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手脚并用地爬起后,她甚至顾不得疼痛,提着裙摆跑走。
……
肖徽是云氏主母的弟弟,准确来说,是家中年龄最小的弟弟。
肖家虽排不上世家的名号,倒也算得上赫赫有名,与云氏成为姻亲后在姑苏城内的地位及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肖徽是家中最小的嫡子,年方十八,胸无大志,被宠得无法无天。
他无需入仕,也不必接管家中的财政,只安安心心做他的大少爷,兄弟姐妹也能保他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他与黎桡这等骄横跋扈的二世祖不大一样,却也相差无几。
粗枝大叶,自诩风流,而实花柳之门外汉,风月之假斯文。半年前他闲来无事,想要出城去看看,不知在哪学了劳什子的仗剑天涯,吵嚷着要去见世面。
家中人被他闹得头疼,但实在不敢放他独自一人,于是联系了嫁入云氏的女儿,请她收留肖徽,让他到姑苏小住些时日,领略江南水乡的风土人情,想必会好上许多。
这一住便是半年。
家宴时,风流成性的肖徽与成熟俏丽的云黛璇当即看对了眼,经过几次的试探与撩拨后,二人暗度陈仓,将云府中隐蔽的角落都去了个便,实在荒淫无度。
两人都存了玩玩的心思,情郎少妇的关系听着就无比刺激。这些日子他们联系密切,胆大妄为,终于被发现。
肖徽和云黛璇听到声响,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什么卿卿我我,慌乱中穿上衣服,追出门去看时,人早就不在了。
关系被撞破,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们虽然经常厮混,却还不到敢为彼此赔上身家性命的程度。
正想着,云黛璇瞥见地上掉落的一只耳环。
将其拾起放在掌心中,待看清后,她眼皮蓦然一跳。
这是她送给云妙瑛的珍珠耳环。
……
千里之外,养心殿内。
仁安帝才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江公公便适时将茶水呈递上来,将君主伺候得服服帖帖。
“老三这一去,不知几个月才能回来。”仁安帝抿完一口茶水,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从前天天见,都要腻味了,如今几月不见,倒怪想他的。”
“圣上与三殿下父子情深,于朝堂,于天下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江公公眯着眼笑道:“老奴估摸着,三殿下的信今日就该到了——不若您再等上两个时辰,老奴即刻去催。”
仁安帝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望着偌大的养心殿出神。
想起云氏和太傅辅佐稳固他朝政的那些日子,不觉已过数十年,他早已不是彼时那位坐在皇位上望着台下大臣都会紧张得手心出汗的新帝了,这些年他在治理朝政及各方面的功绩,都足以扛起“明君”的美号。
这么多年,年少时期身边的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身居高位,看似将天下长握在手心,实乃高处不胜寒。
当初给云守义写信,让自己的儿子代自己送去时,仁安帝难得感到无从下笔,颇有几分近乡情怯。
先问他安好,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又提及帝王之位,他坐得已是厌倦至极,身子大不如从前,年少气盛时一心想要治理天下,却不知这有多难。他知道燕怀瑾在姑苏曾得他关照,询问云守义对自己这个儿子作何评价,又拜托云守义协助看在他的面子上,协助儿子。
近年来外邦鞑靼与胡人小动作不断,朝中大臣与之内外勾结,霍乱朝野,得而诛之,他必须将其连根拔起,才能替未来即位的儿子铺好路,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第三十章 姑苏游记(九)
在阁楼撞破云黛璇同肖徽的奸情后,云妙瑛仓皇逃回院中,再三严令丫鬟定要将今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守口如瓶,否则小命不保,即便丫鬟根本不知阁楼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赶走丫鬟后,云妙瑛原先挺直的腰板瞬间坍塌,再无法强撑内心的震惊与慌乱。
那美艳清白的皮囊下,竟然会藏着那样肮脏污秽的心思,由最低级的欲望支配理智,做出如此无耻悖论之事。
在房内坐立不安、提心吊胆数刻,即便无人造访,她也未敢放松警惕。
此事关系重大,甚至牵扯云、肖两家的姻亲关系。
偏巧被她撞上了。
眼下该怎么做?向爹爹揭发?还是矢口否认,装作无事发生?
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叩门声,伴随其来的,是姑姑一贯的温柔嗓音:“瑛儿,你在吗?”
从前听到姑姑的声音,云妙瑛总迫不及待,欢欣雀跃地朝她奔去,然而眼下听到姑姑的声音,她便浑身汗毛倒竖,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见她不搭腔,云黛璇拖长音调,徐徐道:“瑛儿,你与姑姑说的事,现下如何了?”
云妙瑛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这是在拿她喜欢李家公子的事点醒她,倘若云妙瑛再躲着不肯开门,说不定转头云黛璇就会在她爹爹娘亲面前提起此事,再添油加醋地说几句不好,她便再与“李怀瑜”无缘了。
咬咬牙,即便步子再如何沉重,心中再不情愿,依旧打开了房门。
门外,云黛璇身着淡绿色广袖裙,笑意盈盈。
“进去说吧。”
……
日子来到云妨月出嫁这天。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春当正,路旁柳枝新,姑苏城内艳阳高照。
东风送,香云迎,银钗金钿珍珠屏。
云府上下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喜悦的红色。
云妨月梳妆时困得不行,还被聚在一旁的亲友们好生笑话了一番。
然而只有裴筠庭知道,她这份困倦所为哪般。
昨夜裴筠庭正要睡下,忽闻房门被叩响,她心下疑惑,还以为是燕怀瑾来寻她,正纳闷他何时变得如此有礼,推开门,却见是裹着狐裘,笑得一脸狡黠的云妨月。
她一面惊讶,一面伸手将人迎进屋里:“月姐姐,你……”
云妨月笑着环住她的手:“嘘,她们让我早点歇息,我却横竖睡不着,这心总定不下来,想找人说说话。我妹妹这两日总怪怪的,与剩下的几个姐妹也不亲厚,唯有你最合我心意……盈妹妹,你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裴筠庭笑着叹了一声:“你人都来了,我又怎么会狠下心来赶你走。”
云妨月嘿嘿一笑:“我就知道,盈妹妹最是心善了。”
随后她褪去外衣,只剩下盏燃了一半的烛火。两个姑娘并肩躺在床上,说了一整晚的闺阁话。
那是女儿家出嫁前不可多得的好时光。
次日裴筠庭站在燕怀瑾身旁,凝望云妨月披着红盖头,与新婚丈夫牵着手向前走的模样,她是真心为云妨月高兴的。
风月芳菲,锦绣妍妆。
她和她的少年郎会长相厮守,一生和和美美地幸福下去吧。
燕怀瑾注意到身边人突然的沉默,侧头去看她,用以眼神询问。
裴筠庭看着他,心中没由来的有些难过。
他是皇子,是未来有可能要继承大统的人,相信不久后,圣上和皇后就会为他指一门与之匹配的亲事,他也会像今日这般,牵起那位姑娘的手,与她洞房花烛,像护着儿时的她一般,护妻子一世周全。
思及此,裴筠庭心中酸涩不已,仿佛预见物是人非的前兆,表情逐渐凝重。
燕怀瑾蹙眉,悄悄拉住她的衣角:“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裴筠庭深吸口气,对他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阿姐了。”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幅说辞,却明白她眼下不肯说出缘由,只是不曾放开她的衣袖,反倒得寸进尺,借衣袖和身体挡住两手交接的地方,轻轻扣住她不堪一握的手腕。
……
家有喜事,自然是要大办酒席的,世家与世家联姻,排场更是常人不及。
十里红妆,座无虚席。
燕怀瑾乃云氏的贵客,不说话时那股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气势为他省去不少麻烦与试探。
裴筠庭如今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自然被拉着与他坐在一块。
席间燕怀瑾注意到隔壁桌的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不知怎的,饭没好好吃,反倒一直逗她玩,还好脾气地低下头去与她说话。
裴筠庭细细嚼着饭,不时转头去看。燕怀瑾并非会无故喜欢小孩子的人,这回倒是个例外。
小姑娘生得水灵,眉眼莹亮如雪,一身淡粉衣裙,衬得她更为憨厚可爱。
一顿饭下来,他动筷的时候不多,悄悄与小姑娘说的话倒不少。周围一些长辈看了,也并不苛责,可见在家中是颇受宠的。
反观另一旁,云妙瑛却坐如针毡。
姑姑就坐在对面,而她一转头,就能瞧见“李怀瑜”的侧颜,瞧见他放柔冷冽的眉眼,低下头去与一个小姑娘说话,面容明朗,流光溢彩。
她想起云黛璇在房中与自己说的话,内心沉重不已,对心上人的那份娇羞与期盼散去不少。
加之云妨月出嫁,她们姐妹向来感情不错,如今各自长大,不免惆怅。
性格活泼的她,头一回没在众人面前露出过半分笑颜。
酒席结束,云府从白日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中抽离,恢复了往日宁静的模样。
燕怀瑾负手走在裴筠庭身侧,送她回房。
二人闲聊一阵,裴筠庭想起席间不时与他说笑的小姑娘,状似无意道:“今日那个小姑娘——”
接下来的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而燕怀瑾知晓她要问什么,闻言一顿,随即闷闷道:“她长得像你……”
裴筠庭觉得古怪:“我怎么没瞧出来?”
“自然是小时候的你。”
“你记得我幼时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不清。”家中倒是有一两幅画像,只是她鲜少会翻出来看。
当然记得了,燕怀瑾腹诽。
鲜有人知,三皇子的书房里,有一个从来不许人动的檀木箱子,就连裴筠庭都不曾见过。
他甚至早就吩咐过身边的侍从与暗卫,若书房走水,定要将这个箱子完好无损地护出来。
那里面装着他七岁那年至今,亲手画的每一幅画像。
画中人永远只有一个,姿态各不相同。
有睡着时的模样,有抚琴的模样,也有笑靥如花的模样。
娉婷秀雅,风姿绰约,淡妆浓抹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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