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温夏沉默良久,已?卸下心?防,低软的嗓音问道:“你如今冒险来大盛,接下来是想再见母亲与哥哥们吗?我?向大哥写信,告诉他?你的一切。”
霍止舟无?声许久,紧望温夏:“我?来盛国是为了你。”
“夏夏,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四哥哥走。”
温夏怔住,愕然地抬眼望向霍止舟,她?是大盛的皇后,背后还有温家,她?怎么?能走。
“四哥哥知道你这些年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每日都恨自己不够强大,花费的时间?太久,才到今日才能来保护你。”
“夏夏,跟我?走,去燕国,我?会如在北地那样待你。”
温夏苦笑地摇头:“我?是皇后,走不……”
“盛皇有敬你为皇后么??他?有当你是发妻,他?有用?心?待你么?!”
霍止舟已?有薄怒,提到戚延便是温夏这些年所受的苦,如果他?可以没有理智,不顾燕国百姓生死,那他?真想攻进盛国,砍了戚延的人头给她?赔罪。
“我?问你,你心?里可有盛皇?”
温夏怔住了。
提起戚延,她?会想到这接近十三年所有的苦。
她?会想起从前每一个难熬的日夜。
想起他?健硕身躯将?她?圈禁在他?的领地,毫无?节制的让她?一次一次承欢。
她?脑中混乱,又想起他?从瓦底千里迢迢运回来的翡翠,他?问她?开不开心?时,那噙笑的深眸。
又想起枕畔那道说以后会庇护温家的低沉嗓音,想起他?跪在她?脚边,竟为她?那样亲吻。
还有五岁时,闯入那紧闭房间?的冷戾少年。那个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接在怀里的太子哥哥。
可除了这些,她?好像再也想不起戚延的好来。
戚延作的恶,她?想放时,是他?自己一次次逼她?放不下,逼她?重拾那些痛苦。
她?以为她?可以为了温家与他?共度余生,可还是做不到。
霍止舟紧握她?的手,清越的嗓音问她?:“你若心?里有他?,你若在盛国过得好,还会这么?痛苦,还会流眼泪么?。”
温夏眨了眨眼,瞧着梨木桌面上的一颗颗眼泪。
原来她?又哭了。
她?抽出手,努力想藏起这些哽咽,摇头浅笑说:“今日我?见到四哥哥是开心?的事?,我?们不提那些事?。”
“可我?来盛国就是为你而来。”霍止舟望着她?的眼睛:“夏夏,我?喜欢你,不是哥哥的喜欢,是男子对?心?仪的姑娘的喜欢。”
温夏愕然地怔住,哪怕早已?听温斯立提过,她?也实在太过震撼这是真的。
她?倏地收回手,脸颊滚烫:“四哥哥,你是我?哥哥。”
“可我?不是你亲哥哥。”霍止舟目中酸涩却坚定:“你离开北地回京都那天,问我?为什么?不想当父亲的儿子了,我?当时未能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这迟到的回答。”
“夏夏,我?不想当你哥哥了,我?想等你长大,我?想去建功立业,我?想有能力保护你,我?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妻。”
温夏慌愕地迎着这双眼,想起身避开,窘迫又无?措,冷静下来后凝望霍止舟道:“四哥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成长的时期都在一起,也许你只?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子,才误把这感情当成了喜欢。”
“夏夏,我?很清楚啊。”
霍止舟苦笑,未再惊吓慌乱的她?:“不管你把我?当哥哥,还是当一个重新认识的人,我?都想成为你的退路。”
“我?不会逼你,但我?会等你。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也不必担忧温家的以后。若你跟我?去燕国,我?会安排一场假死,让盛皇信你不在人间?,不会牵连到温家。”
温夏怔怔道:“我?能假死?”
霍止舟点?了点?头:“香砂是我?的人,若你想见我?,随时告诉她?。”
温夏很是意?外,香砂不是她?从小到大就带着的婢女么?,怎么?就成了他?的人?
霍止舟无?奈朝她?解释:“我?是说从青州行?宫回去的香砂。”
温夏有些似懂非懂,从寺庙回到离宫。
屏退了白蔻,她?问香砂:“你在青州行?宫时便已?成为四哥哥的人了?”
香砂弯唇无?奈地笑了笑,这笑容忽然有些与从前活泼的香砂不同。她?只?说:“见着主人,娘娘应该是开心?的,奴婢不打扰娘娘,娘娘若是想见主人了再随时唤奴婢。”
温夏怔怔地躺在帐中。
她?是想离开戚延,可她?只?是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戚延。
哪怕她?如今再厌恶戚延,她?也是大盛的皇后,是温家的倚仗。她?害怕她?离开了大盛,有朝一日被戚延发现,温家会大祸临头。
而且作为一个盛国人,作为忠心?爱国的温立璋的女儿,她?潜意?识里不愿离开父亲拼死捍卫的国土。
可是,余生她?就要耗在这榆林离宫里么??
又或者,戚延哪一日高兴了或是不高兴了,把她?强诏回宫,又像乾章宫那样关禁着她?,逼她?承宠怀上皇嗣……
她?想得太多,思绪太复杂,浑浑噩噩地睡过去,梦里竟也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
冷寂的夜色下,整座榆林离宫都十分?安静。
长道上已?无?宫人,只?有戚延一袭暗色玄衫,整座离宫的守卫都在他?来临时无?声隐退。
坤元殿亮着稀薄灯火,戚延行?入寝宫,安静立在帐帘外。
温夏轻阖双眼,莹白如玉的一团娇靥映衬在浅碧色衾被中,她?的睡眠好像并不太好,时而蹙眉,时而呼吸急促,颤合的红唇也渐渐吐露出含糊的梦话来。
戚延听不真切,屏息近前了些。
“爹爹……”
他?握了握拳,明明是厌恶温立璋的,这一刻竟希望温立璋还活着,这样她?便会高高兴兴了吧,不会再如此刻这般紧蹙黛眉。
“不要射我?的桃,不要呜呜!”
戚延僵在原地,面色一片懊悔死寂,明明想上前抱住温夏,可却不敢。
她?竟连梦里都在哭,他?以为是随手做下的捉弄,竟能伤她?这么?深。
听着温夏梦里的哽咽,他?几乎想穿回那年狠狠抽那个戚延一巴掌。
“太子哥哥救我?。”
戚延眸光一震,终于忍不住疾步坐到床沿,握住温夏的手。
他?手掌颤抖,被睡梦中的温夏紧紧握住。她?眼角沁出一点?湿润,红唇喃喃吐纳:“不要脱我?的衣裳呜呜呜。”
她?竟梦到了五岁被卖去青楼的那场噩梦。
“太子哥哥……”
“孤在。”隔着衾被,戚延俯下身紧拥温夏颤抖的身体:“夏夏,太子哥哥在。”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懊悔,嗓音嘶哑:“太子哥哥错了,温夏,我?错了。”
温夏的身体不再颤抖,她?迷惘地睁开眼,视线落在他?脸颊时,还以为是梦里,哭着打他?:“你滚。”
直到一巴掌无?比清脆,温夏才颤抖眨眼,醒过来的杏眼凝落在他?身上,忽然受惊地惊呼一声。
香砂自外掌灯进来,瞧见戚延愣得忘记行?礼。
“退下。”
香砂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出寝宫。
温夏往床里侧躲,戚延松开了紧握她?手腕的大掌,没有顾脸颊的疼痛,而是伸手想擦她?眼睛的泪痕。
温夏偏过头,眼底只?有惊慌与厌恶。
“我?不想见到你。”
“可你在梦里叫着我?的名字。”
“我?没有。”
“你叫太子哥哥。”
温夏沉默了:“你说我?叫的是太子哥哥,可不是皇上啊。”
戚延紧抿薄唇,深眸无?声落在她?脸颊。
温夏恢复了冷静,一双杏眼毫无?温度:“臣妾尚在病中,离宫清冷,还请皇上赐臣妾一个清净。”
戚延起身,脚步无?声行?向房门:“朕没有想逼迫你,也不是来打扰你的意?思,朕只?是在凤翊宫坐了许久,瞧着空荡荡的,想来见你一眼,看?你病好没好。”
说完这句话,他?身影也安静地消失了。
温夏却不敢再睡。
她?想过离宫里会有他?监视的眼目,可未曾想他?是亲自来监视她?。
一睁眼便是他?的模样,她?如何还能安稳地入睡?
一连两日,温夏夜里都唤了白蔻与香砂轮流当值。
她?睡得并不好,精神也不太好,白日里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她?明白啊,她?就是不快乐。可她?舍不下温家,舍不下一辈子忠心?爱国的爹爹,不愿去一个敌国。
她?若假死,温家要怎么?办?
今夜是香砂值守。
温夏靠在床榻中,拥着衾被,尚未入眠。
香砂睡在一旁的长榻上,轻声问:“娘娘,您睡着了么??”
“没有。”
“您睡吧,奴婢为您守着。”
温夏微顿:“你上次未回答我?,你怎成为四哥哥的人了?”
“娘娘……”香砂起身来到床帐前:“娘娘想知道,那别被奴婢吓到呀。”
温夏坐起身,见香砂促黠的笑,轻轻弯起唇角等着她?解释。
香砂却未再言,而是搬来案几,提来一只?匣盒,从里面取出铜镜,镊子,针线,一些光滑的油与粘稠的胶水。
她?从鼻腔里取出一块东西,温夏清晰地见她?鼻尖改动了形状,一时僵住。
她?眼前的“香砂”,在她?面前卸下了一张脸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