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33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女侍中彭耽书作为主导夫妻之礼的女官,此时手奉金钮。自然,两旁也少不了执笔的女史,负责记录房中二人礼数言行。

  彭耽书见元澈既至,自己反倒替陆昭紧张起来,片刻后,躬身道:“恭请皇太子登榻。”

  夫妻行礼之距本是两肩宽,元澈不知不觉竟坐到离陆昭一肩宽的地方。几位女史皱着眉头,却不敢在大礼上插话,仅记录在案,以备明日帝后训导太子与太子妃之用。

  “恭请太子却扇。”彭耽书无视掉那几名女史,继续道。

  纱扇半遮半掩,原本早已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在螺黛与红脂的妆裹下,又好似一个前所未有的人。金涂四尺长灯打下半道流金般的光线,映上她雪白的唇颊,那里金钿明灭,疑似笑带桃花。元澈的目光抵在那片桃花中,慢慢抬起手,一寸一寸拨开同心扇。光流动了,影退却了,原来寒气也能带着艳光,春情里竟然并无心事。凤目的长睫低敛,好似退无可退,而深邃的目光浸透,也早已进无可进。

  分杯帐里,却扇床前,对拜昭告天地,饮过了合卺酒,众人打开殿门,随热潮一道退去。见众人出去,元澈先起身,将最外侧的帷帐放下,随意踢掉两只鞋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嘤咛。只见陆昭坐在床沿,一手捂着牙,一手拿着撒帐用的枣子。

  “怎么了。”元澈赶忙走到榻边。

  “被枣核硌到了,好像有东西在牙齿里。”陆昭捂着半边腮。她一天都没有进食,方才吃的太急,枣核硌到了牙上,枣核尖断在了牙缝里。

  “帮你瞅瞅。”元澈挪近了身子,一手托住陆昭的下巴,轻轻捏开了她的嘴。

  陆昭掀了掀睫毛,枣核尖顶在牙缝里,竟撑得她头痛欲裂。而对方温热的鼻息却不合时宜地凑到她的颊畔,似要将她完全燎化了。元澈每将她的下巴抬高一分,她便多一分惊怯,往后仰着,躲着,然而对方的胸口却贴的更近。

  “不要乱动。”元澈聚精会神地寻找着枣核卡着的位置,连同语气都暧昧得漫不经心。他右手的食指轻轻越过她的唇齿,在牙侧试探着,按压着,“是这里。你乱动我没法帮你……”

  原本认真的目光忽然对上了那双完全敞开的眼神,情

  阴谋啊,就是这样得逞的。

  “小别胜新婚。”元澈的指尖从露华浓的红唇上剥落,顺着肩与背,骨与肉极其顺忍地攀附上去,“赚到了。”

  翟衣与中衣一层一层地滑落,锦绣堆里的芳魂,在臂弯中被打捞起来,情

第321章 可弃

  绣衣御史属的值房内, 汪晟盯着案上的一只四口镶铜边的红木匣子。这是新平郡守褚潭连夜送到他这里的东西,上面贴着整整齐齐的封条,随匣子一起到的还有一封信。汪晟先把信看了, 静坐了好一会儿,随后手指在匣子的封条上游移了好一会儿, 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褚潭还让儿子带话, 说那几个歌姬……”

  汪晟扬手止住:“下去吧。”

  他的值房内冷冷清清,那些所谓的干儿子、干孙子一个个都跪在外面。这里不会有人帮他拿主意,他自己心里明白干儿子是一种多么不靠谱的东西。

  桌子上的信已经拆开, 工工整整的楷书,做大事前仍有如此定力, 汪晟也不禁回想起这个仅仅和自己打了一次交道的褚潭。那个略显藏劲、目光精明的影子仿佛从信纸上浮了出来,愈发清晰, 继而声音也在耳边回想起来;“此为上次寄往尚书令、绣衣御史处礼货账目。衮衮诸公,何须弃我一人?”

  继而, 另一个影子也浮现了,那是前任绣衣御史韩任的影子, 随着烛光, 映在房间四处,如同驱散不尽的鬼魅。未央宫的熊熊烈火,石阶上的汩汩血流, 臣子的无谓牺牲,青史的一墨不著。汪晟笑了笑,自言自语的声音也格外冰冷:“褚明府啊褚明府, 你这一句便是误了。衮衮诸公, 万人皆可弃,唯我一人不可弃!”

  咒怨一般的话语低沉回响在室内, 韩任的影子也熄灭了。

  汪晟慢慢韩起身,捧起匣子夺门而出,并将外面一众干儿子唤了来:“随我去入禁中请罪。”

  他是绣衣御史,有着不同的保全之道,瞒天瞒地不能瞒皇帝,欺官欺民不能欺君心。账册交上去,他就摘了出去,褚潭这件事情怎么处理,皇帝自有圣裁。

  皇帝休息的一间别室里,一盏盏灯点亮了。魏帝坐在一张藤椅上,汪晟则跪在魏帝的脚下,一旁的李福替魏帝撕开了封条,打开匣子。魏帝取过里面的账册,过目了一眼,冷笑一声放回去了。“你现在就去召王济、薛琬、廷尉彭耽书去宣室殿。”

  夜晚的宣室殿内灯火通明,此时尚书令王济、镇军将军监度支尚书薛琬侍立在内;廷尉彭耽书也从东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绣衣御史汪晟则在更靠近御座的地方垂头而立。

  所有人都在等待魏帝的出现。

  靖国公在司马门外请见,已由光禄勋韦宽传达禁中。新平骤然集兵,秦州刺史毅然归镇,范氏族人陈明的冤情已在廷尉设立卷宗,关乎到未来时局走向的一个个决策,便都在几人的沉默中静静等待着。然而御座后却没有一点声音,除了彭耽书,两双目光不由得同时望向汪晟,希望从他的神色里获得一些皇帝的信息。然而汪晟也是一脸茫然,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回望着二人。

  殿内的烛光在一点一点的变暗,几双眼睛都悄悄望向御座后的那个通廊。终于,远处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片刻后,通廊的侧门打开,魏帝一脸平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臣等拜见陛下。”由尚书令王济带头,连同陆振在内的五个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跪了下去。然而当他们抬起头时才发现,御座上的皇帝身边不仅有李福,还多了一个人,竟然是靖国公陆振。

  “众卿起身。”酒宴过后,魏帝早已换上常服,殿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气。王济心中一动,或许魏帝在内室见了陆振?

  陆振并不敢久立君侧,一同受礼,在下跪的时候已经稍退了一些,如今起身,便走到王济前面的地方立定。

  魏帝的声音有些沉闷,看了一眼阶下众人,道:“李福,赐坐吧。让宫人把灯在挑得亮一些。”

  李福刚应了是,只见陆振郑重其事地回道:“地方郡府不靖,中枢民案未清,臣身为司空,愧对君父。陛下就让臣站着回话吧。”

  王济听到这里,方要移开的步子立马就止住了,仿佛一动也未动。薛琬才迈出的脚也撤了回来。

  魏帝却笑了笑,感慨一声:“多少年了,在这个宣室殿,朕一直说的都是政事。今日是朕儿子的成婚之日,朕不想说政事了。诸公都是家大业大的人,咱们都坐下来,聊一聊家事吧。”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几人反倒惶恐地跪了下来,似乎这句话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陆振明白,这次儿子是被逼上了风口浪尖,太子的婚事又直接把女儿捂在了后宫,许多联络的节点都暂时失效,许多要紧的事情都不得从容。彭耽书先前拒了北凉州刺史邓钧的婚事,邓钧是寒门方镇,太子的自己人,这一拒势必也让皇室不快。而王济则蓦地联想到在司州的儿子,是否魏帝对褚潭的异动产生了疑心,怀疑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薛琬更是一头冷汗,他家儿子资质平平,女儿也在后宫,弟弟则落魄而居,他每日都如履薄冰。至于汪晟则耷着眉,他虽然没有亲生子女,但他也有几个干儿子,再加上最近养在家中的一名小妾,倒也算得上有个家。

  几个人心里都没有底了。

  “李福。”魏帝挥了挥手,“让人扶起来赐坐啊。”

  再次得了令,李福才敢下去,命人设席让众人入座。

  魏帝见众人都坐定,这才开口道:“国事虽然难,但好歹有朝堂、有公堂,上有三公九卿,下有州府县令,总有个说理的地方,实在不行还可以出兵。家事嘛,就难了。就拿朕来说,太子纳了靖国公之女为妃,按照常例,三公之衔再加荣封,朕该封给靖国公一个太宰。但是今天,朕的这个亲家为了新安郡的事,要请辞司空之位,甚至护军之位。”

  在场的几人都低下了头。

  “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魏帝先瞅了瞅陆振,陆振倏而从座位起身跪了下去,“还是想在朕和太子大喜的日子给朕添个堵。”说这句话的时候魏帝的目光瞟向了汪晟。不过汪晟一直死命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这一节。

  过了许久,魏帝才开口道:“都不是啊。陆司空,陆护军,他这是体量朕做君父的不容易。他立在这个位子上,反对秦州府对新安郡用兵的人,就难以开口。秦州府威势赫赫,褚潭就更会拥兵自重,大家都难以收场。靖国公这是自己把自己打下来,全了儿子的口碑,全了朕这个君父的颜面,同时也全了大家的颜面。”

  王济这回也听明白了。魏帝的意思是,靖国公已经退了一步了,其他各方是不是也该退一退,比如在新平附近游弋的那几千骁骑;尚书台、廷尉和长安附近的军部尽快争取与新平郡府达成一致,给褚潭找一个台阶下。褚潭毕竟是皇帝亲信的人。这一次,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哗啦啦跪了下来。汪晟也意识到局面不妙,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这一次魏帝不再让李福扶这些人起来了,旋即站起身,将手一背,望着宣室殿内的雕梁画栋,慢慢踱步慢慢道:“朕这一辈子都是得遇贵人,有报不完的恩德。保母照看着,众卿扶持着,百姓拥戴着,哪个朕都要念着。这么多恩,朕是这一大家子的承恩人,也是这一大家子的当家人,出了事,要先顾哪个,后顾哪个呢?”说到这里,魏帝停住了。

  这是要让人接话。而这句话显然李福、汪晟不配接;陆振辞位意思就是让皇帝不必看顾自己,自然也就不必接;廷尉彭耽书虽然为褚潭一事立了案,但是目前也没有发声,暂时不需要皇帝念着;薛琬是度支尚书,职位上其实仍是王济的下属,也就轮不到他来接。王济此时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臣等失察,竟使地方不安,藩镇动乱,臣请陛下责罚。”

  “说了,不议政事,只说家事。起来,都起来吧。”魏帝扬了扬手,“其实说到底,朝纲如何,地方如何,都是你们中枢和方镇之间的事。郡府归秦州刺史府管,郡府的任命是司徒和吏部尚书来管,尚书令参议。两千石朝廷命官的案子,也都是廷尉审理。京畿周围的兵马,镇军将军、中军将军自有调度。至于地方民声如何,绣衣御史属也都派人时时探察禀报。朕哪有什么操心的地方。”

  这句话,简直是在敲打每一个人,魏帝在立君威。这个时候,大家也都不便发声,于是一股脑地低着头,又跪在了原地。王济当即便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他算是领教到了魏帝这一手太极执政。事情是不管的,责任自然也是不担的,可是似乎又将全局拿捏着。

  朝堂的一切都是有一套不明言说的规矩的,臣子是跪是立,君王是坐是站,一切在轨道之上便意味着正常。皇帝忽然不议朝事了,忽然让大家都坐着了,让大家坐下后又说了让大家恨不得跪下的话,这便意味着有了变化,大风浪要来了。每个人若非提前做好准备,便要祈祷不要死在这场风浪之中。

第322章 肉刑

  魏帝看了众人一眼, 心里还算满意,这才回到了座位上,慢条斯理道:“俗话说得好, 十分伶俐使七分,常留三分与儿孙, 若要十分都使尽, 远在儿孙近在身。诸位都是有家的人,少不得要为家事多操些心。汪晟。”

  汪晟:“奴婢在。”

  魏帝道:“你是绣衣御史,一个宦官养了那么多干儿子, 还在外面弄了个妾,你缺这些虚名?”

  汪晟惶然, 低头道:“臣这就去送家中侍妾回家,也让小侍们把称呼都改了。”

  魏帝道:“好好的女孩子, 被这么送回去,她还有立足之地?留下, 好好待她,心思多放在本职上就比什么都强。既然认了干儿子, 就要教导。韩任把你调教出来, 朕还有人可用,以后绣衣御史谁人堪当掌印,你心里也要替朕留意。”这就是最轻的敲打了。

  汪晟松了一口气, 低头谢恩。

  魏帝又看向了彭耽书,道:“你身为女子,立于朝中不易, 朕任你为九卿之一, 是注重你的才华而非注重你的家世。现在新法修订的如何了?”

  彭耽书低头答:“回陛下,新法民律已定。刑律以及八议部分还需三公、宗王商讨。”

  魏帝略微沉吟, 而后道:“刑律,明王之制,名目众多,量刑过重、过轻,皆是乱法之肇始。昔年汉文帝感太仓公女之言,而废墨、劓、剕、宫等肉刑,班固著论宜复而未可,自此之后,诸家关于肉刑也是争论不休。朕想在本朝将此议定下。不要拖到明年,这几日便安排廷议吧。”

  所谓肉刑是指伤害或去除身体某一部分的刑罚,墨刑刺字、劓刑去鼻、剕刑去足、宫刑阉割,其中剕刑又分两种,即砍去左脚拇指的“刖左趾”和砍去右脚拇指的“刖右趾”之分。汉文帝时,少女缇萦为替父亲淳于公赎罪,上书自求充为宫婢,又言“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汉文帝为缇萦所触动,不但释放缇萦的父亲,还以肉刑违背人性,一旦受刑,终生无法复原为由,将肉刑从刑法中去除。

  其实在汉文帝以后,不仅班固曾主张恢复肉刑,曹操、王导等人都曾倡议过恢复肉刑,但是都因时局不允,无法促成。

  本朝律法基本沿袭《泰始律》,自然也就没有肉刑。彭耽书闻得魏帝要将此事正式付与廷议讨论,想来也是有恢复肉刑之意,但是背后究竟有何意图,仍是不知。不过她心中还是不免敲了一记警钟,出列在应下后旋即退回原处,缄口不言。

  魏帝点了点头,又望向薛琬:“薛公。你家几个儿子庸碌,资质平平,你的位置日后怕是两个儿子都接不住。”

  “臣教子不善,不能为国教养贤才。”薛琬的头重重磕了下去。

  “也就你的女儿让你省心,看来你们薛家教女还是有方的。”魏帝正了正身子,道,“你胞弟也有个女儿,明日让她去皇后宫里侍疾吧。”

  薛琬跪在地上,却瞟了一眼王济的衣摆,随后才答了一声:“是。”

  最终,魏帝这才把头转向了王济,只见王济早已提前跪下听训。魏帝却慢慢阖上了眼睛,在汪晟将那个匣子交给他的一霎那,许多事情他都明晰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知道他发现的已经太晚了。自从王叡提议分设六军开始,他便走向了一条死路。

  魏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声音似乎比先前要大一些:“王济。”

  “臣在。”王济趴着答道。

  “你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魏帝垂目望着他,“十八岁任中书令,二十四岁任司隶校尉,听说河南的民变他派兵压下了一部分,出将入相啊。朕现在只提醒一句,你的儿子虽然聪颖在你之上,但你还是父亲。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蹈乱纲常,必有祸殃。许多事情,你不要任之由之,对家族也是极有好处。”

  王济稍稍抬起头道:“臣深受教诲,定当……”

  “受不受教诲,你心里清楚便罢。”魏帝不想再听王济的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殿中一片静默。

  最后还是李福打破了尴尬,只道:“陛下,该歇了。明日一早,太子和太子妃还要在昭阳殿向陛下朝拜呢。”

  魏帝缓缓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那此事诸公自行商议吧。”

  此时王济等人也顺水推舟道:“陛下早些歇息,臣等告退。”

  天色已晚,众人退出殿外。此时夜深,寒风凛冽,王济身为百官之首却未曾驻足,抬步便向未央宫南的署衙走去。而陆振两眼深深望着王济的背影,先对彭耽书低声道:“这两天务必找一个机会,把消息告诉太子妃。”随后也跟着走了过去。

  新修建的未央宫高瓴飞檐,自宫南至各部署衙,横跨一座白玉桥。夜晚月轮照水,波涌银澜,映的整座拱桥如玉龙搅海一般。高位的三公与实权的魁首脚步里都较紧了劲儿,似乎谁也不肯停下,谁也不肯让谁单走,两人相距咫尺,终于在白玉桥的拱顶停了下来。

  王济回过头,月光下,原本精心打理的美髯和清峻的面容反倒显得有些冷肃。而陆振亦是负手而立,目光却不曾看向王济。

  皓月当空,二虎对峙。王济先开口了:“辞位司空,靖国公恐怕无有为国相忍之心吧。”

  王济的声音沉静,在空旷的白玉桥上回荡着。

  陆振向前走了半步,手抚了抚桥栏上雕刻的瑞兽,目视沧水,微微一笑道:“我儿镇居西北,女儿深居内宫,人皆颂贤艳羡,我却起居难安。尚书令言我无为国相忍之心,你们又何曾有过一丝相忍之念?你们令褚潭在新平搅风弄雨,蓄甲厉兵,无非是要以陆家之相忍而换一己之不相忍。你们何曾考虑过新平一隅之安,百姓一命之悬?不过是以权钮为筹彩,百姓为玩物,倾囊倒箧以名器,呼雉呵卢为胜负。”

  王济听罢,亦苦笑道:“你为儿辈披甲执锐,遮风挡雨。我亦是为我儿一矢之功,以求正鹄。今日帝王之怒,你我俱已引火烧身。既然早已无法相忍,路蹇途穷,黄泉之路,你我老骥至少也能相伴而行。”

  王济转身离开,身影渐渐没于河对岸的黑暗:“老竹枯殒,新篁拔玉。蛰死冰泮,百草春生。”

  陆振依然未动,幽深的目光望着桥下月光照耀的水面。

  大婚次日,按礼制,太子须携太子妃朝皇帝于昭阳殿,朝皇后于宣光殿。因皇后病重,因此宣光殿由大内司公孙氏代皇后出席。

  元澈与陆昭并立跪在空旷的御床前,在行完朝拜之礼后,公孙氏便执一柄玉如意在陆昭满头珠翠的发髻上轻轻一点,算是皇后亲抚。随后,四名女史便奉上昨日记录的婚礼流程。待公孙氏翻看至“皇太子升榻,距离未有两肩之宽”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按规矩,在大婚程序中这样乱礼是要训诫的。可是犯错的是太子,东朝的训诫并不在大内司行使权力之列。正当她犹豫时,便见宫婢入内禀报,说彭耽书奉皇后之命,前来训导太子妃。

  公孙氏长舒一口气,既然皇后派人出面来训导自家人,她也不必为难了,于是道:“那便请彭廷尉入内吧。”

  彭耽书入内后,先向元澈、陆昭二人行礼,随后亦向公孙氏施以平礼,随后向三人道:“昨日婚礼,太子妃似有错礼之处。臣奉皇后之命,前来训导,还望太子殿下、大内司、诸位女史稍作回避。”

  公孙氏和几名女官低首道:“臣女谨遵皇后慈谕。”

  元澈仍有些担心陆昭,亦不觉得昨日是陆昭的错,因道:“错礼之人乃是本宫,还请皇后、廷尉教谕,以存公正。”

  然而彭耽书并没有答应,仅仅是向太子躬身一礼。最后在公孙内司引请他出殿时,元澈才不得已离开此处,与其他人一起肃立在殿外等候。

  彭耽书随后迅速将陆昭带至离大门稍远的角落,低声道:“昨夜皇帝召见了你父亲、王济、薛琬、汪晟和我……”

  彭耽书随后把昨夜殿中的情形和皇帝与众人的一问一答悉数向陆昭说明。待彭耽书说道皇帝打算复议肉刑的时候,陆昭也不由得一惊:“陛下打算付与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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