“那小孩子今日可还好?”
渔歌道?:“比昨日还好些。”
张嫽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听你这样说?,我也就放下心了,你且做事,我先?回去?了。”
渔歌心下一动,出声?留她:“少?夫人既来了,怎能不坐一坐就走?您们是妯娌姊妹,于?情?于?理?我们这位少?夫人都该好好招待,否则岂不是失礼?好歹也看一眼小郎君呀!”
张嫽本就是为着?鲤儿才来。她先?是去?了梅苑,没见?到,担心的不得了,好在遇着?莲娘。其实她知道?元衍这边不见?客,可还是跟着?过来了,是真的想见?小孩子。
渔歌心里也清楚,她自有一番打算。
元衍出征在即,往后他不在家,这心肝肉定是交由渔歌看顾,若是只管起居事,渔歌自觉还能胜任,可偏偏这心肝肉遭逢大变,心内郁结,需有人开解疏导才是,否则长?此以往必然养出大病症,渔歌不敢怠慢,可苦于?奴婢之身,且又不大得这心肝肉的喜欢,实在也头疼的很。论?起来元府女眷其实不少?,上头主母自是不必妄想,小娘子亦是不能指望,也就剩下一个少?夫人张嫽。
张嫽向来是个好人,天生的柔顺,从来也没有争名夺利的心,面善心慈,一向为元府诸人称道?,又是个长?嫂的身份,实在是最适合不过。
且对张嫽来说?,此事若能成,好处也不是没有。
方艾想必没什么好脸色,可便是没有这事,方艾对这个儿妇的脸色也再不能更差了,实在也不碍什么事,但元衍承了情?,必然要念恩,而且张嫽又实在喜欢孩子。
张嫽对这提议十分心动。她倒不会想元衍念她的好,只是很喜欢孩子,同时也觉着?湛君可怜,想同她说?几句安慰话,只是元衍一直拦人,她空有这分心却无力施展。
不过张嫽也有顾虑,蹙眉道?:“我是很想去?看望的,只是怕扰她,她大病方愈,万一正喜静,岂不是冒昧?”
渔歌笑道?:“怎么会?这位是真心疼爱小郎君,少?夫人对小郎君的心也是再不能更真挚了,她必然念着?少?夫人您的真情?,若不是身不能往,只怕还想亲自去?拜会您这位长?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