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37章

作者:佛罗伦刹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赵鸢顺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看上去,窄袖、半臂、绣花、珍珠...

  这一眼的惊魂,甚过她人生所有的相遇。

  好一个男扮女装!

  男扮女装、女扮男装这类事,若没有专门的功夫,极容易露馅。李凭云骨架舒展宽阔,各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个男人假扮女人。

  但是他足够自信,一身大红色的女装穿在身上,不但丝毫不违和,反而有种冲突的美感。

  这次换赵鸢差些掉水里了。

  “李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个男人,陪你一个姑娘家在河边洗衣服成何体统?”

  赵鸢心道,这还不如不陪。

  李凭云如一尊庞然大物蹲在她身边,有模有样地捣起了衣物。

  八年后,一位书画大家将自己游历各地的见闻画下来,其中最有名的一幅画,莫过于“捣衣图”。

  浣衣女承载文人墨客对小民宁静生活的理想,那副捣衣图描绘了黄昏时分,一对浣衣女在河边捣衣。

  斜阳将她们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在无尽远的地方,终于交会在一起,合二为一。

  捣衣图一经问世,便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是说那对浣衣女是姐妹,另一种则是说那对浣衣女是母女。

  他们向问作画之人求证,画家只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世间种种关系,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先走向相遇,再走向分离。

  而只要缘分在,千山万水,今世来生,有朝一日,总会再次相逢。

  “还生气么。”

  李凭云甩着筋疲力竭的手,问一旁歇息的赵鸢。

  赵鸢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同李大人无关,李大人不必担心,更不用扮丑来讨我开心。”

  “丑么?”

  “...李大人往水里照一照就知道了。”

  赵鸢本想着往后再不跟李凭云说话了,可女装李凭云实在叫人狠不下心。

  赵鸢客观点评道:“李大人扮女装,还差些东西。”

  “差了什么?”

  赵鸢目光向下,往李凭云平坦的胸前看了眼,然后迅速抬头,“李大人,等我片刻。”

  她从脚边摘下一株草。

  几日前她为打发时间,从六子那里学来了编织蜻蜓,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惬意的晚风在河边吹着,赵鸢手中的草编蜻蜓渐渐有了生命,她微微一笑,道:“李大人,闭上眼。”

  “赵大人,想谋害本官么。”

  他嘴上调笑,可眼睛却轻轻闭上了。

  “李大人放心,只要你不做坏事,我就不会谋害你。”

  赵鸢实在不想去看李凭云滑稽的女装,她的目光焦点只能集中在李凭云的脸上。

  这是张看一百次一千次仍会让人惊艳的脸,佛祖说相由心生,长着这样一张面容之人,必有一颗肆意自我的心。

  她捏着蜻蜓尾,一点点凑向李凭云的脸。怕自己的呼吸惊扰了他,赵鸢只得屏住呼吸。

  可李凭云仍能感觉到她气息的震动,那些微小的吹拂扫过他的睫毛,李凭云猝不及防睁开眼。

  在他睁眼的那瞬间,赵鸢心虚地将手将他耳边送去,猛地一插——

  那只蜻蜓被粗暴地插入了李凭云的鬓间。

第35章 第二只蜻蜓3

  今日的夕阳比以往持续更长了些,橘色的光洒在李凭云身上,将他照得更加浓郁。

  他是个冷相之人,可赵鸢想到他,率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一团野火。

  “李大人,王主簿让你我各想十个选拔贡生的对策,你可有进展?”

  “有进展。”

  赵鸢拭目以待。

  “事以密成,恕不能言。”

  “哈?哦...”

  “嗯?”

  “科举是各大衙重中之重的事项,李大人不告诉我,情有可原。那瓜农案子呢?李大人可找到了农学家帮助农民?”

  “赵大人,今日我盛装打扮,你确定要与我谈论公事?”

  “那谈什么?”

  “谈做女人的心得。”

  这简直是无话可谈的意思。

  赵鸢顺着李凭云的话,给他上了一堂“女戒”课。上完课,天色已黑,李凭云站起来,“回去吧。”

  又是夜黑,二人又都是女人装扮,无嫌可避,并肩回了衙门。

  到了衙门,赵鸢显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六子正在院里教胡十三郎行窃,而诧异之处,在于二人都穿了女装。

  赵鸢纳闷:“这不是在做梦吧...”

  李凭云抱着衣篓,“本官回屋了。”

  赵鸢擦亮了眼,看了又看。

  六子身材娇小,穿女装还算能看,胡十三郎就惨不忍睹了。他体毛厚重,穿上女装像是从波斯杂耍团里跑出来狗熊。

  赵鸢惊道:“你们这是什么在干什么?”

  六子笑道:“李大人说衙门里只有赵大人一个姑娘,怕你寂寞,就让我们换上女装陪你。”

  李凭云向来满嘴胡话,而六子也跟他沆瀣一气,赵鸢转向胡十三郎:“你也听他们的话?”

  胡十三郎委屈道:“姑奶奶,我也不想穿,但李大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被他们外貌震惊过之后,赵鸢才看清他们纱衣底下的裲裆,竟同她被盗那件一模一样。

  六子拍胸脯道:“赵大人,我们当盗贼的都有颗侠义之心,有人受难,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李大人主谋?”

  衙门里人人穿女装,穿和她同样的裲裆,便不会有人怀疑挂在王道林门前的裲裆是她之物。

  这事乍看是个喜剧,可赵鸢越想越悲从中来。

  李凭云不会平白无故对她这么好,他一定在密谋着坏事。

  男寝和县令的院子一墙之隔,李凭云正要入门时,王道林急急叫住他:“李大人!”

  李凭云转身:“王主簿,有事找我?”

  “李大人,你竟然...”

  王道林下午看到六子跟胡十三郎的女装打扮,气得不轻。他是衙门的后来者,说话不管用,就想让李凭云出面管管他们,鬼知道李凭云竟然也穿上了女装。

  李凭云道:“王主簿见笑了。本官平日就有这癖好,从前司徒县令在的时候,不敢放肆,只能将女装私藏,王主簿若是不喜欢这样的打扮,本官换回去就是。”

  王道林眯了眯眼道:“李凭云,赵鸢对你究竟有何恩惠?你为了她连这等下作事都做得出来,不怕让其他读书人耻笑你吗?”

  李凭云道:“不怕。”

  “之前我还怀疑,耕地之事吃力不讨好,难见政绩,你怎会管这等事,原来是怕赵鸢得罪世族,替她善后。李县丞,我和其他读书人一样,一直以为你是天下顶清醒的人,得见之后,可真是大失所望啊。”

  李凭云肯定了王道林对自己的评价,“本官就是容易色令智昏,天生情种,没救了。”

  王道林少说也有几百个心眼,不会看不出李凭云在糊弄自己。

  “李大人,我提醒你,耕地一事你已经惹到了各大家族,咱们都是给晋王办事的人,若让他们告到晋王那里,晋王知道了你替长安朝廷做事,你猜他会怎么对待吃里扒外的人?”

  “王主簿,为官之人,心胸不宜狭隘,本官所做的每件事,不为世族,也不为朝廷,都是为了百姓。这份胸怀,你还要多学学。”

  “你!”

  王道林不信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好在他不是一个大度之人,现在他是县令,有的是法子让李凭云低头。

  第二日王道林来到明堂,询问李凭云、赵鸢二人关于选拔贡生的想法。

  赵鸢生怕李凭云再次盗取她的主意,于是先李凭云一步,说出自己的主意:“乡县的解试,通常都是由各学馆馆主举荐人才,再经过简单的面授送入州府,参加秋试。但太和县没有一间学馆,更别说举荐了。”

  王道林道:“所以呢?”

  “王主簿莫急。我也打探过邻县的做法了,邻县衙门以州府官学平日的试题选拔贡生,但用官学的试题考核没有上过官学的学生,实属不公。陛下青睐有时策方略之才,选官讲求一个才能兼备,我以为,县里的考试应该分为两步,先是贴经问义,考查才学,再从中挑选佼佼者,面试策问,考查才干。两步到位者,才可获取贡生资格。”

  王道林听罢,却又问李凭云:“李大人,你有何想法?”

  李凭云摇头道:“赵大人所言,正是我所想。”

  李凭云一反常态支持自己,赵鸢不敢相信。

  王道林道:“赵大人的陈述虽无新意,但也算可用之计。选拔在即,赵大人尽快拟一份试卷出来,别耽误了时候。”

  赵鸢明白了,他们这是白嫖自己的劳动成果,难怪先人会劝人藏拙。

  可她应下了这门差事,仍是喜大于忧愁。

  人人说科举、道科举,唯有真正献身科举之人,才知道科举的意义何在。

  说科举是读书人的一生,也不为过。

  经过了层层选拔,金榜题名,荣登凤凰高台,这仅是个人的荣辱。

  而科举最终的目的,是为朝廷建立一支坚不可摧的文官军团,让天底下最优秀的读书人们齐聚朝堂,以笔为刀盾,捍卫这个国家与时代。

  能参与其中,当为一个士人毕生的骄傲。

  历届的进士,无人不是对四书五经信手就来的。王道林以为叫赵鸢在短期内出一道试题是为难她,殊不知正好撞到了她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