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娘娘,皇上今日救咱们,您不觉得奇怪么?”
温夏悠悠道:“是挺奇怪,许是青州的风大,他吹抽了风。”
白蔻微顿,犹豫着道:“娘娘,皇上会不会见着您的容貌后,改了往日脾性,喜欢上您了?”
温夏弯了弯唇,觉得很是好笑?:“不可能的。”她嗓音温软,带着这一点?笑?意,而后似觉得这该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唇角漾得微微翘起,“他在朝堂立过狠话,自古帝王一言九鼎,自不会打自个儿?的脸。且皇上见过我画像,他也不是那般会为了皮囊改变想法的人。”
“你记住,他是君王。”温夏说:“历朝历代,戏剧话本都告诉你我,君王之爱,最是薄凉。”
白蔻犹豫着,依旧觉得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今日皇上亲自来救了娘娘,娘娘可能没有看见,但奴婢看见了,他将您从马车上带走时,一双眼?睨着那些刺客,狠得就要杀人了!”
“您在殿中时,皇上让奴婢们都先?离开,奴婢壮着胆子偷偷瞧了一眼?,皇上那双眼?睛正?落在您身上,一点?也不似往昔宫中那般冷。”白蔻说不出那种?眼?神,只觉得说担忧有些过,可说无动于衷却绝不对。
温夏怔了片刻,没有接话。
细细回想,他的确在马车中时,便透露出了一种?与往昔全然不一的奇怪。
他解大氅,是真要给她穿上?
还有殿中时,他要她起身,没有令她再跪。
直到现?在,他似乎都没有开口说如何惩罚温家军。
温夏猛地想到这些,忙坐起身,心中愧疚不已,她竟混混沌沌将二?百多温家军给忘了。
“皇上如何处置的温家军?”
“皇上并未处置温家军,娘娘不知么?”白蔻说,方才?便有温家军统领来道了谢,也报了平安,“奴婢以为娘娘在殿中便已知晓,奴婢以为是娘娘求的情。”
温妩怔怔地失了神。
这么好的机会能惩治她与温家,戚延竟放过了?
她不知他究竟卖的什么药。
或者,他真的如白蔻所言,看上了她?
这一念头滋生,温夏害怕得眼?睫不停颤动。
回想今夜最初见到的那一刻。
他无端出现?在忆九楼临河的后院中,俊美面庞不似往昔冷戾。启唇的那瞬间,他的眼?神深深的,但是并没有帝王的威压。
温夏浑身发?冷,脸色惨白。
攥着心口衣襟,她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掀开衾被下床。
“娘娘,您做什么?”
“不睡了,我把经文抄上。”
“皇上又罚您抄写?经文了?”
他没有罚。
但抄写?经文与被他看上相比,温夏更觉后者的可怕。
第26章
窗外夜风习习, 书房中仍灯火通明。
温夏系着狐裘披风,笔下抄着经文, 偶尔打盹,皆都不敢停下,只想明日一早便能将满满的经文递到御前。
白蔻自然不敢睡,见主子疲惫地以帕掩唇轻打着哈欠,劝道:“娘娘,明日再写吧,也许皇上如今想明白了, 不会再用经文罚咱们了。”
温夏摇摇头?。
他可千万别想明白。
案头?铺着竹简与砚台,细白指节上仍有擦破的伤口,却依旧握着竹管紫毫, 挥墨灵秀,不敢停下。
白蔻只得再点燃一盏灯, 放在案牍另一侧,生怕温夏再伤了眼睛。
挥笔的细腕却被入殿的内侍打断。
“娘娘, 拙政园还要您拿主意。”
内侍身?后跟着温夏拨去御前伺候的宫女,手中托盘呈着几套玄色服饰,多宝玉腰带,男子宽长的靴履。
“奴才们第一回 伺候皇上,实在不知明日早起?要伺候皇上穿什么,衣衫多宽, 靴履多长?奴才们都不知道啊。”几人都快急红了眼, 戚延的脾气何人敢惹。
温夏只能起?身?, 细细查看, 可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也不知戚延穿多大的衣衫。
“皇上没有带衣物?”
“衣物是由御前陈统领在管, 可陈统领说此行皇上是微服,带的两套都在客栈。陈统领传话说,若娘娘拿不定主意,最好前去拙政园比划一番,伺候皇上,耽误不得。”
温夏一双杏眼很是诧异:“要本宫前去拙政园,此刻?”
宫人称是,可答完,好似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年轻的小内侍因?着主子终于?迎来?机会,惊喜地跪下道喜。几个宫女倒是红透了面颊,一面也替主子高兴。
温夏脸色煞白,双腮再无血色。
戚延忽然已不再是瘟神,而?是食人的狼。
她?眼睫颤动,双膝软在原地,抬手任白蔻搀扶着坐回案前。
白蔻再三确认,依旧得到宫女肯定的答复,是陈统领的传话。
白蔻忧心凝望温夏:“娘娘,要不奴婢前去?”
温夏阖上颤抖的眼睫,捏着绣帕的手心早已沁出汗,她?许久才睁眼:“不必了,他……”
他简直不是人。
此时此刻,温夏终于?算明白了。
他还真是看上她?这副皮囊了吗。
从前命令她?见到他,便要有多远滚多远。
如今可以让她?近身?御前,在这样晚的夜。
白蔻低声?安慰着主子,不管如何,被宠幸总好过被戚延厌弃在青州,若能回到皇宫,于?主子于?温家都是好事。
温夏一直沉默,不再言语,只是眼睫湿哒哒的,螓首微垂,瞧着让人心疼。
白蔻搀扶她?到镜前,在主子耳后、颈项、手腕补了些香膏,正要取胭脂。
温夏道:“不必打扮了,就这样吧。”
她?盈盈起?身?,系着雪白狐裘走出寝宫。
拙政园内重兵把?守。
却在温夏行近时都躬身?行礼,这样的阵仗,可不是从前那个滚很远的不得宠的皇后能有的。
温夏唇角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可这十?七年行到这一步,她?早已接受一切,早已没有反抗的能力。
如果爹爹在世,她?很想问,问为什么非要嫁给戚延呢。
他不喜欢她?,不会做到护她?一世。
为什么不让她?自己选择夫婿,选择一个像四哥哥那样文武兼备,能与她?弹琴伴笛,能用性?命保护她?的夫君呢。
陈澜在寝宫殿外,朝温夏恭敬行礼,却只让她?一人进去,留她?身?后宫人在殿外。
温夏无声?绕过屏风,细步行入戚延的寝宫,却在望见那龙榻时,仍有些彷徨怯退。
她?停了片刻,终还是紧捏袖摆,握着手中一株红梅,走向那张龙床。
戚延伤在左肩,今夜只能侧卧。
习武之人,素来?警觉,对外界的侵入更为敏感。只是今日受了伤,饮过药的缘故,在那异响靠近时才睁开眼。
他倏然钳住眼前身?影,却待看清来?人时眼眸一凛,出手的力道疾回折转,将她?带到了榻上,幸好没有将人抛出去。
温夏急喘着气,玉面潮红浮现,美目皆是惶惶受惊。跌在他身?上,隔着一床衾被,幽兰般的气息急促地吐纳在戚延鼻息。
清喉娇啭。
幽香浮动。
戚延眸光如炬,强盛的气场直面她?的惊慌与柔怯,不动声?色咽下喉头?燥意,他嗓音低沉:“你做什么?”
“为皇上,量,量靴。”
戚延眸光挪下,才见她?急促起?伏的心口间,那支冒出一点头?的红梅被衾被辗轧,他松开手。
温夏慌张地退到床下,雪白皓腕间已浮起?被他力道捏红的指印。
戚延坐起?身?,修长手指拉过散开的寝衣领口:“陈澜放你进来?的?”
温夏点着头?。
她?螓首低垂,腰若纤柳,灯下惶惶地站立。
“现下什么时辰?”
温夏软软的声?音答着:“子时。”
戚延抬起?眸:“子时?”他声?音忽然有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愠色:“你不睡觉?”
“是您让臣妾来?的。行宫宫人不知道您明日所穿服饰大小,陈统领要臣妾为您量衣。”
她?的脸色一白,泫然的杏眼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戚延看在眼底,韫色更浓,却不是对她?。
他沉声?道:“那现下过来?量,量好就回去。”
温夏微怔,也许没有料到他会放她?离开,一转思间,想到也许是下人们揣度主子的意思。可不管如何,他眼底不似以往的冷戾,终究还是不同了。
她?方才便量好了靴履,殿中没有他的衣衫,美目流转,她?的视线落在了戚延身?上。
她?还没有开口,戚延已自床榻下来?,展开双臂。
温夏避着他视线,只低垂着修长脖颈,手中梅枝量着他身?躯,比至劲腰,摘下一瓣红梅作为记号。细步绕至他宽肩量过,又摘下一瓣,默记着梅枝的长短。
戚延未置一言,一直等到她?量完。唯剩他身?长未丈量,她?手中的梅枝并没有这么长。
而?温夏似知晓般,扶身?道:“臣妾记好了,臣妾告退。”
“朕身?长几许,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