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温夏只感觉到戚延的目光罩在?这逼仄的空间中,他周身?强大?的气场令她无所适从,忽然便想起了幼时?他喜欢的那只白兔,被他关在?精美笼中,任由他逗弄。
她虽不曾抬眼,但知道戚延的目光在?她身?上,摇了摇头。
马车又行出五十里路,温夏的坐立难安依旧未散,戚延收在?眼底。
他将队伍喊停,低沉嗓音道:“朕下?去走?走?,皇后自便。”
戚延把空间让给她,负手?踱步在?一片草地中,问陈澜:“夜间在?何处歇?”
“为?避方才的泥道与雨天,队伍走?的新路没有收拾妥当的官家府邸,需再行二百里路,由属下?先策马前去当地府衙布置。”
戚延点点头。
梁鹤鸣连忙道:“先别啊皇上。”他低声与戚延比划:“阿栋倾慕柳曼娘那次,带人驾言出游被困半道上,便是在?马车里度过一夜,后来柳曼娘才与他成为?知己。”
这些戚延并不知晓,只知阮思?栋常流连风月场。
“反正天已经快黑了,再行一百里都大?半夜了,这前后都无歇脚的地方,不如就在?马车上歇一宿。”梁鹤鸣说完,也觉得?自己忽然不是个闷葫芦了,颇有几?分得?意。
戚延再回车上,温夏仍安静地端坐,手?中握一卷书在?看,见他上来,起身?朝他行礼。
戚延没有打扰她看书,这安静中,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她皆以长长竹简遮挡了半面容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入眼处,那双纤细的手?指白皙娇嫩,指甲是桃花的颜色,不知是以什么花瓣染的色。
自知她还惧他,戚延只能自己打发时?间,夹起黑白棋子自己对弈,但忽然想,他好像并不了解现在?的温夏。
“皇后可会下?棋?”
温夏微顿,敛眉道:“臣妾会一点。”
戚延将白子推向她:“那陪朕下?一局棋,朕让你?先走?几?步。”
温夏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到矮案前,她也未曾客气,纤长手?指落下?了一颗白子。
这一局对弈,戚延本是想让温夏赢一局,可却发现她聪颖灵活,起先对他严防,在?他以为?是她棋艺真的不精通时?,却被她一招制胜,谋定而后动,断了他翻身?机会。
戚延眼眸一亮,抬眼凝望温夏。她眼中光芒清澈,隐隐有一点胜利的笑意,浅浅的,却格外灵动娇俏。
没有宫人,戚延自己摆好棋子:“再下?一局。”方才他是让了她,才至于输得?这么彻底。
温夏却没有再来。
她不爱跟戚延下?棋,虽然知晓他方才有意让她,可她的棋艺比她自谦的要好很多。她只喜欢与爹爹下?棋,与太后,与她的哥哥们。
答应与戚延对弈,她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他弃之如敝履,挥之如空气的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弱。
先皇钦定的太子妃,温家的嫡女?,琴棋书画,甚至是舞技,她都精通。
她不是戚延口中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骄奢之人啊。
敛了眼底浅浅笑意,温夏仍旧握起书看。
戚延并未尽兴,方才的惊艳也未褪却。
他并不了解温夏,他所知道的只是五岁那个单纯可爱的她,还有他用?憎恶加诸在?她身?上的骄奢的她。
他忽然想起宫女?在?行宫中说,她中秋时?在?银杏树下?弹奏,那个时?候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又是不是在?黯然思?亲?
…
天色暗下?,队伍停在?一处山谷空地。
温夏掀窗瞧去,询问戚延:“天色已晚,这附近有歇脚的府邸?”
“今夜歇在?马车上。”戚延嗓音低沉。
温夏眼睫轻颤:“马车上?”她四目凝望这座车厢,眼底怯怯不安。
戚延淡应声“嗯”,起身?道:“皇后先洗漱。”
温夏紧攥着绣帕,不愿与戚延同睡一个车厢。
白蔻端着盆中清水与长巾来到车中,即便再明白温夏的介意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慰着温夏:“马车上狭窄,皇上在?行宫都没有碰过娘娘,这车上自当也不会乱来的。”
温夏说不出口,戚延那就是一匹狼。
那漆黑无尽的双眼看似平静,可总是深不可测,她连与他对视都不敢,一撞上他的眼睛,便只觉得?似被剥透。
温夏心慌意乱,裙摆上那块泥渍仍在?,她根本不敢在?这车上换衣裳。白蔻瞧见那块凝结的泥渍,忙以热水沾洗掉。
“娘娘,就委屈这一日吧,今日连着赶路,已行了三百多里,梁大?人说人马只能歇了。”
温夏掀开车帘眺去,漆黑的空地被禁卫手?中的火把点亮,空地之内只这帝王轿辇一辆马车,远处山洞中依稀亮着星火,一些人歇在?洞中。
白蔻为?她清洗罢,退了下?去。
山谷猎猎的风声中,靛青色车帘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戚延长眸落在?她身?上,俊美面色波澜不惊,吩咐外边的宫人:“退下?。”
他修长健硕的身?躯居高临下?,一入这方车厢,似所有空气皆被他侵占去。
温夏死死攥着宽袖中的手?帕,任他躺到了身?旁的软塌上。
“今夜将就一宿,睡吧。”他道完,枕着自己手?臂睨她。
温夏仍僵硬地坐着:“臣妾不困。”
“不困也躺过来,你?已这般直愣愣坐一整日了。”
温夏没有能堵回他这句的言语。
她仍不愿挪动分毫,戚延微眯眼,伸手?勾住她腰将她带到软塌上。
一声浅浅的惊呼被温夏抵在?了唇齿,不愿发出这样?示弱的声音。
到底已不再是五岁了,戚延这样?想。
五岁揽着她腰,还只是个孩子,只觉得?可爱好玩,只想带在?他身?边宠着护着。
可如今,她纤腰不堪一握,浅止的娇呼声擦过耳际,不再只是令人宠着护着,他想要的只有更多。
温夏倒下?的瞬间,他已用?长臂撑在?了她后颈,在?她躺下?后便抽出了手?。
她惴惴不安,浅浅的气喘声很急促,死死钻进了衾被中。
戚延:“朕也不是狼,不会在?荒郊野岭吃人。”
温夏的气息仍很急促。
馥郁的山茶花香浸在?鼻端,戚延抱臂侧过身?去,只觉梁鹤鸣此举甚合他心意。
他并非想强迫她做什么,只是觉得?温夏对他的惧太多了。
戚延许久未再开口,耳侧温夏的呼吸声终于平稳。
车厢内未曾熄灯,他转过身?,睨着枕边之人。
她白皙的面颊仍浮现着淡淡的粉,樱唇抿着,双眼也如安睡的紧闭。
只是戚延勾起薄唇,知道温夏并没有入睡。
习武之人,怎么听不出她气息微促的乱。
时?光安静流淌,只余窗外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戚延弯起薄唇,只见温夏的眼睫颤动得?越来越明显。
她好似终于忍不住睁眼了,却对上他的视线,慌张地躲到车壁那头。
但这马车上不过一隅之地,他若想做什么,她怎么躲都无用?。
戚延开口:“皇后不必惊慌,朕只是……”
话未说完,温夏已迅速爬起身?,吹熄了脚边案上烛灯,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中。
却听“砰”一声惊响,她吃痛一呼,不知撞在?了何处。
戚延循着声源处握到了她细腰,将她带回软塌上。
“撞到哪儿?”他指腹于黑暗中落在?她脸颊。
“没有撞到。”温夏声音带着颤抖。
“朕没有要做什么,皇后不用?这般惧朕。”
温夏在?漆黑里躲他的手?,却将湿润的唇轻轻擦过他指腹。
戚延浑身?紧绷,停在?半空的手?上似残留着这缕湿气息,他眼眸凝在?深邃的夜色中,忽然便将她细腰扣住。
即便没有光亮,凭声音在?这一隅之地找到她又有何难呢。
温夏在?他掌中不敢乱动,甚至在?伸手?推到的是他宽肩后,一瞬间似缩在?了他身?下?。
浑身?血液冲撞,戚延不得?其所,却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仍一寸也不敢动,只有幽幽的山茶花香严严地笼罩着他。
漫长的寂静,戚延嗓音带着一丝哑:“这些年,你?是不是很怨朕。”
温夏呼吸急促,却没有回应。
“回宫后朕会尊你?为?皇后,敬你?为?皇后,不会再说废后。”
温夏微顿,轻软的嗓音似有一丝苦涩:“那臣妾应该感谢您吗。”
戚延握了握拳,忆起他的母后与温立璋相拥。
这些年,他有一句话没有质问太后。
是他登基那年,三皇叔起兵造反,温立璋不费吹灰之力,领兵解决完那些人马,策马入皇宫来禀报他。
御前,温立璋恭敬得?只是一名忠臣。
可长乐宫中,屏退了悉数宫人的宫殿,只有太后与温立璋二人。
修长卓立的男人丰姿俊朗,比温润宽仁的父皇萧杀凌厉,站在?他母后面前,俯下?头凝向母后的唇。
戚延的轻功那个时?候还没有这般好,他弄出的动静险些没让他及时?撤离。
后来他每次质问太后时?,太后总说她与温立璋没有苟且。
他明明不相信,可却总会想起当时?他们二人的神情。
那似乎是隐忍,似乎两个堂堂正正的人清白得?很,没有世?间苟且的粗俗。温立璋始终没有落下?去吻他的母后,而母后只是安静看着眼前人。
戚延未经男女?,也从不曾动情。他明明是不愿相信母后之言,总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告诉他,他们好像比任何人都干净,却也似比任何人都复杂。
对温立璋的恨,是他所见,是他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