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21章

作者:垂拱元年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唯有一桩,向商贾募资怕有些难度,但陆敏之清楚,这对女儿来说反而是最简单的事,只看她愿不愿意费这个心思。

  “募资一事,你如何解决?”陆敏之问。

  陆鸢道:“我已命人调查过被困商贾的身家,令其家眷量力出资,余下部分,由康氏商队先行垫付,待此事过后,再由商户偿还。”

  外祖将大周境内的康氏商队交由陆鸢打理,她可以做这个主。

  “你不怕这钱有去无回,打了水漂么?”陆敏之问。

  陆鸢淡然一笑,“做生意嘛,哪有稳赚不赔的,再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钱收不回来,爹爹的官禄能回来,也值了。”

  陆敏之忖了片刻,又问:“你为何突然在乎我的仕途了?你不是最恨我利用你们谋官途吗?”

  陆鸢冷笑了下,“爹爹,我以为你不知我们厌恶你这般做呢?”

  陆敏之不防被女儿刺了下,面色一沉,不说话了。

  陆鸢这才说:“你荣光了,我在褚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陆敏之忽地叹口气,温声道:“照卿他还是责难你么?”

  “爹爹会在乎么?”陆鸢音色冰冷,目光亦如霜雪。

  陆敏之被戳中心窝痛处,怒道:“你毕竟是我女儿,我如何能不在乎你死活!”

  陆鸢冷冷一笑,叹了一息,似有些无奈妥协,又似释然无谓,“虎毒不食子,我就当爹爹说的是真话,只盼爹爹下次别再以死相逼。”

  陆敏之怔住,看着陆鸢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你不懂,我怎会害你。”

  陆鸢没再多说,她知道父亲自诩慧眼识人,认定褚昉是个君子,是个良婿,定要牢牢握在手里。

  她出了厅堂,望向蔚蓝的天空。

  今日天气好,晴空万里,白云摇曳,让人瞧着便心神清明。

  陆敏之站在女儿身旁,也望了望天,忽然说:“阿鸢,你很像你阿娘。”

  都是聪慧通透如冰雪的女子。

  陆鸢似笑非笑,叹声:“是啊,都所嫁非人。”

  陆鸢步下厅前石阶,留父亲站在那里气急败坏:“你怎么说话呢,真是把你们姊妹俩宠坏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陆鸢脚步未停,让父亲真正急眼的还在后头呢,等他献计之后就会明白,他早已入局。

  陆鸢回了闺房,陆鹭已经等她许久,嗔道:“你跟那老东西说什么悄悄话呢,快换衣裳。”

  去祆祠祝祷不能穿汉民服饰,陆鹭早已换上一套雪色胡裙,拆了发髻辫成匀称的小辫子,辫子上簪饰小金花,头戴一顶雪绒小帽,帽沿滚边绣着红丝连珠纹,俏皮可爱,让人眼前一亮。

  陆鸢已为人妇,不能再穿圣洁雪色,陆鹭为她备了一套象征光明之火的金色胡裙,裙摆上绣着孔雀翎,华贵大气。

  姐妹二人换好服装便去了城西的祆祠,循着祆正指引为母亲祝祷后,陆鹭便加入了祠中正在举行的祈福会。

  不似中原追忆亡者的肃穆哀恸,兴胡祈福皆烹猪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怡然欢快。陆鹭一身雪裙围于诸胡中间,心应弦,手应鼓,回雪飘飖作胡旋舞。

  陆鸢则拿了自褚家带来的药渣请祆正帮忙勘验其中成分。祆正兼采东西医术,尤擅辨药认方,很快认出其中几味药材,与陆鸢的药方相比确实多了一味相克的药材,若长期饮用,不止能让女子终身不孕,还会导致慢性中毒,容颜早衰。

  陆鸢不动声色深吸了一口气。

  出得门来,陆鹭浑然不知姐姐心事,扯着她手臂一起跳舞。

  鼓乐太欢快,陆鹭的笑容太有感染力,陆鸢暂且抛去烦恼,踏着轻快明亮的节奏翩翩作舞,一如当年她跟随外祖行走丝道时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祆祠大门外,贺震抱臂倚在门口,满面悦色看着轻盈如仙的心上人,褚昉则站在他身旁,神色极不情愿。

  “你看够了没有?”褚昉不耐烦地问。

  他闲来无事,约贺震喝酒,竟被他强行带来此处,原来这小子早就打听到陆氏姐妹会来此处祈福,厚着脸皮找来不算,还不由分说拽上他一起。

  这里是祆祠,汉人不得随意进出,贺震就兴致盎然站在门口,看着陆鹭呵呵傻笑。

  “将军,你见过长姐这般模样吗?”贺震突然转过头来问,却不等褚昉回应,又转过头去继续看陆鹭,却说:“阿鹭倒是没变,还是这么好看,就是长姐有点不对劲儿,不像以前古板严肃。”

  褚昉皱眉,“你说什么?”谁古板?

  贺震没留意褚昉的不悦,接着说:“总感觉长姐这个人好复杂,叫人看不透,将军,你要不帮我求求情,别让长姐阻我求娶阿鹭?”

  褚昉冷道:“你倒说说,如何复杂?”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贺震应付道。

  才说罢,他突然高声唤了句“阿鹭”,原是陆鸳姐妹已辞别祆正朝门口走来。

  褚昉莫名抬步想躲。

  但祆祠周围一片空旷,根本没有藏身之地,而且,贺震一定会出卖他。

  无处可藏,褚昉只好故作淡定从容,面无表情地站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鹭毫不客气地瞪着贺震,莹白胜雪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嗔怪,不仅不讨人厌,反娇娇俏俏,惹得人想去哄她。

  贺震愣了下,看褚昉一眼,立即有了主意:“将军来接长姐,我们恰巧碰上,就一道来了。”

  褚昉僵立:“……”

  陆鸢姐妹一听就知贺震扯谎,却也没再深究。

  “国公爷,我的衣裳还在家中,须回去换下。”陆鸢冲褚昉施行一礼,容色恭顺,与方才踏歌起舞的女郎判若两人。

  褚昉这才看向陆鸢装扮,只觉得有光袭来,似明珠耀目,不由心头一动,却随即收回目光,冷淡地哼出一个“嗯”字。

  贺震只觉奇怪,将军好像也变了个人?

  启程回陆家,陆鸢姐妹乘马车,褚昉与贺震各自骑马,褚昉孤身打马在前,与陆家姊妹的马车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贺震则跟在马车旁边,驱马缓行,与陆鹭隔着窗帷说了几句话后,竟兴致勃勃背起《竹书纪》来,要陆鹭随时指正。

  陆鹭虽没有回应,但面色怡然,瞧着并不反感贺震此举。

  陆鸢朝马车外扬扬下巴,压低声音问陆鹭:“你是何意思?”

  “左右无事,陪他玩玩呗。”陆鹭绕玩着自己的小辫子,无所谓地说。

  陆鸢盯着妹妹看了会儿,见她心虚地不敢与自己对视,忽而笑了。

  妹妹年纪虽小,好歹掌管着陆家一半生意,做事有分寸。

  “阿鹭,帮我做件事。”陆鸢拉低妹妹冲她耳语一番。

  回到陆家,陆敏之见褚昉竟然亲自相送,愣了片刻后立即热情地把人往厅室请,贺震虽想留下,但毕竟不是陆家正经女婿,又是过年省亲这样的日子,不好再留,遂先走一步。

  陆鸢回房换衣裳,陆敏之则邀褚昉喝酒小叙,二人一推一拒,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凤首酒壶,洒出来的酒沿着桌案流下,恰在褚昉袍子上洇了一片。

  褚昉又皱了眉。

  陆鸢瞧见这一幕,忙把人带去闺房,要他宽下外袍稍作等候,拿了袍子去处理。

  怕他冷,陆鸢特意拿出一条绒毯给他御寒。

  褚昉却从衣柜里瞥见了她方才穿着的那条胡裙。

  她穿那套胡裙真好看,像落凡的仙子。可是,她竟不带回去么?

  褚昉不由自主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想将衣裳拿出来,却不防衣裙过长,竟将放在衣柜底下的一个绣花袋子扫落地上。

  打开一看,竟是一只猴子布偶,便是她在巍山文庙祈福射下的那只。

  上面还绣了字。

第24章 事关子嗣

  ◎陆鸢主仆苦肉计,意在陷害别人◎

  布偶上绣了字:世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前十二个字都已绣好,最后两个字只描出轮廓,未及填绣。

  褚昉没见陆鸢做过女红,不知她还会像寻常女子一般如此温柔小意,在一件布偶上下如此精细的功夫。

  不过,仔细想来,若是当生辰礼物送予他,确实该精致一些。

  就像那只银地金字的书签一样。

  世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她竟如此喜欢这句箴言么?

  听来,更像是鼓舞人心的话,其实,用在他身上并不贴切。

  但,无伤大雅。

  褚昉摩挲着绣上去的字,唇角浅浅扬起,说实话,她的女红真是……算不上一言难尽,但与表妹的绣活儿相比,还是有点差距。

  罢了,凑合看吧。褚昉唇角的笑意还未收回,听外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忙收敛容色,将布偶塞回原处,赶在陆鸢进门前关好衣柜。

  一切又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国公爷,衣服已经干了,也没有酒味,快穿上吧。”

  陆鸢柔声说着话,服侍褚昉换上外袍,又说:“爹爹他想留我们用晚饭。”

  褚昉刚想开口应允,却听她接着说:“但我已同他说过了,天色晚了,就不留了。”

  原来陆鸢说这话只是礼貌地客套一下,不是真想留他吃饭。

  做陆家女婿三年了,他没在陆家吃过一顿饭。

  方才他并非故意不喝陆父递来的酒,只是看着陆敏之劝酒,总会忍不住想:酒中有药。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也吃不好。

  想到此,褚昉“嗯”了声,说:“之前答应送你回来养病,我还记得,等过完初七,便送你回来。”

  如今还在新年头几日,叫妻子在娘家住着于礼不合。

  陆鸢点头,柔声说:“多谢国公爷。”

  褚昉又道:“上元节前,我会叫人来接你。”上元节后就是他生辰了。

  陆鸢仍是道好,“国公爷,我们回去吧?”

  褚昉朝衣柜看了眼,问:“你东西都带齐了么?”

  陆鸢诧异地看他一眼,今早出门他就这样问,如今回程他又这样问,到底是何意思?

  陆鸢只好把陆家准备的回礼说了一遍。

  一般而言,回礼只是象征性地表示尊敬便可,不须多贵重,但陆家准备的回礼次次都与褚家年礼价值相当,从未失过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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