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佛罗伦刹
“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赵鸢的声音都在打颤,李凭云听出来了,她很冷。他在此处找到被迷晕的赵鸢时,她已经发烧。白天淋了雨,庙里湿寒,不发烧就怪了。
他身上还有一件袍裳,也只得脱了盖她身上。
“你不必担心他。”
黑天摸地,赵鸢察觉到他扔到自己膝上的衣服,“李大人,我不冷,你穿着衣服吧,别冻出风寒。”
“赵大人金玉之躯,冻出毛病,我担待不起。”
太傅之女,安都侯未婚妻,这两个身份单拎出来,不论哪一条都是能压死人的。晋王想除她,也只敢在暗中动手,她若有三长两短,李凭云作为顶头上司得付全部责任。
赵鸢蜷在李凭云的大氅里,闷声道:“李大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想做官,是不懂事,闹着玩的?”
李凭云无所事事,便也多和她说了两句:“赵大人,本官是真佩服你。”
赵鸢受宠若惊,李凭云竟然说佩服她!真该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听一听这话,就连李凭云都佩服她,他们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赵鸢还没组织好回他的话,只听李凭云轻笑一声,继而说:“脑子都烧糊涂了,还能想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
...
她又想远了。
赵鸢解释道:“李大人,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我挺正常的。”
只是见了李凭云,她心跳不由加速,呼吸不由急促,脑子里也不由出现一些前所未有的想法。
赵鸢在国子监读书时,从其它女学生那里接触了不少新奇思想,国子监女学生们一致认为女子天生就比男子深情,若不擦亮眼睛被坏男人骗了,一辈子就毁了。
而赵鸢知道自己同裴瑯有婚约再深,自己不可能有别的感情,所以她总是默默关注着身边的男女私情,观察久了,也总结出了一条定律。
一个女子对男子的深情,往往始于皮相和才华,而后在相同的志趣、情操中发展开来。若二人之间再有条鸿沟,感情就会更加深刻。
在以上种种前提之下,加上一条救命之恩,便能叫一个女子为一个男子生死相许。
这条定律完全套用在了她和李凭云的之间。她本来就仰慕他才华,又沉迷于他相貌,如今李凭云救了她,以她的深情天性,只怕不久后就会为他做出背德之事。
想归想,但她赵鸢绝不能做出逾越礼教的行为。在情根深种之前,她当趁早斩草除根。
李凭云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以为她睡着了。他将稻草堆成一团,将盘腿而坐的姿势换成坐卧,阖上疲惫的眼皮。
“李大人,你多次帮我救我,以赵鸢目前能力,实在无以为报,你若不嫌弃,就认了我这个妹妹。我是家中独女,没有亲生兄长,只要李大人肯认我,往后我将如敬长兄一般敬着李大人。”
李凭云不作声,赵鸢听他呼吸沉静,不像是睡着了,就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话。
她先发制人,唤了一声:“大哥!”
李凭云一听便知赵鸢没少被民间故事荼毒。
赵鸢听不到李凭云的回应,反而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赵大人,我帮你是因为另有所图,你无需感激我。”
李凭云的语气没了平日里调侃逗弄的意味,雨声寒凉,他的声音亦如是。
第22章 润泽天下4
雨声凄凄,赵鸢闷声道:“李大人,我不明白。赵鸢生性愚钝,又屡次对你失礼,除了有几分姿色,家世尚可,可比我姿色好,比我家世好的姑娘,也是一抓一大把,赵鸢再无长物,有何可图?”
“天底下姿色、家世能比之赵大人的,的确大有人在。”
啊这...
她这样说只是自谦,李凭云怎能当真呢。
“但能进士登科的,也的确只有赵大人一人。”
赵鸢今夜因发烧的缘故,脑子一直都不清晰,她自己说了什么,李凭云又说了什么,早已不记得。
可他这一句话,如一道惊雷,劈开一切混沌。
她能进士及第,确实有赵太傅的教诲加成,也有陛下给的逆天好运,正因如此,她进士及第后,等到的不是祝贺与认可,而是冷嘲热讽和担惊受怕。
没想到第一个肯定她的人,竟是李凭云。
是她仰慕了三年的李凭云。
“赵大人,你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官,李某对你千好万好,只是为了利用你回到长安。”
李凭云明说了要利用她,可赵鸢只是觉得他比平时更近了几分。
李凭云原来也不是圣人,他和她、和普通人一样,也有私心。
赵鸢听到,在暗夜中,兀自笑着说:“赵鸢虽不想被人利用,可我想,李大人定是有一颗清白之心,才会如此坦荡。”
电闪雷鸣照亮赵鸢白瓷一般的面庞与明亮的眼睛。
大雨将神佛衰败的破庙笼罩,天地间听不到其它的动静,见不到任何一丝光。赵鸢同李凭云二人面对面躺卧着,她在病重,呼出气息热腾,拂扫过李凭云冰冷的脸庞。
赵鸢脑袋疼晕了过去,她的呼吸变得沉静,偶尔发出痛苦的□□。
李凭云离她还有一拳距离,她的身体像个火炉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气。李凭云的手落在她额头上,手下烫似一团野火在烧。
他摸黑起来,将稻草堆成一个简单的床铺,脱下自己的衣物垫在底下,将赵鸢放在那处躺着。
李凭云的衣物几乎都盖在赵鸢身上了,第二日清晨,他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六子从屋外窜进来,嘲笑道:“叫你不多穿件衣服吧。”
“沮渠燕说的可是实话?”
“她没骗人,确实是她的大哥邯郸王要杀她。昨夜那帮追兵里,有个嘴不严实的,透露了他们在这次来玉门关之前,就接到了邯郸王的指示,要在路上解决掉沮渠燕。咱们帮沮渠燕杀了追兵,现在惹上大麻烦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必要时刻,我得自己逃命,顾不得你死活。”
李凭云轻描淡写道:“你倒是想得远。”
“这沮渠燕是你招惹来的,我可不替你承担后果了。”
赵鸢混混沌沌醒来,烧并未退,六子丢了一个热腾腾的烧饼过来。
他穿着一身女装,身姿极其妙曼,动作却豪放大气。
赵鸢饿极,和这二人在一起,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抓起饼大咬了一口,鲜美的肉汁在她口中爆开。
她吃地津津有味,六子吓唬她道:“这是我抢来的,赵大人,你吃了盗贼抢来的赃物,是不是也犯了分赃罪?”
赵鸢赶紧再咬一口,“那...还给你,我不吃了。”
李凭云穿好衣服,居高临下看着赵鸢:“赵大人,既然你知道了六子的真实身份,若想揭发,便尽早趁着你未婚夫和晋王都在玉门关的时候去告状,去了太和县,本官只手遮天,你便没有机会了。”
赵鸢从地上爬起来,“李大人,我江湖经验浅,人却也不傻,我若说要去揭发,你们还不得现在就灭了我的口?”
她拍拍身上的稻草,对六子说:“江淮海,昨日你与李大人又救我一命,只要你不再干杀人越货、偷鸡盗狗之事,我就当自己从不知你的真实身份。”
六子爽快笑道:“赵大人虽是名门千金,却有江湖侠士的豪情义胆。李大人,拉赵大人上船,真是明智之举。”
赵鸢不明白什么叫拉她上船,她退避一步:“我答应帮你们隐瞒,却没答应要上你们的贼船,我只想当个为百姓谋事的清官,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李凭云抓着烧饼认真地填肚子,将赵鸢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赵鸢同六子之间已经彼此坦白,她无所顾忌地问起了他的事。
“当初你是如何从玄武门的包围中逃出生天的?”
六子鄙夷道:“天下第一盗,‘第一’这俩字可不是嘴皮子吹出来的。”
赵鸢又追问:“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你刚到玄武门就被包围了,你到底有没有盗取陛下的耳环?”
“赵大人,你是说这副耳环么?”
六子凭空变出一副耳环,在这破败寺庙里,他手掌上白玉耳环呈现出举世无双的光泽。
赵鸢震惊不已!他竟然真的从皇宫的天罗地网中盗除了女皇的耳环,而且全身而退。
她嘴巴圆张,惊得说不出话来,六子笑嘻嘻道:“赵大人,我一个男人家留着娘们的东西没用,我看你也有耳洞,不如你拿去戴呗。”
这是货真价实的赃物,赵鸢万万不敢收下。
她合住嘴巴,眉头紧蹙起来,似乎正严肃地考虑要如何处置这一副耳环。这时,李凭云从六子手中拿起耳环,朝赵鸢走来。
他身上带着雨水的冷气,赵鸢完全没料到李凭云会主动靠近她,她愣着看向他,眉目不觉流露出娇憨的温柔。
忽然耳垂被人轻捏住,那粗糙又潮湿的触碰令赵鸢的心陡然战栗。
赵鸢生了一对极有福气的耳垂,白皙肥厚,李凭云如捏到了一片绵云,极佳的触感令他的手忍不住磋磨了一下。
世上或许有矜持而聪慧的女子可以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赵鸢绝不是这样的人,她和大部分姑娘一样,有一副浪漫而柔软的心肠,对感情有着质朴而梦幻的期待。
李凭云向她靠近时,她的本能是想迎上去的,可她所受的教化都在劝阻她。
她向后躲他,又忍不住关注他的神情。李凭云的表情没有丝毫愚弄之意,他清清白白,大大方方,沉静的眼神没有喜悲之色。
六子旁观者清,眼看赵鸢任李凭云将那副白玉耳环戴在她耳朵上,心中咒骂,李凭云这厮不要脸的,就会使用美男计,他们男人的脸都被丢光了,这个赵鸢也真是,区区美男计都识别不出来,以后也是昏官一个!
李凭云将耳环给赵鸢戴上,指腹轻拨了一下她的耳垂,那耳环轻盈地晃了起来。
皎洁圆融的白玉衬极了赵鸢,质本高洁无暇,后天雕琢反而会掩盖其本身的光芒。
“赵大人,收了赃物,就是上了我的贼船。”
李凭云的口吻带着几分哄骗的意思,赵鸢察觉到自己脸色涨红,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颗快要跳出胸膛的春心,只好退缩:“李大人...我高烧未退,哎...哎...脑子像被驴踢了一样混沌!”
李凭云没拆穿她拙劣的演技,他垂眸淡道:“现已平安,该回驿馆了。”
李凭云已在破庙里和她浪费一夜时间,他的时间决计不是这样来用的。他转身漠然离开破庙,六子凑到赵鸢身边,认真道:“赵大人,你不适合做戏,以后少演为妙。”
“真的那么差劲么?”
六子摇头道:“赵大人,你是个内心磊落的人,不适合演戏骗人。”
六子的点评倒是中肯,但赵鸢却很要强,她暗中发誓,自己一定要提升演技。
回程路上,天放晴。一道彩虹悬在戈壁之上,成了荒凉大漠中唯一的景色。
马车里传来李凭云沉沉的呼吸声,他低垂着头,赵鸢盯着他高耸的眉弓鼻梁看了好一阵。
平日李凭云都是睁眼看她的,那双窄长的桃花眼像是从画里直接拓下来一般标致,瞳孔清黑,文人的温润饱含眼中。可此刻他闭上眼,忽视他的眼睛,赵鸢才发现他的面部骨骼之深刻不似寻常汉人。
大邺是民族交融的朝代,胡汉混血并不少见,李凭云深目高鼻,赵鸢猜想他肯定有胡人的血统。
回到驿馆,一男子在门前踱步,赵鸢下了马,心虚地问道:“裴瑯,你在等我?”
裴瑯道:“李大人呢?”
“他睡着了...”赵鸢解释,“我与他只是同车而行,没有做任何越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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