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门口并无展昭的踪迹,她也没放在心上,思索着他或许又到何处去忙了。
门扉轻响,刹那间,一股若有似无,却又十分熟悉的香味蹿入鼻尖。
裴筠庭蹙眉,立刻察觉不对,身子动得比脑快,阔步走入房中,就见四周窗口紧闭,愈往里走香味愈浓。床上的人似乎还沉浸于美梦之中,然而凑近一瞧,便会发现他额间满是密布的汗珠,衣衫沁湿,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屏风内突然蹿出一道人影,裴筠庭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刀剑,又顺势抽出燕怀瑾置在桌前的剑。
剑一出鞘,高下立判。
裴筠庭的剑道向来气势锋利,而她身形敏捷,步法又极为轻快,刚柔相济,对方只有一人,似乎也是女子,无法招架她行云流水般的连贯招式,逐渐不敌,很快便露出破绽。
外头的打斗声传入耳畔,裴筠庭暗暗猜测起了来人的身份——恐怕燕怀瑾眼下的模样,都要拜他们所赐。
若所猜不假,他们对燕怀瑾的身份心知肚明,甚至目的就在此处。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待尚未察觉的他们踏入其中,静候发酵。
那道士走前特意嘱咐过,下蛊者若想彻底控制他,还需亲自与中蛊之人行男女房事后方可大成。
如今他们果真算好时间,赶在第七日前寻了过来,试图圆满蛊毒,使燕怀瑾为其所用。
往后莫说他前途功名尽毁,便是一朝搅乱朝堂也未尝不可。
苟且之事一旦成功,他们有千百种方法让闹得天下皆知,届时燕怀瑾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昔日高不可攀的三皇子殿下,经此一事,或许再也无法立足。
思及此,裴筠庭眼中寒光乍现,闪着青光的利刃擦着女子脸侧而过,干净利落地削断一缕发丝,面纱也险些散落。
她手心后背直冒冷汗。
原以为拦住那几个会武的侍卫,一切计划便可通行无阻,未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根本不是对手,屋外的人一时无法脱身,眼前人又杀气十足,再这样下去……
蒙面女子内心一番激烈挣扎,最终还是决定明哲保身,一边四处躲闪,一边掏出香雾弹朝裴筠庭扔去。
烟雾四起,香气四溢,女子借势逃脱,房内重归平静。
裴筠庭熟练地把剑收回鞘中,却倏然一个踉跄,软倒在地。
幸而她眼疾手快,一手撑着剑,才未因此受伤。
门外展昭刚结束一场恶战,手臂上皆是细碎渗血的伤痕,听见房内的动静,以为他醒了,犹豫着唤了声:“主子?”
裴筠庭忍住眩晕和体内莫名开始向外冒的燥热,抬高音量应了句:“我在此处,无事了,不必再过来,你与银儿先去追查这群人的身份,务必要给我个交代。”
“是。”分辨出这确确实实是裴筠庭的声音后,展昭长舒了口气,随后将能调动的暗卫们召集,势必查出幕后主使。
……
燕怀瑾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哪怕偶尔清醒,也很快再次昏睡过去。如此反复,他渐渐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今日的天气似乎格外闷热些,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黏糊糊的汗,有些嫌恶,很想起身洗个澡。
耳边模糊传来剑的嗡吟,燕怀瑾第一时间想到了裴筠庭。
想到那日她在船舫内的模样,乌发黑眸,气贯如虹,教人久久移不开眼。
许久,耳边风声呼啸,眼睛终于睁开一道缝,他嗓音沙哑,仍唤道:“裴绾绾?”
裴筠庭就站在他床前,闻言沉声应道:“醒了?你怎么样?”说着就要伸手去探他额间。
燕怀瑾蓦然攥住她的手腕,忽觉鼻尖萦绕一股甜香,不知是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还是他的错觉。
然而心里涌出的热意怎能作假。
她没有挣开被握住的手腕,反倒直直望向他的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娇媚,清艳绝伦。
那是平日里裴筠庭绝不会显露的神态。
燕怀瑾心下了然。
原来又是场梦。
“又来了……”他喃喃道。
“什么又来了?”
他未答,心跳愈演愈烈,跳珠撼玉般,一声一声砸在胸腔上。
恍若催促,宛若蛊惑。
燕怀瑾直起身来,攥住她的手腕,没使多少力便将人拉至身前,两臂撑在身侧,将裴筠庭圈在方寸之隅中。
知晓这是梦境,他不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微低下头,覆上她的唇,似有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之势。
实际他也是这般想的。
长久以来禁锢在胸腔中无法道明的爱意,似乎终于寻到一个得以破裂的缺口,浩浩荡荡,澎湃涌出。
开弓从来没有回头箭,有些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爱如同陈年烈酒,一旦开封,便再无法收场。即便是梦,他也甘愿沉沦;即便这晦暗的心思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虫,他也甘之如饴。
犹如在沙场之上,完璧归来已是妄想。若进一步,或许有得胜的可能。若退,便只有一败涂地。
但他甘愿认输,甘愿一败涂地,甘愿俯首称臣,此刻的他不再是三皇子,而仿佛一个令行禁止的小兵,等待他的将军发号施令。
怀中人微微颤抖着,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他感觉到衣领被人攥在手中,开始得到一丝近乎微不可察的回应。
好似只有在梦中时,她才不会避开自己的亲近之举,他的亲近才不会吓着她。
燕怀瑾大脑胀痛,然而瞧见她雾霭的眸子,感情才真正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绾绾……”
与之前的每一次梦境都大不相同,眼中的所有景象都十分清晰,且真实得不像话……裴筠庭仿佛也入梦了。
燕怀瑾脑中仅存的那么一丝理智,轰然崩塌。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啊。
纵然只是南柯一梦,纵然这梦不配与她相提,自己仍不可抗拒地沦陷了。
第三十九章 缱绻旖旎
裴筠庭觉得此时此刻皆如身在云端,做一场神游太虚的梦。
听见他唤自己名字的那瞬,对上那双氤氲瑰丽的黑瞳,过往种种走马灯般浮现眼前。
他对旁人不假辞色,却始终对她耐心有加,她早已习惯燕怀瑾在小事上与她争吵斗嘴,大事上以她为先,早已习惯他一遍遍翻过那道墙,倚在她窗前说笑,来去自如,更不知何时,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定格他的身影。
她从前根本不明白这便是喜欢,如今才幡然醒悟。
裴筠庭忽然忆起那日也曾在船舫内闻到过这股香,可尚未来得及往下想,就已经被燕怀瑾圈在身前,动弹不得。
其实她完全有反抗的能力,但她没有半分要推开眼前人的意思,裴筠庭想,自己兴许是被美色冲昏了头罢。
自动摇的那一刻起,从前那些避之不谈,视之不见的妄念瞬间破土而出。
燕怀瑾的俊朗深邃的五官在视野中愈凑愈近,直至完全占据眼帘,唇上传来温软触感的同时,耳边也轰隆作响。
裴筠庭一时有些分不清,眼下耳畔炸开的声响究竟是因为窗外的闷雷,还是因为燕怀瑾。
手腕上她送的那串佛珠,被他特意拿下,安静地躺在枕边。
说不清是虔诚还是禁忌。
燕怀瑾额间温度依旧发烫,分不清这究竟是幻梦还是现实。
裴筠庭脑中一片空白,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那破烂道士说,下蛊之人要想与中蛊者行巫山云雨之事来圆满蛊毒并不简单,有很细致的讲究,据说还得吞下一个特制的药丸,相比起来,好似解毒更简单些。
“所以为其排毒时无须避讳。”此乃道士原话。
既然她不肯让别的女子碰燕怀瑾分毫,那便自私一回,总归吃亏的又不是他。
是她飞蛾扑火,一厢情愿。
结束后,燕怀瑾理了理她散乱的发髻,温柔地落下一个吻。
……
半个时辰后,正当裴筠庭准备回房时,手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一个很简单的结,她反复系了好几回都不成,整个房内安静得只能听清自己如战鼓般擂槌的心声。
她甚至开始怀疑,适才之事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梦罢了。
然,今日之事不可语,唯有情动为佐证,可如今一切过去,余下的是满心茫然。
此事乃她擅作主张,若爹爹娘亲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待燕怀瑾醒来后,又该如何解释?
一切尚未知晓。
自那日后,道士又不请自来了一回,听裴筠庭说都按他的要求做好后,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展昭欲言又止,眉头紧皱,思索着若主子醒来后知晓此事,会不会气得将他们都吊起来打。
银儿与展昭既不知道他们不在的那几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裴筠庭究竟是如何解决的,而她神色淡淡,未有解释的意思,对道士说道:“多谢道长相助,我兄长服下草药后,确实好转不少,如今烧已经退了。”
道士谦道:“贫道不过举手之劳,姑娘言重了。”
裴筠庭示意银儿上前,将钱袋交到道士手中:“一点心意,还望道长不嫌弃。”
“嘿嘿,姑娘盛情难却,那贫道就不客气了,我与姑娘是有缘人,往后若是得了什么困难,尽管报上我玉鼎真人的名号。”
裴筠庭颔首,接着目光一转,对上那双黑曜石般澄亮的眼:“还未曾问及陆公子姓名?”
“陆时逸。”他道。
“李珊盈代兄长李怀瑜,写过玉鼎真人及陆公子,山高水长,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
……
五日后,燕怀瑾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醒来。
他身上的蛊毒已经解得差不多,药也每日都在喝,是以如今可以下床走动了。
见到裴筠庭的那刻,前一瞬还健步如飞的三皇子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被她一个箭步上前扶稳。
“你做什么?见鬼了?”她不解地问道。
“脚滑。”他讪讪回答,摸摸了鼻尖。
自醒来后,他脑中无时不刻不被那场梦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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